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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鲤风哀》/三/齐洱子(1)(2)

【情感】《鲤风哀》/三/齐洱子(1)(2)

作者: 鱼灯 | 来源:发表于2018-06-06 01:51 被阅读275次

    齐洱子:“万物没意外,谁寄锦书来,狂欢在沙滩的天台”

    《鲤风哀》阅读指南

    摄制:不重要

    (1)

    *

    如若终将会被时光奔腾不息的力量压迫着奔赴向死亡,
    那么请竭尽全力在必死无疑的道路上,
    面对终将流逝的一切,
    保持清醒和尊严的微笑。

    *

    天空的颜色和圣湖是一样的。云朵、地面以及远处山脉覆盖的积雪也是一样颜色。十月的纳木错,地上的积雪不厚,牦牛的脚印,人类的脚印在白色的幕布上绘制出精巧的图案,富有规律地延伸。脚印的内部,是陆地裸露出的沙黄色肌肤。似乎有些凸起的小石块,踩上去没有感觉,大概已经被岁月磨平。

    圣湖被黄白相间的陆地团团围住,安宁而祥和,如纯粹、深邃、幽蓝的宝石。是那颗被白发苍苍的露丝放手后沉入海底的海洋之心,是有情人珍藏了一生一世的回忆。

    峰顶的雪融化了,与白云连成一片,绵延向无穷无尽的远方。这里美得太空灵,太清旷,太神奇。海拔5000多米,她伸手就可以碰到云。这是她有生以来距离云彩最近的一次。

    她伸手去摸云。圣洁、丰腴、像棉花团的物体。沿着软绵绵的轮廓轻盈地扭动着手指,她摸到了云的血肉。

    她觉得自己与白云一样,就是天空的孩子。此时此刻正享受着天空的哺育和抚触。漂浮着,且轻盈。

    铂金色的太阳光线碎成粉末,洒在云上,手指上,脸颊上。没有戴墨镜,却不觉刺眼。瞳孔被琼浆洗涤,清凉干净。

    她不觉寒冷,只是痴迷地快速摁动快门,她要将她所见的一切都记录下来。下次再来西藏,或许就不再来纳木错,又或许,不是十月的纳木错。

    有种错觉,此地静待一天,仿佛外界万物高速运转生长、人群聚散离合,已有十年。

    她走向离湖泊更近的位置,相机记录下的是另一种美景。仿佛到了另个胜地。清亮、澄澈的湖水细碎地涌动着,一层漫过一层,缓缓地涌向雪花构筑的堤岸。沾湿了她的鞋尖。她后退一步,生怕自己惊扰了这亘古不变的、空灵的圣洁之地。

    沿着岸边走。浪花隆起变高,形状和颜色都变得像云,惺惺相惜,因而变得越来越相近。

    随着视角的变化,圣湖呈现出蓝绿色。因此终于和天空有了分离。湖水与天空太过相爱,站立在一起,靠得太近,而又保持着独立的姿态。

    "彼此相爱,但不要让爱成为束缚。

    让爱成为奔流于你们灵魂海岸间的大海。

    奉献你们的心,但不要让对方保管。

    因为只有生命之手才能接纳你们的心。"

    可惜她不是萧何,无法将风景幻化为跃动、轻盈的音符。

    她不是靡扬,无法用歌声转载眼前美景。

    她不是周可卿,不会用精妙的画笔凝固住这诗歌般的画面。

    她也不是他,不会吹奏比天空更镇静、比湖水更悠净绵邈的萨克斯。

    她只能对着宁静的湖泊发呆,傻笑,心中满载着空旷而又丰厚的宁静。没有痛苦,没有欢乐,没有烦恼,没有工作中处理不完的杂务,没有不会再重逢的人,没有回不去的回忆。

    仅仅只有眼前。

    深刻又平静地将每一寸肌肤、每一毫厘思绪都安顿在当下,自觉与时间平行且达成和解的关系。

    *

    他们—
    傻:朝着大海唱歌
    愚:做着醒不来的荒凉梦
    妄:跋涉着没有终点的长路
    痴:念着无法碰触的旧人

    *

    “在这晚星月迷蒙

    盼再看到你脸容

    在这晚思念无穷

    心中感觉似没法操纵

    想终有日我面对你

    交底我內里情浓

    春风那日会为你跟我重逢吹送

    …”

    练歌房里,她惊讶到合不拢嘴。

    靡扬的歌声平静而舒缓,尾音轻微的颤抖、延长,伴随沙哑,也许是他平常抽烟导致的,也许是刻意为之,却也给了他与众不同的声音特质。粤语咬字清晰,无艰涩或别扭之感。他的歌声里有一种玩世不恭的忧郁,不似某类地下歌者的颓废和宣泄。沉郁偏多的情绪与曲风严丝合缝,精准把握到歌词的意境。或许,他有个哀伤的灵魂吧,不然怎会将别离演绎得如此严丝合缝。

    萧何呢,看似不经意地抚弄着电子琴键盘。坚硬的机器在他的手指下仿佛成为有血有肉、流淌着生命温度的肌体,制造出悠扬、柔和、细腻、温文尔雅又温暖如春的旋律。无论是古典还是流行曲,都能被幻化成萧何式的——独特的、恬静的、天真的感伤。

    还有他。他的萨克斯里传达出严谨的、沉郁的、矜持的缠绵悱恻。他是内伤。比任何人都包裹得森严,且呈现出内化。即使他脸上永远呈现出不温不火、随波逐流的清冷,但在他徐徐吹奏中,她却听到了一种盛大又荒芜的叛逃感。他似乎想逃离某个既定环境,却又仿佛故作沈溺。

    他们都是懂得缝合伤口又将之掩藏的人。

    听歌的人,或许曾在某一瞬被时间的棱角刺破柔软的肌肤,绽开了伤口,被他们用针尖将溢出的血液再次注入伤口,而后一点点,细密、精准、温柔地缝合,并裁剪掉多余的线头。平时的训练就是为了防止弄出过于突兀的线头。裁剪功夫正体现了他们演奏水平的高下。

    音乐天赋是上天赐予的,但剪裁功夫是后天训练的。缺一都无法成就这种天衣无缝的表演。

    他们的前世,一定经历了太多深刻的分别。才让今生小小年纪就领悟到如何将对峙分别的勇气化作内敛的平静。

    她不再埋怨老赵安排的头疼任务,甚至感谢周可卿替她出谋划策——找到靡家两兄弟加盟。当然最应该感谢的是义不容辞为她做说客的萧何。

    (2)

    她在军训最后一天,目睹了青春的繁华与盛景。舞台上的少男少女们,像一朵朵粉嫩的花,初绽在夏日迷人而馨香的夜晚。

    风是有温度的,即便很小很微弱,裹挟些许潮湿,但并不影响它拂动那吹奏着萨克斯的少年的衣襟,不影响它拨弄那弹奏着电子琴的少年的发梢,不影响它将那麦克风后面的少年的歌声传遍整个军训基地,不掩盖舞台下那雀跃兴奋的少女们一声声尖叫与欢呼——成为一种积极的推动与附和。

    他们唱完了《那些花儿》。

    又唱了《我和春天有个约会》。

    台下仍然喊着:安可,安可。

    他们又即兴唱了一首梁静茹的《宁夏》。只是短短一周的排练,给予了整个晚会最精彩的表演。

    少年们或许不知道,为了自己所挚爱的事物而投入、专注、深刻、改变,当所有一切汇聚并发生反应,呈现于外界时,迸发出的是怎样一种神奇、迷人、无可取代的能量。那种能量蕴含着光和热,爱与诚,希望和自信,是无可取代的,不会腐朽的,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亡的。

    靡扬从食堂厨师那里高价交易来的一件啤酒,摆放在练歌房的水泥地面上,夜风微凉,他们以自己的方式庆祝表演的成功,似乎想要把此刻真实涌动的欣喜进化成肆无忌惮的形式。他们的快乐,源自于欣喜若狂地发现彼此是如此相似的人。他们在彼此眼中发现了与大众夸耀和宣扬的价值观隐隐不同的自己。

    周可卿醉醺醺地举着易拉罐向少年们邀约军训结束后把今日的场景复制到海边的房子里。时下大伙都有些茫了,随着五个易拉罐清脆地碰撞,就开启了一段说走就走的旅程。

    少年的时光,梦想总容易发生,也轻易去实践。遇到了同样青睐付诸行动的同伴,没有过多顾虑和纠结,也并不考虑行动之外的束缚和牵制。

    他们看重的相似之处或许来源于共同流露出的朦胧的对时间的敬畏之心。

    隐隐认同韶华易逝,年华不复。当然,她很庆幸妈妈的开明通达,没有似大多重点班的家长对子女愿望的干涉。

    他们在军训结束后的第二天,拿着连号的火车票乘上了去往厦门的列车。

    *

    我希望
    你干涸在无数漫长黑夜
    无望的泪光
    都投向星光。

    *

    司机约定好的回程集合时间到了,她收起三脚架,往集合点走去。路上她又看到一只牦牛卧在雪地中,甚是安详可爱,又举起相机对它拍了几张。牦牛对她爱答不理,显得骄傲和慵懒。她也不取悦它,只是冲着它翘翘弯弯的牛角,做了个相同弧度的手势。绕道而行。

    停车场地周围的油茶店里发现了成琛病歪歪的身影。北方汉子高反严重,没有动力与她一起欣赏美景。刚到纳木错,他就疾奔卫生间,将早上吃的鸡蛋和小米粥都吐得一干二净。他此时在藏民开的小店里,斜靠在炉边的一个木制沙发椅上。昏睡着。

    她走到他旁边,轻咳两声,故意抬高音量,成总好。

    成琛微微侧着头,瞥了她一眼,有气无力地说,好...你大爷。又合上眼不再理她。

    她笑出声儿。此时情景略感滑稽,一米八几的大个头蜷缩在一张小小的沙发里,平日里的凌厉和威风一扫而尽,像只病倒的牦牛。耀武扬威的拧巴劲儿今日一扫而空,想他也有今天。她当然觉得好笑。

    可惜啊,真可惜,您那些女粉丝没有看到您今天这副尊容,不然,您的被追求恐惧症也就不治而愈了。

    她说着拿出相机,瞄准成琛,咔擦一声。尽管他反应迅捷,下意识伸手抢她的相机,仍然是迟了一步。相机记录下他略微扭曲的神情以及恐慌的姿态。这比病牦牛模样更值得记录,她哈哈大笑,迅速收起了相机。

    他用北京话咆哮,齐洱子,老子不玩了,我告你,我明天必须要回到北京,回到让我充满力量的办公室里,你丫也必须跟我回去,你请的假老子不批了,再跟你玩下去,老子就要因私殉职了。

    谁叫你跟过来的?哼。她倒下一杯甜茶,咽下一小口,喉咙和胃先后被暖流滋润。

    得得得,老子缺心眼成不?犯贱成不?对你穷追不舍,你丫对我若即若离,爱答不理,我....他突然停下来,捂住嘴。

    你怎么了?

    他说,我想吐。

    哈哈哈。

    笑你大爷。

    大爷,您的氧气瓶,快吸两口。她将氧气喷口对着成琛的嘴,他跟吸毒似的地吸了两口。

    她津津有味地观赏着颇为有趣的画面,禁不住抖动身子嘲笑成琛。一不留神,他突然抓住她的手。她一阵心慌,欲抽开手。

    他低沉着声调央求,别放开,让我牵一分钟,就一分钟,我发誓。

    她的脖子开始发烫,眼神也开始飘忽不定。她感到成琛在颤抖,接着他闭上了无神的双眸,苍白的嘴唇开始数数,1,2,3,4,5,7........这个男人,没有了平日里的嚣张,在这正在发生的60秒里显得异常温顺乖巧。只是个数着数的孩子。

    她也无数次尝试给他抚慰,恐怕除了这一分钟,她终究会屈服于自己的真实感受。她是个除了工作以外,一定要让自己活在愿望当中的人。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愿望究竟是什么。但她清楚知道,成琛不在她的愿望里。

    ...58,59,60。他放开了她的手,缓缓睁开了眼睛,用一种心满意足的微笑看着她,用前所未有过的温柔语气说,谢谢你,茄子,我会永远记得住这60秒,我牵过你的手。

    你傻逼啊?她很不习惯成琛的认真,逃避着他的注视,略微尴尬地将氧气瓶收进背包里。

    他说,是啊,我也觉得我傻逼,牵你60秒,比吸完一整瓶氧气还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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