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在离开的路上,动车像想象里一样拥挤。人们带着自己的行李一刻不停地被带往前方的路上。然后窗外的风景,从家乡的模样渐渐变成只是风景。
一贯的拖延症出门前也总是慌慌张张。从家门跨出来的那一刻外婆说,慢慢走噢。我慌张地告诉她,来不及了,我走了。外婆或许总在心里想吧,这个家伙每天慌慌张张的毛病什么什么时候能改。每次离开家的时候她开着门在门后看着我跑掉然后再到阳台上去,看着我消失在人群里。
有时候出门的时候我并不敢回头。我也害怕多看一眼,或许就不想走。或者说就好像,是一种关乎外婆的开学前焦虑。
有个老人,她的丈夫很早就去世了,她的孩子忙着自己的事。到后来,她宝贝至极的外孙女也总要离家了。她装作无所谓,可她害怕孤独。出门之前我并不敢想这些,那些苍茫的白发和枯瘦的手指,就足以让我留步。
我们家有个很老的裁缝机。西湖牌。外婆总是一脚一脚地踩,然后给我们做点东西。
以前,外婆把机子扳到下面去,铺上酒红的旧革子,然后拿把凳子,就成了我小学时候的书桌。那时候我还是个成绩很差内向无比又不受欢迎的小女孩,最讨厌的科目是数学。
趴在裁缝机上,口算题一题一题地写。
我学着外婆的样子一脚一脚地踩,听见桌下齿轮来回转动摩擦的声音。就好像是时光也是这样来回转动,就好像我可以听得见时间和空气细密的摩擦然后我可以随意让它们停止。
当时间过去的时候我也终于长高,有了漂亮又崭新的书桌,最喜欢的科目是数学。
裁缝机又被搬到阳台的角落里。外婆又开始自顾自做些东西。闲置放平的时候,它还是像张桌子似的堆满了东西。
我觉得最温暖的时候是有时候是冬天外婆一个人在阳台的椅子上坐着看书,边上是她最喜欢的裁缝机。太阳很好,从外面照到她的背上,头发好像是金色的。我说这样对眼睛真不好,外婆说没关系,亮。她执拗又舒服的坐着,容不得任何人破坏她的惬意。
她的衣服上是洗衣粉和太阳的香气以及有时候做饭之后留下来的油烟的味道。
有时候心里也在想自己一定是被外婆宠坏。我那些执拗和任性,或许全部源于她所有的宠爱。她总说你长大了可是还感觉你是个小孩。她描述着我小时候的样子,讲着我还小的时候脑门撞桌角的旧事;她说小孩子看起来好像都一样,可是自家的孩子总是和别人不一样;有时候我告诉她学校的一些趣事她笑的很开心,懂和不懂她好像都不必在乎。
她总是尽力让我明白,即使有一天她总要离去,我得成为一个内心比男人更坚强的女孩子。
外婆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我睡不着时趴到她旁边然后她拍拍我的背我就会睡着的人。在她的眼前,我必须是这个世界上最坚不可摧的人,而我的脊背上,必须是最坚强的钢和铁。她对我而言是我对这个世界全部的铠甲。而我也明白,如若有一天她率先要离去,我也得过的比曾经更好才算对她全部的爱的不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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