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齐洱子:苍老的浮云哼唱着天籁,时光的皱纹长出了青苔。(4)
车窗外刷刷滑过荒凉无边的草原。拥有圣洁雪白头顶的唐古拉山,此起彼伏、绵延不绝。就像她不停寻找远方的路途,无疆无界,也没有确切目的。成琛是知道她心事最多的人,十年前他们在英国认识,毕业后被他从国外捡回北京,此后她一直寄生在他家的企业里,两人在表面上隐去了大学同学的关系,向外界展示出纯粹的上下属关系。她被成琛交给了蒙那做徒弟。
她感激命运对她的善待。让她遇到了成琛和蒙那,在二人的有意庇护中,她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企业生涯的八年。才能让她能在有生活保障的前提下,将任性的步伐踏上她朝思暮想的一片片土地。
她没法让自己去埋怨任何。包括那些,去不了的地方,无法重逢的故人,以及,无法兑现的承诺。
成琛用力扳过她的脸,拿出纸巾地为她拂去毫无征兆的眼泪。他说,我错了,茄子,以后不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了,你知道我就是嘴贱手痒,我发誓以后没有经过你的允许,我再也不搂你肩膀,再也不提你的朋友了好吗?
她不答话。一直摇头。
他说,要不,你扇我个耳光吧,我妈都没这待遇呢,只有小时候偷喝了我爸送给领导的洋酒,被我爸打过一次,我这张脸第二次就献给你了,来吧别客气用力....他将脸凑近,倾斜着放在她面前。
她说,走开,我不是因为你。
*
阿三,
我快到最接近天空的地方了,
沿途美得令人,
热泪盈眶。
*
我要带你去见个朋友,他生病了,在医务室,周可卿说,他是我在初三时交到的最好的朋友。
于是在那一天,她见到了中暑的萧何,他躺在医务室的硬质木床上输液,眉毛以上部位被湿毛巾裹住,周可卿嘲笑地叫他印度阿三,后来周可卿和她都就叫他“阿三”,叫了很久。
阿三是不折不扣的音乐天才。正如传说中那样。周可卿给她说靡盛多帅,当她仔细观看了实物,也觉得“不过如此”。姓名与汉朝的开国功臣一模一样的男生,萧何,会钢琴、小提琴、作曲、填词。上帝一定是太偏心了,才让一个少年有这般惊人的音乐才华。萧何总是轻描淡写地说,这首歌是我初中写的。又或者,昨天晚上随便写的。一副清远模样。
萧何是数学第一名的成绩考进6班的,傲人的中考成绩,仍然谦逊、温和。未来的高中生涯,能与萧何同班,她深感荣幸。阿三初中时就和靡家兄弟组了乐队,经常在学校的举行的各大晚会演出,每次现场都会很火爆。曾经,她见到过萧何的现场演奏,她记得,萧何的手指在简陋的电子琴键盘上如行云流水般游动,动听的音符时而颗粒分明、清脆悦耳、时而又连绵低调、透露出淡淡的、不明所以的忧伤。
阿三的音乐和他本人一样,总是过于刻意的欢快和灵动,却又潜伏着静谧和忧伤。是,是忧伤。第一次听他弹琴的时候,他柔软的手指在坚硬冰冷的琴键上拨动,似乎体温可以将坚硬的白色琴键温暖,情感和音乐符号水乳/交融,制造出细腻、温润的旋律。听热闹的人会觉得那是一首顺耳的小曲。而另一类人,却听到湿润了眼眶,如她本人。后来每次听阿三弹琴,就跟第一次听时的感觉一样,她想哭。
尽管音乐透发出的情愫偏向于伤感,但萧何是个喜欢微笑的人,毫不顾忌地微微展露出他的牙套,笑声清脆而洒脱,丝毫不给人以刺耳之感,和他的音乐一样,干净,纯粹,抑或圣洁。没有伪饰和做作,亦没有音乐才子高不可攀的趾高气扬。
她想她是有些病糊涂了,她偶尔在阳光洒在萧何头顶时,看到那顶若隐若现的光环,比阳光更明亮,似乎凝聚了他人体的所有温度和善良。这种恍惚又不可描述的感觉,不知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互投射抑或是刻意美化,总之会成为她被想要接近他的神奇吸附力。
委实难以有人带给她如萧何般亲和感。她强烈的感受告诉她,彼此是同类人。
大概印证了那句话吧,"灵魂靠近的人,能在对方眼里看到自己。"通常判断是否与对方相处的标准是,此人给她的感觉是否良好。萧何就属于给她感觉很好的人。她只是单纯想维持并深入这种感觉。
三个"病"号,同"病"相连,或许是宿命安排的奇妙连接,又或许只是一次人为的巧合,后来的高中时光里,他们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如果追溯这段关系的源头,那应当是在这一天,她因为周可卿的关系看望了病中的萧何,周可卿不介意两个朋友同时成为朋友,她和萧何也彼此好感,同时三人都没有"男女授受不亲"陈旧观念的桎梏。于是,她的生命道路,在军训的第二天,点亮了一盏友谊灯火。
当日,另一个给她感觉还不错、但她并不想与对方过多交流的人主动找到了她。她未来三年的班主任,赵晓琴,谁也不知道她真实年纪的瘦小、凌厉的老太太,拥有利落的短发,旺盛的精力,干脆果断且信息量巨大的表述方式,时而不带任何主观情绪地揶揄班上的男同学,通常听者羞愧,旁者忍俊不禁。老赵是教物理的,没有文科老师伤春悲秋的人文主义情怀,她自我标榜是理性主义者,还形容自己是拥有雌性外表的大男子主义者。
老赵对她似乎也颇具好感,军训第四天便给抱病在床的她委以重任—让她动用手中资源打造一个军训晚会节目。
当场就呈现出一种石化状态。
资源?她哪里来的资源。是她和周可卿如胶似漆的关系让赵老师产生了何种误会,还是她和萧何相谈甚欢的场面被她捕风捉影?这哪儿跟哪儿啊。她不是个善于以及喜欢大出风头的邀功分子,但当她对视到老赵那双饱含深情期望的凌厉眸子时,除了尿意,就连胆怯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赵微微笑爱抚她昏沉沉的脑袋瓜,询问她:行吗?办得下来吗?与此同时,还透发出另一种隐匿在表面下的真实情绪:这都办不下来?废物吗?
她强装镇定,强压自己心中隐隐跃动汹涌的"我不行""您找错人了吧?""怎么可能是我?",对赵老师点点头:我试试吧。
赵老师欣慰微笑。她退出老赵的视线范围。
由于,不想做班主任心里的废物,硬着头皮接下了她可能无法完成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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