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阿枚叫我来到这里,可是此刻她却并不说话。
说实话,阿枚长得并不算好看,可是却有着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清丽,但大概也正是因为这种“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气质,使得阿枚至今都没有谈过任何一场恋爱,但尽管我知道,其实阿枚心底对爱情充满了渴望。
其实……
看着阿枚这种极度抑郁,但又夹杂着几丝愤怒,甚至还有着一些无奈的表情,我知道阿枚的第N次相亲,又失败了。
二
“刚刚那个胖子临走前说我的人生根本就是一场瞎折腾.....”许久,阿枚终于将视线从窗外收回,随即落在了我手中搅来搅去的汤匙上。
“哪个?”我迎上阿枚的目光,突然觉得夕阳里神色落寞的阿枚身上竟有种说不出的抑郁。
“算了,大概你没有看到。”阿枚轻轻地叹了口气,而这声音小到几乎只能凭气流感受它的存在。
“你们……究竟谈了些什么?”我试图回忆着刚刚上楼时迎面走来的衣衫邋遢、满头油腻的唯一体型偏胖的男士心下充满了好奇。我承认,我其实是阿枚故意“埋伏”在咖啡店门口帮忙打量男生等级的枪手。
“就与所有相亲的人群一样,谈了兴趣、爱好与价值观,”阿枚看着我,随后继续说道,“我说我喜欢明信片,喜欢那种把爱与祝福正大光明地暴露在世界面前,然后一路漂洋过海地来到我爱的人身边……结果,他说我浪费钱!”
“噗——”我刚喝进嘴里的一口白水险些喷了出来,于是我颇不好意思地拿起纸巾使劲往脸上蹭了蹭。
“然后他问我最近有没有去哪里旅游,买了什么纪念品?”阿枚看着我,稍稍顿了顿,随即继续说道,“我说有,我说我去了稻城,然后在临回来的时候突发奇想地买了一只陶笛。我说我要把它送给我未来的男朋友,但尽管我并不知道他是谁。”
“那他怎么说?”我放下手中的杯子,随即专心致志地望着阿枚。
“他说——
陶笛?干什么的?吹的吗?所以言外之意是预示你们的恋情不会长久,终将会吹了吗?”
“呵呵。”听到这解释,我当真感觉有一群乌鸦从我头顶飞过,“果真!直男无审美!”
“萱萱,”阿枚轻声呼唤我的名字,“你说人为什么要结婚?只是因为传统吗?那与道德绑架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一个被大多数人认可,一个被大多数人否认罢了。”
“其实也不是。”我知道对于法学系出身的阿枚来说,争辩我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如果不是,那是什么?”阿枚闪烁着清澈的眸子望向我,“难道不是因为年龄大了,别人都结婚了,所以我也要结婚吗?可倘若果真如此,那我呢?我的心呢?我的爱情呢?”
“可是你还是来了,不是吗?”我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可是作为一个两岁孩子的母亲,我仍是打心底佩服阿枚与生活抗争的勇气,“其实你根本就看不上刚才那个人对不对,但你心里却很清楚在我们这座小城,27岁其实已经不算小了……”
“可是我真的厌恶像这样强行把我的一生被动地绑定在一个陌生人身上,而不是由于某种吸引而自然而然地走在一起。你知道吗?萱萱,”阿枚突然拉住我的胳膊,而她的眼神竟是少有的一本正经,“单位同事结婚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穿梭在一条长廊里。可是当我快要走到长廊的尽头时,我发现那里竟然挂着一件白色的婚纱。不知道为什么,梦里的我看到这件婚纱后转身就往长廊另一头的出口跑去,可是当我跑到长廊另一个出口时,我却发现那里竟然也挂着一件同样的白纱。于是我就又拼命地往回跑,再往回跑……可这时我的堂姐却又突然地出现在我的身边,于是我忍不住地问她人为什么要结婚?可是她却告诉我婚纱很漂亮,而穿上婚纱是每个女孩儿毕生的梦想!梦想?漂亮?我在梦中开始不停地挣扎……难道婚姻的全部意义就仅仅只是一件漂亮的衣服吗?!多么虚伪,多么荒诞的理由啊!而我的人生根本就不可能为了一件衣服而活!”
三
听了阿枚的话,我竟然觉得自己无可辩驳。
其实阿枚并没有错,她想要的也不过只是一份更纯粹的感情罢了,只是她生命中一直要等待的那个人,却到现在都还没有来。而缘分,或许就像人生旅途中的某道大门,这道门不开,所有途径生命中的路人也都将只是过客,于是也便有了不可将就、无法忍耐、着实不合适的这种说法。
“所以……如果真的到了我以后结婚的那一天,”阿枚看着我努力地挤出两点笑容,“请一定帮我痛扁新郎!扁他为什么这么晚才出现!扁他为了等待他的爱,我一路披荆斩棘受了太多太多的委屈!”
“好,一定。”我微笑着允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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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其实......
很多年前,阿枚也曾经喜欢过一个男孩儿,而这个男孩儿的名字叫云松。
那大概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
而当时的阿枚,还在读大二。
那时,阿枚每次上英语大课,都会看到一个穿红格子衬衫,戴黑框眼镜的男生趴在桌子上睡觉。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因为这太过明显的特征,阿枚还是对这个别具一格的男生充满了好奇,并在心底将他默认为是个英语水平烂到爆的英语混子。可是直到有一天,当阿枚再次在英语课上习惯性地望向男生时,却不想正与男生的视线打了个照面,于是阿枚当即就像个做了错事后被发现的小孩子一般匆忙将视线撤了回来。但也正是在这件事情之后,男生却将他的座位固定地搬到了阿枚前面一排的位置。对于此,阿枚的心里起初也是百感交集,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但日子还是这样有一天,没一天的过着。
直到有一天,站在寝室阳台上的阿枚突然发现校广播站的音乐风格变了,于是她开始问我:“萱萱,广播站换站长了吗?怎么感觉今天的音乐特别走心?”
“是啊,”我点头回应阿枚,“学生会昨天换届,新站长今天上任,而这个人你也认识,就是上英语大课坐在你前面的那个男生,叫云松。不过……”我看着阿枚顿了顿,随即继续说道,“不过他不是英语混子,而是个英语天才,他的英语四级高于我们常人一百多分!”
“哦,原来是成绩好到不用听课......”说完这一句,阿枚便再也没有说过其他。
就这样,日子又过了一年,而在这些日子里,云松始终坐在阿枚座位前面一排的位置,而他们之间的交流也仅限于很偶尔很偶尔的日常寒暄:
“嗨,你来了?”
“是啊,刚下课。”
“……”
“嗨,你来了?”
“是啊,刚下课。”
“……”
“嗨,你来了?”
“是啊,刚下课。”
“……”
终于,云松和阿枚即将升入大四,而上一届的学长、学姐也即将离开校园。
“晚上去看上一届的毕业晚会吗?”这是自云松坐在阿枚座位前一年多以来,云松第一次与阿枚说的并非“嗨,你来了”的话。
“嗯,我和萱萱都会去。”阿枚看着云松点了点头。
“听说还不错,”云松望着阿枚温和地笑了笑,随即继续补充道,“那到时候见。”
……
晚上,法学院礼堂。
华灯溢彩。
突然,阿枚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闪烁的舞台中央,仿佛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萱萱,你看舞台最中间的那个主持人是云松吗?”阿枚伸出手拉着我的胳膊,而她的目光却仍然一动不动地盯着舞台中央,仿佛不找出一个符合她心意的答案,她便誓不罢休。
“那个,好像……是他。”其实从后来长期的共同生活中,我早已经发觉阿枚喜欢云松,只不过阿枚是个极其要强,又略带自卑的人(这一点主要是源自阿枚有个太过漂亮的姐姐,以至于阿枚从小便因为长相平庸而被周围所有人漠视),因此如果云松也是个平凡甚至平庸,以至于再差一点的普通人,阿枚都会鼓足勇气和他做朋友;可是恰恰相反,如果云松是一个闪烁耀眼,甚至站在人群中心的那个人,那么阿枚却只会因为自己的自卑而将自己躲得远远。
“其实……他这样穿还挺好看的,是不是?”我小心翼翼地看着阿枚,生怕她因为小时候的阴影而错失她本应得到的幸福。
阿枚没有说话,却只是静静地一动不动地盯着舞台中央。
“下一个节目——
吉他弹唱《老男孩》,表演者云松。”
听完主持人报幕,我看到阿枚的嘴角微微颤抖了一下。
“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爱着的人啊,
到底我该如何表达她会接受我吗?”
“云松!云松……”
云松刚一开口,全礼堂便一片沸腾,别说是阿枚,就连我也被云松的超高人气所震惊。
“云松,我爱你!云松!”
女生们的呼喊一浪高过一浪,甚至全礼堂有将近一半的人都站起来又蹦又跳,仿佛一群跳脱的猴子。
“也许永远都不会跟她说出那句话,
注定我要浪迹天涯,
怎么能有牵挂 ?”
阿枚倏地站了起来,这倒出乎我的意料。
“阿枚?”我小声叫着阿枚的名字,但她的眼睛却仍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舞台上聚集的光影中心,我知道,阿枚的起身绝不同于其他所有亢奋的女生一样仅仅只是出于单纯的爱慕。
果然,下一秒钟,阿枚竟然收拾好背包来到此时此刻空无一人的走廊,然后她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台上仍在深情款款歌唱的云松,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了……
“梦想总是遥不可及,
是不是应该放弃 ?
花开花落又是一季,
春天啊你在哪里?”
云松的歌声还在继续,可是阿枚的身影却已经消失在了走廊尽头。我不知道台上的云松是否看见阿枚的离去,我只知道阿枚站起身走向走廊的那一刻,舞台上广阔的视角足以将彼时除阿枚之外空无一人的走廊看得清清楚楚。
……
“其实我真的好喜欢云松啊,”阿枚后来告诉我,“从第一眼在英语课堂上看到他的那一刻起,无关他的外貌、歌声、站长身份以及闪耀的舞台领导力。只是他太优秀了,优秀到我用尽我一生的勇气都不敢站到他的身边和他成为朋友。”
“但也或许,你应该试着告诉云松。”我试图安慰阿枚,尽管我知道即使换做是我,我也会一样地选择放弃。
“试什么?怎么试?”阿枚勉强挤出两点笑容,“你又不是没看到那天晚上那群疯狂的女生,先不说强大的群体,单凭美貌、身材、智慧、财富、性格、成绩,我有什么可以和她们一较高下的?况且云松坐在我前面也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可是除了他那句“嗨,你来了”和那天餐厅里偶遇时他说过的那句“晚上是否要去看毕业生晚会”之外,你还见过他跟我说过其他什么话吗?所以萱萱,你说我如果再这么一厢情愿地坚持下去,究竟还有什么意义呢?”
……
再后来,阿枚主动离开了她坐了将近两年的英语座位,而尽管云松还继续待在前面一排的位置。
可是直到某天课间……
阿枚因为口渴去楼下超市买水。
临离开前,超市门口却因不知何时聚集了一群路人而暂时挡住了阿枚的去路。
阿枚记得那群人个子都很高,因而挡在超市门口时就像一堵墙。但因为 赶时间,阿枚根本顾不得抬头看他们究竟是谁,或者长相如何。相反,阿枚只是瞅准了他们之间的一块空隙,随即用力一挤,便当真蹭了出去。只是阿枚走了大概二十米左右却突然感觉身后有些异样,于是阿枚回头,结果,却发现云松正站在阿枚刚刚推挤过的地方望着她。
……
再次见到云松,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而这时的云松身边,却已经跟着一名从未见过的女生。
只是这名女生看起来却似乎并不是很漂亮,或者身材很好,或者衣着时尚……
五
“阿枚?”我轻声叫着阿枚的名字,“如果再回到二十二、三岁,你会勇敢地站到云松面前告诉云松你喜欢他吗?”
听到这话,阿枚明显愣了一下,显然她并没有料到我会突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但之后阿枚却也平静地笑了笑:“当然!那个时候的自己身上充满了书卷气,大概是因为从来都没有经历过什么,所以也从来都不知道天高地厚,更是狭隘地把自尊和自卑看作是横跨在自己生命之中的障碍,但是等到真正长大和接触到这个社会之后才发现,其实那个时候所认为的绝对过不去的那道坎其实根本就不值得一提。而且对于那时错过了云松,我也一直很懊悔,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在我前面的人生路上,究竟还会不会有像云松一样让我情不自禁,甚至让我在人群中第一眼就看到的人。”
“会的,”我拍着阿枚的肩膀,“只要这次你够勇敢!”
“可是这么多年来我心里其实一直都有个疑问,”阿枚仰起头一脸天真地望着我。
“是什么?”我好奇地追问。
“你说云松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阿枚眨巴着清澈的眼睛望向我。
“废话!当然没有!”我故意斜着眼睛看着阿枚,“你长得又不好看,身材又不好,家里又没钱,学习成绩又一般,人家凭什么喜欢你?”
“可是……”阿枚砸了砸嘴,随后兀自说道,“那为什么后来每每当我想起这件事情时,我都觉得云松喜欢我呢?”
“那肯定是你自作多情呗!”我一本正经地看着阿枚认真的模样,继续捅刀。
六
其实傻姑娘,只要你足够勇敢,幸福又怎么会永远缺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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