走过那条小路,还像从前那样,铺满鹅卵石。有白色的和花色的,一直延伸到一个小房子门口,那里是儿时我家附近的小卖店。
从我家到那儿,还用不上五分钟。只需出门向左、向右、再向左就到了。
虽然很短,可这一路随着不同的季节,可以看到不同的风景。那时我常想:为什么槐花会那么白呢?想着想着就到了;或者,那新开的是杏花还是桃花呢?猜着猜着就到了。
要么就是踢着雪,新下的雪会踢出粉雾状的雪烟,很有意境。陈的雪像湮了的水墨,会踢出雪块或者黑土,运气不好会踢到埋在雪里的砖头,脚会有点痛。踢着踢着,崴着崴着,就到了。
不开花,不下雪,也没有什么落叶需要清理的时候,我就踢易拉罐或者塑料瓶。
在那时,就常有一起上下学的同学问我:“你是小孩吗?还踢瓶子?能不能不踢?”
我说:“如果有易拉罐我就不踢瓶子。”
“能不能什么都不踢?”
“不可能!这是我最大的爱好,谁也不能阻止我的爱好”
这句话像加了回音一样,在天空飘荡,放眼望去,一片大山,三十多年了噢,我感觉山都老了。
正好脚下有一个易拉罐,我一脚把它踢飞,它开心的在天上旋转了三十多圈,落到不远处的一排新式垃圾桶旁边。
我远远看见,小卖店里边有三四个人,柜台里边坐着一个白发的大娘。一边给顾客拿着东西,一边与人闲聊着。
我走进去的时候,又进来几张熟悉的面孔,他们都变得那么老了,可神态还是差不多。
“买烟吗?”
“不,……”
“要点什么呢”
“甘草杏”
她递给我,眯着眼微笑。
“她会认出我么?会不会问我:为什么这么久不来了?”
我接过甘草杏,她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带着点迟疑。我觉得旁边好像也有人在看我呢,当然丝毫没有影响她们正在聊的其它话题。
我想说:“嘿!你还认识我吗?我就是那个经常来买汽水的小孩呀”
二毛五一瓶的汽水,有各种各样的款式,可是买汽水的人那么多,谁会记得呢?
“……有一次五分钱掉进柜台缝里,你说没事,不用抠了”
我下意识的扫了一眼柜台,不是新的,但也有十多年了,没有缝。
我想说:
“我就是那个总在你门口滑滑板的小孩呀”
“有一次摔到泥里,你还帮我洗过手,涂过红药水,我转身就跑了,也没说声谢谢,可我都记得呢,你……,你是那个漂亮的女人,怎么那么胖了,老了,也不好看了噢”
可是我已经买完了东西,我该走了。
看看地面,还是旧砖,没有翻新,挨个都带着包浆,透着岁月的微光,泛出亮来。
我多么希望她们能认出我,多想再停留一会儿,一起叙叙久别的故旧,与重逢的欣喜。我又多么害怕她们认出我,我不知道聊什么,也不想被问到一些事,我答不上来。
屋子里聊天的声音小了,慢了,我得快点走了,……抱歉啊,我不能回头与你们告别了,却在这一瞬间,涌起了莫名的想念。
“都还好吧?”
一句慢慢的,却很清晰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还好,还好”
我回头笑了一下。
……
“慢走啊”
“好的,再见”
“诶,再见”
“再见”
我推开门走了,唉!又忘了说谢谢。
下山的路上,我看着郁郁葱葱的密林,下面是一层层的小野花。许多小树都长成了大树,许多大树变成了更大的树,还有蜜蜂、喜鹊、和螳螂们,它们都曾经是我的邻居。
有一支小花不知被谁扔在了路边,开着紫色的花朵。我把它插在一棵树下的土里,扶正了。
“不用谢,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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