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

我是母亲三十三岁才得的孩子。

而晚生的理由并非什么伟大的计划晚生晚育或是其他，而是因为母亲的前一个孩子早夭。失掉这个哥哥的具体原因我并不敢多过问，毕竟无论现在生活是一个什么样子，那些曾经的痛心无奈仍旧是个疤，绝不能揭开。或许因为曾经的失去，对于迟迟才到这个世界上的我，母亲是万分宠爱的。

那种恨不得摘星摘月的宠爱。

我从未挨过她的痛骂，打也更不必说。

刚上小学的时候成绩差的离奇。更惨的是我不仅仅是个差生还是个内向的差生。那些绕来绕去的拼音和看起来好像很简单的数学题我都不懂。顶上“差生”名头的结果就是老师们不喜欢你而那些所谓优秀的好学生们不屑于你。开始的时候朋友很少，所以每一次抓人游戏她们作着弊想方设法让你只能当抓人的小鬼，每一次过家家你只能扮演坏人或者丫鬟，当游戏惩罚打手心的时候只有你被打的很重很重的生疼。

那时候我的人生里第一次感觉到人类的恶意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变得极不会说话，对学校很本能地恐惧。

母亲对这一切什么也不说，包括糟糕的成绩单以及不太想上学去的抱怨。她日复一日地在那些我费尽心思做数学作业又吵又闹的夜里看我陪我做完所有。我的一切跌在谷底的成绩她从来不批评，只是告诉我下次要更好。

小学的时候她每天都送我上学。没错是整个小学的六年。她把我送到校门口，看我进去以后仍旧还在校外那条小路的尽头再等五分钟。她永远怕我什么东西落在家里了，怕我着急想买什么却没有钱。那时候我还很羡慕别的孩子可以自己上学，跳起来反抗说我要自己走。反抗后几天成功地走自己的路，后来一个同学跟我说“诶你妈妈在后面走耶”的时候，“独立行走”这个计划还是不了了之了。

后来年级高了一点成绩终于在母亲日复一日地陪读下渐渐有了起色。可小学时候的班主任仍旧不喜欢我这个曾经很差劲的学生。母亲或许是看出什么吧，又或许她觉得自己学不起来的孩子更需要老师的帮助。从二三年级的时候每逢过年她便领上我去给正副班主任拜年，超市的卡和礼品送掉的大概也不计其数。虽然不服这样的做法但从此事态也确实开始变得顺利:我终于见到老师对我的笑容，那些不懂的东西终于换来了悉心教导而不是毒辣讽刺(当然在之后的日子里我也明白教师绝对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职业之一，只有个别老师才会如此势力)。那时候母亲真的太辛苦。父亲的懦弱无能还有一家四口要她独自支撑，生活里那么多不如意她全部一个人吞下肚皮。从前我竟那么无知不懂她的艰辛。

关于小学时候的不堪大概就写到这里。后来再上初中高中直到现在的大学，母亲的陪伴和支持我的默默努力，让我终于懂得朋友是真心换来的而不是虚荣的好成绩，终于明白有些不会的事情坚持下去就可以改变，对世界和他人不要过于期待也绝对不要失望。

我终于变得比曾经的自己好太多。

她给我所有她能够给予的温柔。我说喜欢画画，她给我寄衣物的时候也顺带寄两本素描本来。我说太麻烦了可以在学校买，她笑笑说你离我那么远我还是想给你买买东西。我不喜欢吃鱼的皮，她包容我任性地把鱼皮拨开到一边放纵地去夹那些肉。高考前的那段时间真的顶着压力到感觉委屈，没能忍住在她的眼前痛哭流涕，她摸摸我的头说:“囡囡，妈妈知道你累了，再忍一下就好了。”

你知道吗，母亲看着我的时候，抚摸我头发的时候，我觉得那是一种像极了被耀眼的光抚照的感觉，那种暖和又明亮的感觉是渗到心里之后再也不会消失的。然而在我的人生里面，现在我仍旧在不停地往前。母亲仍旧像小时候她送我上学那样最后都看着我远去。有时候觉得我眼前那些前方的世界好像是黑暗的，可母亲总是我背后其中的那一束光。我知道她永远会在那儿，就好像是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骨骼。

我发誓要将她推向幸福。

让我成为她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