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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年北洋政府时期,你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的家庭,父母都是一所大学的老师,在父母的影响下你很早就开始学习知识。
7岁你进入学堂的那年,教育部公布了《国立大学校条例》,父母也在那一年入职了北洋政府教育部社会教育司佥事。由于父母对你学习的严格要求,你的成绩一直都名列前茅。
你18岁高中毕业,那一年日本帝国主义发动华北事变,进一步控制察哈尔,在冀东成立傀儡政权。你和同学们参加了抗日救国示威游行。但是国民政府仍一味坚持不抵抗政策,甚至秘密抓捕了很多年轻的学生,你也被抓进了监牢。
父母动用了所有的关系才将你救了出来,为了不再连累父母,你跟着同学们悄悄离开了家乡,你们继续开展抗日救国活动。一天深夜,几声枪响惊动了你们,一伙日本特务持枪冲进了你们的住处。为了安全突围,你们不得不分头逃跑,你又开始了四散躲避的生涯。
19岁的时候,你碰到了同样四处躲避追捕的李精忠,那年李精忠20岁,相同的信念让你们惺惺相惜,你们决定寻找一处相对平静的地方开展爱国教育工作,你们都认为爱国教育应该让更多的老百姓参与进来。
你们一起来到X市,因为这里的一个军阀将领曾经是你父亲的学生,父亲曾经让你在危急的时候可以找他。那名将领知道你们的来意后,他同意让你们在这里教学,但是为了安全他让你们去偏僻一点的地方,待外面平静下来后再图他想。他派人用吉普车将你和李精忠送到一个山脚下,与当地的甲长交待一番后,军绿色的吉普车便一溜烟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甲长热情接待了你们,便开始为你们寻找住处。或许是你的衬衣马甲比李精忠那灰色的长袍马褂更得体,你被安排在了他自己的家里。李精忠被安排进了一位老太太家里,老太太眼睛似乎不好,独自带着10岁的孙女刘英。因为刘英的父母早亡,房间一直空着。
李精忠似乎并不介意,临走时你看见了那个清秀的小女孩刘英,她站在不远的地方怯怯地看着你们,漆黑深邃的大眼睛仿佛无尽的黑夜。
在路上甲长边走边向你介绍自己家的情况。他有三个孩子,大女儿已经远嫁。14岁的小女儿王艳一直待在家帮衬着做农活。最小的儿子王超比较顽劣,成天与一些小痞子厮混。
来到甲长家后,你发现两层阁楼在整个村子里显得格格不入。甲长将你安排在一楼靠近楼梯的偏房,你卸下包袱开始打扫房间。
晚饭的时候,你与甲长家里的人便认识了。甲长妻子很畏惧他,她在说话的时候总是偷偷瞥向自己的男人,她的衣着很寒酸,与甲长的打扮极不相称。12岁的王超穿的光鲜亮丽,看样子在家里有着很高的地位。
你将目光定在了甲长的小女儿王艳的身上,脏乱的衬衫衬着逐渐饱满的胸脯,勾勒出她完美的身体曲线。可你看着他白皙秀丽的脸庞上却写满了那个年龄本不该有的疲惫与哀伤。王艳的目光与你短暂接触后便收了回去,她拘谨地盯着桌上的饭菜,却没有动筷。
过了一些日子,你和李精忠、甲长开始寻找合适的学堂地址,你们看中了他们村里的祠堂,你将想法告诉了甲长,他有些犹豫,你便将市里的军阀将领摆了上来,他显然害怕了,他答应你们与村民商量一下,尽快给你们答复。
年底的时候,甲长最终同意将祠堂改建成学堂,军阀混战的时候,这个村子也被祸害的不成样子了,村民一直来来走走,早已没有多少本家族人了。改建工作便正式提上了日程。
没多久你便已经熟悉了整个村庄,一天,你被一阵箫声吸引了,曲子的旋律你很熟悉,在这个年代到处都充斥着同样的曲调。这里的娱乐活动极度匮乏,他的箫声总能吸引很多人前去围观。你循着声音走去,你有些吃惊,吹箫的并不是李精忠,而是那个十岁的小女孩刘英。
她正在忘情地吹奏,每一个音符顺着她的指尖流淌出来,仿佛都是活的。她的脸上已经蜕去了那种怯怯的神情,稚嫩的脸上挂满了自信与执着,她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听着她的箫声,你不知觉地在心里打起了拍子。李精忠拍了拍你的肩膀,朝她努努嘴问道:“怎么样?”。你收回思绪,有些吃惊。“比你吹的要好,最起码她吹出来的音乐是活的,加入了自己的情感。”你实话实说。
正当你们两人聊天的时候,箫声猛地低沉起来,犹如人绝望中的悲戚之声。这个曲调你从来没有听过,你们不再言语,你仔细地倾听起来,眼泪不知觉地流了下来。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一切都与你的理想格格不入。你悄悄擦去泪水,对着李精忠说了一句。“她的音乐是活的,是活的!”说完,你慌乱地想要离开。泪水是懦夫的表现,这是你父亲教导你的话。
没走多远,你便看见了王艳。她站在路旁,单薄的身体背着一个偌大的背篓,显然她是准备出去割草。但是此刻的她正站在路边,认真的倾听那凄凉的箫声,苍白的脸上也挂满泪水。
看见你过来,王艳迅速擦去泪水,尴尬地冲你一笑,点了点头准备离开。你追上去和她并排走着。“天色也不早了,你一个女孩子出去不怕遇见坏人吗?”她也不理你,加快了脚步似乎想要甩开你。你看了看四周,这个地方恐怕连个活人也难见到。“即便没有坏人,遇见野狼和蛇也很危险。”
她并不回头,固执的像头野牛,你有些不放心便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
你看了看已经西斜的太阳,漫天的彩霞将天地染成一片橘黄色。不知名的野草被风一吹,一浪接着一浪奔涌着流向天际。王艳将背篓放在地上,拿出镰刀开始割草,你觉得这样看着她,显得无情,便卷起袖子用手扯拽那些野草。草茎异常锋利,轻易地划开你的手掌。她急忙跑过来帮你止血,她蹙着眉头怒视着你。“你回去吧,越帮越忙。”
你甩开她的手,继续去拔草,她将镰刀丢在你的面前,瞥了你一眼便卷起袖子自己去拔草。
“你看着老实巴交的,眼神就像刀子一样锋利。”你指了指地上的镰刀。“喏,就像这把!”
她噗嗤一下笑了起来,夕阳映在她的脸上勾勒出脸颊锋利的线条,她用莲藕般的手臂遮着小嘴,笑的前俯后仰。
你扭了扭酸麻的腰,开口问她:“你母亲似乎很怕你父亲。”
她扭过头来凝视着你,半天才开口。除了她弟弟,没有人不怕她爹,她弟弟犯了什么错误都会没事。她大姐就是忍受不了他爹的毒打才跟人跑的,她妈为了保护她,经常被她爹拿着鞭子抽。她爹说女儿是在替别人家养孩子,只有儿子才是自己家的。讲完这些,她脸上已经失去了刚才的光彩,眼神也暗淡下去。
突然“哎呀!”一声,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痛苦地呻吟。你急忙跑过去一看,顿时头皮发麻,一条灰色的蛇正慢慢缠绕在她的手臂上。你平生最害怕的就是蛇,此时你也顾不了许多,一手掐住蛇头,另一只手猛地一拉,镰刀轻易地割掉了蛇头,紧张中你没有控制好力道,蛇头跟着你翻滚着跌落进了沟渠。
你狼狈地爬起来,看见王艳已经将蛇的身子丢了出去。你看着她手臂上的血洞,说了一句。“那是五步蛇,有剧毒。”说完你拿起她手臂,对着血洞用力的吮吸起来。
她呆呆地坐在草地上,看着你用力的吮吸。你也不知道有没有吸干净毒素,急忙问她有没有头晕的感觉。
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擦拭着你脸上的污泥,目光变得温暖起来。你突然感觉嘴巴开始有了酥麻的感觉,顿时感觉天旋地转,一切都在眼前打转,你终于支撑不住了,眼前一黑栽倒在了草地上。
你醒过来,脑袋还是昏昏沉沉,你发现自己躺在自己的房间,周围还站着一堆人。
王艳见你醒来,紧锁着的眉头舒展开来。“他醒了,他醒了。”。众人围拢过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传进你的耳朵。“只要醒过来了就没事了。”。
一个驼背的老人走了过来,他翻了翻你的眼睛仔细的观看。你扭头看着床边的人,王艳的旁边站着李精忠和刘英,然后你看见了甲长。
老人看了一眼甲长,缓缓地告诉大家,这两个孩子,一个是蠢一个是傻,五步蛇与水蛇都分不清楚。听到这里你瞥了一眼王艳,她羞愧地低下头去,小声地说道:“天色有些暗,我哪敢仔细看,所以,我是猜的。”
李精忠走了过来,微笑着让你好好休养,向你告别后带着刘英离开了。
你瞥见王艳的手臂被衣服捂得严严实实,伸手摸了一下嘴唇,有些酥麻。见你已经没有什么事了,众人便陆陆续续离开了你的房间,只有王艳一直没走,她一脸愧疚地坐在你的床前。
她一直都在说她不敢告诉父亲自己被蛇咬,她怕父亲打她,便编造了故事。
你喜欢听她说话,不紧不慢温温柔柔的声音让你沉醉。她的眼睛非常美,瞳子清澈,宛如一池春水,可这种眼神却总是在某个瞬间,闪出一种让人怜惜的哀伤。
你一时还不能下床走动,甲长便让女儿王艳天天在家里照顾你。实在闲的无聊,你便开始看书消磨时间。王艳一脸羡慕地守在你身边,她总是安静地坐在床头,尽量不去打扰你。
“我教你识字吧!”你打破寂静,她欣喜地点了点头。你拿出纸笔开始教她,教了很久她才学会怎么握笔。看着她急的手忙脚乱,你憋着怒气耐心地、反复地安慰她。
这年7月7日,日军向卢沟桥一带的中国军队开火,中国守军第29军予以还击,全面抗日战争开始了。北平、天津接连沦陷,不到半个月,“淞沪会战”打响。这个平静的地方也变得躁动起来,天空总是有战机掠过,当地驻军开始频繁演练,到处都是隆隆的枪炮声,学堂的改建开始停了下来。
有一天,李精忠告诉你国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他想去当兵,即便付出生命也想尽一份力。他边哭边说,他早已经一无所有了,能为国家做的也就这些了。你想要安慰他,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你决定陪着他去。
你们再次找到父亲的学生,那个军官。你们将当兵的想法说了出来,他一巴掌打在你的脸上。他告诉你们,国家就是因为少了你们这些人,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上前线保卫国家是他们这些军人的责任,安安心心回去教书育人,为国家培养几个人才比什么都强。
他派车将你们送了回来,临走的时候告诉你,日本人正在进攻南京,不过他让你不用太担心父母,那里有精锐部队15万人,还有一只德械师,可你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你告诉李精忠你想要将这里的孩子带着他们的父母集中一下,给他们讲一讲现在国家发生了什么,告诉人们你们在这里教育的目的,也让大家积极支援抗日。李精忠非常支持,你们说干就干,你找来附近两个村子的甲长,让他们负责召集,甲长见你和当地的军官很熟络,不敢怠慢,急忙赶去召集。
你将众人带到村口的那一片坡地上,你站在高地看着眼前100多人,孩子们站在前面,后面站着他们的父母。有几个孩子和刘英一样,孤零零地站在人群中。甲长告诉你那几个孩子的父亲已经上了战场,母亲还在家里照顾老人,实在无法离开。
你将甲午战败的清廷到军阀割据再到“七七事变”的事件都讲了一遍,你将落后就要挨打的道理解释给大家听,人们听的很仔细,有些人已经噙满泪水。你停顿了一会,斟酌着词句:“现在日本人正在轰炸咱们的首都南京!他们想干什么?他们想要灭我们的国,灭我们的种!现在我们的部队正在上海血战,他们用血肉之躯在阻挡日本人的进攻,每天都有一个师阵亡在那里。一寸山河一寸血,或许你们的亲人正在战斗,是什么让他们义无反顾去拼命?是因为咱们的国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也是因为你们!他们已经没有地方可退了,因为他们身后站着的就是你们!他们不想让你们暴露在日本人的刺刀之下!”。
人群中传出哭泣的声音,王艳热泪盈眶地鼓掌。你忍住悲痛向他们诉说知识强国的道理,这就是你们这次办学的目的。
末了,你让孩子们都抱着自己的父母,告诉他们就是因为千千万万个家庭才组成一个国家,国破家亡,有国才会有家。父母们都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孩子,刘英和那几个孩子却看着眼前的一幕,在微风中显得孤独。李精忠走过去紧紧抱住了他们,告诉大家他们都是英雄的后代,值得所有人尊敬,你将他们带上高处带头鼓掌,人群爆发热烈的掌声,你看见那几个孩子脸上的失落瞬间变成了骄傲,因为生死未卜的父亲将荣光在这一刻留给了他们。
那之后,学堂的改建恢复了,那些匠人们开始加快进度。陆陆续续也有很多村民为孩子报了名,只等学堂建好便可以正常开学。
南京大屠杀的消息传了过来,全国都笼罩在一片悲痛之中。你非常担心在南京任职的父母,你告诉李精忠你想去南京打听父母的下落,李精忠也非常悲痛,他无法阻拦你便让你小心一些,毕竟南京现在在日本人手里。
你只身前往南京,北风呼啸,白雪皑皑也没能阻挡你的脚步。路上逃难的人们衣衫褴褛,每个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惊恐中。偶尔还有一些打散了的伤兵,他们脸色凝重,只是木然的走路。你向他们打听父母的消息,他们坐在地上有些伤心,他们告诉你南京沦陷之前逃出来一些人,如果你的父母那时候没有离开的话,你不需要再去寻找了。他们说他们就是从南京溃退出来的士兵,他们后悔自己没有守住南京。如果知道南京沦陷后是那种结果,是应该死在那里的。
南京逃出来的人也劝你不要过去了,城楼上架着机枪,没有人能活着进出。你站在远处看着巍峨的南京城,看了许久后,你转身返回了X市。
第二年春,祠堂终于改建成了学堂,你和李精忠便开始在附近的村子登记学生。邻村有两名老兵,以前参加过直奉战争,见过一些世面。他们非常认同知识强国的理念,于是带头将自己的孩子李威与小苏送了过来。
为了更多的招收学生,你和李精忠决定不收取任何费用。回到家后,王艳找到你,她询问你她能不能上学,你告诉她男女平等她当然可以上学。她很兴奋便也要报名上学,王艳虽然已经16岁了,可她曾经跟你学习过一段时间,有很好的基础。
你们收的学生并不多,但还是开学了。你们并没有教他们四书五经和八股文,那些东西改变不了目前国家的问题,你们教授算数、地理、历史、作文、科学,甚至还有画图、唱歌和手工。有时候你们结合战时的情势讲解一些时事、抗战歌咏及军器常识。
你22岁那年,小蔡的父母也将他送来上学,只是小蔡仿佛一直都很忧郁,小小年纪总是显得心事重重。他总是逃课,你经常看见他旷课与王超混在一起。
你将心思全都放在教育事业上,王艳总是等你一起回家,你感觉她看你的眼光总是满含深情。
转眼一年又过去了,有一天,你回到家里,便看见王超又在辱骂他姐姐,甚至扬起了手准备打下去。经过这些年,王超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了,你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推倒在地上。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痞子还是有些忌惮你,王艳早已习惯性地躲在了你身后,王超拍了拍屁股一溜烟跑了出去。
你返回房间,坐在床头望着墙上的涂鸦发呆。王艳轻轻地走过来,和你并排坐在一起,18岁的她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端庄优雅,刚洗的秀发整齐地挽在脑后,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她告诉你她已经推掉了很多上门提亲的人。
空气仿佛一下宁静起来,一股不安的气息在房间里涌动。她将头轻轻靠在你的肩膀上,茉莉花的香气随着呼吸钻入你的肺部,迅速沉入你的心底。
她见你没有拒绝,她顺势钻进你的怀里。王超突然跑进来,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神从惊诧变成了愤怒,他指着你们骂你们不要脸,可是看见你的目光,他畏惧了,只是对着王艳怒吼了一声“臭不要脸!”后跑了出去。他站在很远的地方,冲着你露出凶狠的模样。“你休想娶我姐,这辈子都别想。”,说完拔腿就跑。
王艳羞涩地询问你。“他不会瞎说吧?”。你还沉浸在刚才的氛围中。“由他去吧。”
刘英总是向你打听李精忠的情况,她告诉你她很喜欢和李精忠在一起的感觉。你有些诧异,这个才小女孩仿佛装满了心事。你告诉她她还小,想那些还太早。她却一脸的固执,她告诉你等她长大了一定要嫁给他,她说李精忠给了她一个完整的家。以前村里的人都骂她是个扫把星,克死了自己的父母,可李精忠来了,一切都变了。说完这些,刘英坐在草地抱着双腿,将下巴枕在膝盖上,满脸都是憧憬。
李威似乎对小苏有一种爱慕的情愫,他们两个是一个村的。李威是那种很腼腆的男孩,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戒备,只要有小苏的地方总能找到他的影子。
小苏有些多愁善感,对一只死去的麻雀她都能哭上半天。她和刘英成了好朋友,两个漂亮的小女孩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刘英也在闲暇的时间教她吹奏竹箫,她的箫声总是能吸引很多人围观,成了学校里一道独特的风景。
小苏始终没有学会吹箫,但是她的嗓音很好,所有的歌从她嘴里唱出来别有一番味道。这两个漂亮的小女孩在乡里组织的文娱比赛中赢得了第一,你将学校颁发的奖状交到她们手上的时候,她们的激动的抱在一起。
有一天,小蔡告诉你,王超一直都在纠缠刘英,王超一肚子坏水,他希望你管一下。你抬起头来,直直的盯着他看,他被你看的发毛。“行了,信不信由你。你生日那天刘英和小苏出去为你买蛋糕的时候,王超带着一群浑小子一直缠着她们,两个警察过来他们才离开。”
你去乡里购买教学用品,刚转身便碰见王艳。她靠在电线杆上一脸微笑地看着你。原来她知道你来到了乡里,便追了过来。你们一路走一路笑,王艳像是一只自由的小鸟,总是在你身边讲以前村里有意思的事情。
刚回到家,李精忠便找到了你,他仔细地询问刘英最近的情况,因为他感觉刘英仿佛遇到了什么事,变得沉默了。你看着已经被生活磨练的身心疲惫的他,有些难过。你没有将王超纠缠刘英的事告诉李精忠,你只是告诉他刘英没什么事,她只是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皮肤被晒的黝黑发亮的他,眼睛腾地升起一抹欣喜。“那就好,那就好。”
他转身准备离开,你叫住了他,你让他留下来吃饭。他回头看着桌上的肉,砸了咂嘴告诉你他还得回去给他们做饭。他走了,异常坚决,你想,这或许是他想要保持一个文化人最后的尊严吧。
傍晚时分,你拿出几个银元准备出去,王艳问你去干什么。你看着远处,说道:“我想帮帮精忠,他要供应刘英上学,还得照顾家里,没有收入怎么能生活呢?”
王艳指着远处的大山说道:“最近他一直在那里开荒种地,没日没夜的。如果他一直这样下去,会被累死的。他一直拒绝别人的施舍,你们是朋友,或许你可以帮他。你们男人都爱面子,我就不陪你过去了。”
你捧起王艳的脑袋,将额头轻轻抵在她额头上,轻轻闻着她的发香。去到李精忠那里的时候,他们正在吃饭,微弱的煤油灯下,他正在将一块块的鸡蛋夹进奶奶的碗里,你故意露出羡慕的表情。
他急忙遮住碗里的野菜,对你说他自己养了几只鸡,想吃鸡蛋说一声,他给你送过来。等他吃完饭将老太太安置好后,你们来到田野里,天地灰蒙蒙的一片。初春的夜晚还有些凉气,你将手拢进袖子里,望着身后村子里微弱的灯光。
“刘英去年的衣衫已经有些小了,最近要准备些新的衣服了。”他打破沉默,将身上的衣服扯的平整了些,保持着他那可怜的孤傲。
你将银元递给他,他吃了一惊急忙躲开。“你干什么?”
“你可以认为我可怜你,也可以认为我想要帮帮那个孩子。随你怎么想,我一向都不在乎。”。你将他的手用力地掰开,将银元塞进去慢慢地合上。“可我想说的是,我只是想要帮帮我最好的朋友,他还得陪我走很多年,我不想他被生活给折磨死了。”
他猛地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像一个孤独无助的孩子。声音却更像是一个野兽的悲鸣,像是从地狱中发出来的。天地都这撕心裂肺的悲鸣声充斥着,北风猛地急了起来,似乎想要吹散这天地间的躁动与不安。这个男人承受了太多的事,如果不再发泄出来,你就会永远失去这个朋友。你没有阻止他,只是安静地蹲在他的身边默默地陪着他。
他终于安静下来,小心翼翼地将银元装进了兜里。“程好,我会还你的。我们一直都在想着为国家去做点什么,可是现在,我连一个小家都顾不好,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很可笑。”
你一把将他推翻在地,揪起他的衣领。“李精忠!能不能为你自己想想?你才27岁!27!”。天色已经很暗,你看不清他的表情,强忍着的泪水划过脸庞,顺着腮边快速地坠落。“即便你想死,也得经过小爷的同意!”。
沉默了一会。“你总是这么霸道么?”李精忠一拳砸在你的胸前。你一屁股坐在地上,将双手撑起身体仰头望着漆黑的天空。“小爷纯野生的,自然霸道些。”。他爬过来和你并排躺在一起,四周一片寂静。
你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认识你我不后悔,真的!”
你本想将王超骚扰刘英的事情告诉他,可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个可怜的男人已经承受了太多,压垮这样的男人或许只需要一句话就足够了。
乡里来人告诉你今年的高考划分考区,如果还想上大学就要到相应考区参加考试。由于战争的原因,很多大学都在西迁,并且联合招生,你一直渴望上的大学现在已经合并在了西南联大,考区在昆明。你和李精忠商量了一下,李精忠答应陪你一起去考试。你们找到乡里的国立学校,如果你们都考上大学,让你们的学生可以继续在这里上学。
你私下找到王超,警告他离刘英远一点,否则你不会放过他。已经成大小伙子的他,不再惧怕你,他恶狠狠地告诉你他已经不怕你了,然后他怒气冲冲的走了。
没过几天,几个小痞子提着棍子找到你,你迅速抄起地上的砖头,与他们大干了一场。你的身上虽然伤痕累累,那几个小痞子还是被你打的四处逃窜,他们被你不要命的样子吓住了。口口声声骂你是“疯狗!”。
你提着木棍一步一瘸地向家走去,王超见你眼中的凶光,想要翻墙逃走,却被你一把扯下来,你一棍子打在他的腿上,他哀嚎中躲在甲长的身后。甲长看你的样子也被吓到了,不停问你怎么回事。你愤怒地指着王超,吼道:“你问他!”
你愤怒地拉开甲长,王超一下子钻到王艳的背后。王艳看到你满脸的鲜血,急忙上来想要帮你擦拭。你打掉她是手中的手绢,将她一把推开。王超见你像个疯子一样的举起了棍子,吓得立马跪在你脚下,彻底放弃了抵抗。你回头看到了王艳眼中的惊惧,低头看着瑟瑟发抖的王超,将手中的棍子奋力地扔了出去。
王超已经彻底被你降服,总是躲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王艳已经推掉好些上门说亲的人,甲长心里无奈可再也不敢揍她,似乎已经默许了你们相恋的事情。王艳似乎也变得大胆起来,再也不避嫌疑,总是寻找借口和你呆在一起,家里一下子平静了许多。
有一天,你坐在床前还在思考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安排好。王艳突然闪进你的房间,她告诉你家里人都去城里去了,两天后才回来。她深情地望着你说,这两天就是只属于你们两个人的。
晚上的时候,楼上她的尖叫声清晰地传来。你担心地冲上楼去,猛地推开门,她刚洗完澡只用一条宽大的浴巾罩住身体,蹲在竹椅上瑟瑟发抖。一只老鼠在她的房间乱窜,你放下心来,拿起一根竹竿去追,混乱中你踩掉了她手里的浴巾,撞翻了竹椅,将她压在了身下。她美的不可方物,身体上茉莉花的香味肆无忌惮地钻入你的身体,原始的本能欲望迅速在体内冲撞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你将她搂在怀里,这一刻你觉得你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你犹豫着将参加高考的事情告诉了她。她先是高兴,可随后变得拘谨起来,眼睛里装满了不舍。你亲了亲她的额头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全国统一高考的日子临近了,你们动身前往昆明的考点。你早早来到李精忠的家里,他还在和刘英交待事情,你便站在门外的土堆上等他。小蔡倚在门口看着你,你知道他喜欢枪械,便鼓励他长大后去当兵,他身体素质不错,如果他真的去当兵,或许真的可以做出一番成绩。小蔡被你说动了,他的眼神有了渴望。
刘英送你们走到村口,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李精忠让她回去,安心复习功课,等她回来。看着刘英眼神中的依恋与不舍,你清晰地看到李精忠的脸上那无法抑制的骄傲与满足。你四周扫了一眼,或许她也正躲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里,深情地凝望着你吧。
前往昆明的路上,遇到很多难民,河南大旱,春秋两季颗粒无收,又遭遇蝗灾,饥荒遍及全省110个县。难民木然地走在路上,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向何方,婴儿没有奶吃连哭泣都没有力气,走着走着一些人就倒了下去,再也爬不起来。你们将携带的干粮全部分给灾民,可远远不够,在这里银元填不饱肚子。最后你们也混在他们中间,凡是吃不死人的你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
你们终于来到昆明,附近的考生早已提前到了,旁边的旅馆早已住满,你们找了很久才找到一个刚能容纳两人的小房间。
几天的考试终于结束了,你感觉自己考得不错,题目出得并不难。
李精忠和你商量,为了省去来往的路费,不如留在这里先找点事情做,等拿到成绩单再返回。你思考了一会,觉得这样也行,但是你想趁这个机会去寻找父母。和一些当年南京逃出来的学生询问得知,南京大屠杀之前,民国政府机构大多都撤退去了重庆。
当得知你准备去重庆的时候,李精忠有些担心,他认为日本人正在对重庆进行大轰炸,现在去非常危险。你走时告诉他,你只想去寻找父母,会按时回来的。
刚到重庆你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满目疮痍,都充斥着一股烧焦的味道。你问好方向,向着教育部的方向走去,没走多远,天空响起刺耳的防空警报,惊恐的人们匆匆地逃离街道。一个沧桑的背影在路上跌跌撞撞,她正在地上捡一些垃圾丢进口中,看见惊慌奔逃的人就迎上去高声叫着“小好!”。
“小好”是母亲经常叫你的名字,她头发已经完全白了,赤着脚在滚烫的地面上奔走。“妈!”你奔过去一把抱住她。她的眼神格外迷离,她努力想要挣脱你的怀抱,空洞的眼神有了愤怒的颜色。“你是谁?我的小好才这么高!”。她在努力地回忆,她的手不断地改变着高度,试图准确地比划出你曾经的身高。
你坐在滚烫的地上,将头探进母亲的怀抱,那个曾经最温暖的地方,如今已是冷若坚冰。然后你看见了父亲,他右手杵着一个拐杖,左手还拿着刚买的蔬菜,一条裤腿孤零零地垂在地上。他平静地看着你,半天才说了句。“回来了就好!”然后,他一瘸一拐地带头走到了门口,架着拐杖的他无法弯腰,于是尽可能地将身体倾斜,将菜放在台阶上,哆哆嗦嗦地掏出钥匙打开了门,然后倚着墙壁伸手提起菜。做完这一切,他回身看着你们,示意你们进去。
母亲一进入屋内,便挣脱你的手,跑进了一个靠近窗户的房间,她娴熟地打开房门,开始麻利地清扫本就干干净净的地面,然后开始一遍又一遍地整理书架和被子,书架上摆放着你的相片,照片上的你西装革履笑容满面。
你扶着父亲坐下,准备进厨房做饭。父亲制止了你。“一会她就过来了,你陪我说说话,说你的事。”。“谁过来?”你有些疑惑,一向清高的父亲几乎没有什么朋友,这是这些知识分子的通病。
在父亲的回忆里,你知道了他们离开南京后来到了重庆,这里作为战时首都,日本人的飞机没日没夜轰炸,就这样他的一条腿没了,母亲每天都活在思念和惊恐之中,然后她疯了。
一个女孩突然跑进家里,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轻轻埋怨父亲为什么不带着母亲躲进防空洞,然后她看见了你。母亲看见她后,向她招手。母亲不断地重复着你小时候的故事,女孩长得不算漂亮,却极有耐心。她一遍又一遍倾听着母亲的唠叨,不时偷偷将目光瞥向你。母亲让她开口叫“妈”,她总是甜甜地叫,只听得母亲一脸幸福地笑。
吃过晚饭,你送她回去的时候,她告诉你她叫小朱,她父母死在重庆大轰炸后已经没有了亲人,便将你的父母当做亲生父母一样对待,只是你看着她孤单的身影心中很失落。
你将高考的事告诉父亲,父亲认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他相信以你的成绩考上名牌大学是必然的,他鼓励你继续求学,家里还有小朱。父亲突然让你跪下,他让你发誓娶小朱为妻,一辈子不能辜负人家,没有小朱,父母早就不在了。你跪在父亲面前默默流泪,不敢抬头。
李精忠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询问你有没有找到父母,你告诉他找到了父母,他们一切都好。
开榜那天,看着榜上的名字,李精忠和你的名字都在上面。第二天,你昏昏沉沉地醒来,李精忠坐在床头,神情恍惚,他告诉你你昨天夜里叫了一夜王艳的名字,机警的他小声地追问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你苦笑着摇摇头。
他让你先回去,他想留下来做满一个月工,随即他微笑着告诉你,他想了很久,希望你不要将他上榜的事情说出去。你揶揄他是不是想给刘英一个惊喜,他目光暗淡下来,“或许吧!”。
你提前返回村子,想着父母与小朱,你心情格外复杂。王艳见你回来分外激动,她没有顾忌家里父母还在场,一下扑进你的怀里。她一拳一拳打在你的胸前,哭成一个泪人,她哭诉着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你尴尬地望着甲长夫妇,甲长妻子对着你胆怯的微笑,甲长板着脸走了出去。
王艳牵着你的手来到乡里,她告诉你要是你没钱将来可以不用照婚纱照,今天你们一家三口先照一张全家福。你吃了一惊,她幸福地摸着肚子害羞地低下了头。你心中五味杂陈,充满悔恨。在她的拉扯下,你们来到乡里的照相馆,照了一张照片,相片中的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将头斜靠在你的肩上,满脸都是幸福的笑,你的笑容却充满苦涩。
回来后,王艳将一颗用爱心石头做的吊坠挂在你的脖子上,她羞涩地告诉你,有了这个爱心石子吊坠你便永远都跑不了了,你心里针扎般的难受,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刘英突然推开门,你们有些尴尬,她转身准备离开,你叫住了她,告诉她你考上了大学。她紧张地询问李精忠的事情,你告诉她,去到省城你们就分开了,他的事情你也不知道。刘英忧心忡忡地离开了,你看着她双肩微微颤动,显然对李精忠真的有了羁绊。
王艳最近总是很忧郁地坐在你的身边,沉默地让人心碎。你终于还是犹豫地告诉她。你要去上大学了,以后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一向倔强的她只是默默地流泪,她平静地告诉你,她已经知道了这个结局,自从你回来,一直都没有笑过,可你明明就是个爱笑的男生啊!
在一个安静的早上,你起的很早,你将连夜收拾好的行囊背在肩上,将一封信放在床头的桌子上。看着她的窗口,轻轻地挥动双手,再见了!心里的爱人,来生一定报答。
1943年,在父亲的操持下,你和小朱简简单单地完成了婚礼,在少得可怜的亲朋好友的祝福下,这个女孩终于成为了你的新娘,可以堂堂正正地喊妈了,那一刻母亲眼里泛起泪花,她仿佛认出了你,将你们两个搂进怀里,大喜的日子她却一个劲的哭。
你的大学离家并不远,假期的时候你总是早早回到家里,帮着她一起照顾父母。大二的时候,你们的儿子出生了,你给他起了思远的名字。母亲病情似乎好了一些,她不再乱跑,总是围在儿子身边,一个劲的傻笑。父亲的脸上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笑容,没事的时候总是逗着儿子玩。
来到学校,你将写好的信装进信封,封上口后丢进那口红色的小木盒内。你看了一眼,已经厚厚的一叠了,这些没有发出的信件都写着她的名字。每个月一封,从来不曾间断过。里面记载着你每个月的喜怒哀乐,更多的却是深深的思念。
1946年,你大学毕业后,由于你成绩突出,而那个时代由于战乱,教育出现了断层,教师队伍参差不齐,学校邀请你加入教师队伍,你回到家征求家人的意见,父亲坚决鼓励你执教,这也算没有辱没家风。于是你成了一名大学老师,你边教学边学习。第二年你成了副教授,日子一天天好了起来。一天你接到妻子打来的电话,母亲不行了。
你赶回家里,母亲已经无法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你,她将妻子的手递到你的手中后闭上了眼睛。身体本就不好的父亲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离开了。你想他是害怕母亲一人在那边太寂寞了吧,因为他在夜里偷偷穿上了那件他和母亲结婚时的中山装。
你让妻子卖掉房子,搬到学校和你一起住。她悲伤地摇了摇头,平静地告诉你,只要你在,家就还在,她要留下来替老程家守着这个家。你想要反驳她,却发现一向温顺的她这次却异常的固执。
返回学校,在当天的报纸上你看到一篇刊登全国杰出教师的报道,里面竟然有李精忠的名字。你百感交集,根据报纸的内容你拨通了那所学校的电话。李精忠在电话中告诉你他并没有去上大学,后来被分配到了这个乡镇教书。
你询问王艳的消息,他沉默着不愿多谈,只是告诉你,她生了个女儿,从他的口气中你知道她过得并不好。
你思考了很久,自己的债总归要自己去偿还。你写了申请,要求调到X市教学。校领导一脸诧异,你可是大学教授却想着到那么落后的地方去。你早编好了说辞,你告诉他们,自己就是想去那里推进贫穷地区的教育事业。看着你一脸热血,领导打电话给当地教育部门,显然当地教育部门欣喜若狂。领导看你心意已决,便将你调到了X市。
你回到家将决定告诉了妻子,她听完虽然有些吃惊,却还是揶揄你了一句:“你这个人啊,就是心善。”,你有些无地自容,再次提出了要她和儿子搬去和你一起生活,她只是告诉你只要你心里有她,有这个家,她天天都在陪着你。随后她答应你一定经常带儿子过去看你。你看着床上那个红色的小木盒,已经被打开,信件铺满了整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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