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学习委员沙丽
限速四十。
限速三十。
慢慢地，慢慢地，越来越近了，离约克城外奶奶家所在的桑顿代尔越来越近了。
后座上的小茉突然开心地大叫起来：“爸爸！妈妈！奶奶家这边的雪还没化呢！”哈客也兴奋地跳起来，不停地拿爪子去扒车窗，窗户上印满了它的梅花爪子印子。
看着窗外远处开阔的田野里越来越多的白雪，我因为感冒而一路昏昏沉沉的头逐渐清醒起来。
这个周四约克下了2017年的第一场雪。雪下得纷纷扬扬，可是后来又出了太阳，第二天只浅浅地积了一层，到周末已经化得只剩下汤汤水水了，没想到四十五公里城外乡下奶奶家的雪依然还有厚厚的一层。
小茉瞧见两周没见的爷爷奶奶，抛下我们就粘到奶奶腿上去了。哈客兴奋地拽着绳子就要往院外跑，邻居家那条才几个月大的雪纳瑞阿奇在对面不停地唤它。
先生开了一路的车，我让他跟父母去聊天休息休息，自己打声招呼牵起哈客就往村后跑，它应该是憋了一路。
转过那户把树篱修剪成小狗模样的人家，村中那条清浅没不过膝盖的小溪就在眼前。
因为离村子不远的山上是北约克郡湿地国家公园，那里的积雪开始融化，溪水比上次看到的时候深了许多，水流也急了许多。我记得水浅的时候偶尔会看得到麻麻的鳟鱼在溪底，静静地趴着一动也不动，现在都不知游到哪里去了。
溪边都是雪，褐色的木桥栏杆顶上积着一层白雪，像抹了一条厚厚长长的乳白色奶油。
溪对面有几户黑瓦红墙白窗子的人家，烟囱里冒出一缕缕的白烟，清冽的空气中飘着几丝木炭燃烧的气味，该是他们开了壁炉了。
下午一点多，路上行人很少，估计都在家里围炉烤火呢。
这样的雪天让我想起千山万水之外的故乡，小时候，也是下雪过后，也是冷，和哥哥们围坐在火坑前，火坑里烧着松树桩，坑里烤着糍粑，糍粑搁在火钳上。圆圆的米白的糍粑一点点地鼓起来，看它中间一点点地烤黄，再翻个面，继续鼓，直到表皮撑破才拿起来放在手里两面拍打，香。
桑顿代尔自然没有这个，故乡的人也大都进了城镇，少有人蒸糯米打对臼做糍粑了。
过了桥，就是一大片开阔的田野了，每次回来散步我最爱去那里，田野里只种了草，常常能看到一群群肥圆肥圆的绵羊，总是在吃草，吃累了就趴着，继续吃。
哈客看到羊儿们总想跃跃欲试爬过栏杆进去逮它们，我得使劲把它拉住才行。
这次田野里什么也没有，没有羊，没有牛，也没有脚印，除了几棵古老的橡树依旧站立在田野里，只剩下一片白。
我静静地站在栏杆边，牵着哈客，它也静静地站着，陪我享受这片宁静。
两边都是田野，走过中间长长窄窄的小道，穿过一小片高大的树林，就来到了这片田野的顶部。
这里很少有车经过，是散步最好的地方，可以看到整个只有百来户人家的小村和村外更远处的田野，视线可以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天际。一群群喜鹊在田野里飞起，又落在树叶稀疏的大橡树上。温和的阳光从清白的云层里透出来，照在更远处的雪野和山岚上。没有风。
田野，雪地和晴天，又让我想起了小时候。
落雪过后，父亲带我和哥哥们去后山，爬到山顶，遥望那远处层层叠叠延绵不断的山丘，哥哥们调皮地在雪地里躺下来印大字。雪很松软，我们从坡上一路滚下去很快活。如今父亲不在了，雪落得也少，几姊妹也再没一起雪后去爬山。
我一个人站在坡顶上，想着奶奶说的等下次雪再大些再厚些，带着小茉一起去滚雪坡，痴看着雪景的我不自觉地竟把这他乡也当作起了自己的故乡。
坡顶路边上有一户很醒目的人家，不是因为他家在地势最高处，而是因为院子与众不同。前院里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种着各色花草，而是修着很多微型石头房屋建筑模型，那些模型比哈客的个子还矮，但个个都像真的一样。
听老先生讲，他花了十年时间手工打造，复制的是他多年工作过的那个小镇。先生去过那个小镇，说他做的建筑形状和位置一模一样，只是比例缩小了许多许多倍。
我想老先生一定是爱极了他的工作，不然不会退休了还喜欢每天看着曾经工作过的地点。
下了坡，往回走，在溪边巧克力店旁边遇到了鬓角开始灰白的Allen，他正坐着轮椅一个人准备过桥。
Allen 是先生读书时的朋友，比他年长好几岁，那一代小村里的青壮年大都进了城，他因为腿脚不方便，一直住在村子里。现在村里大多是外地搬来约克工作或者从伦敦退休来养老的老夫妻，只因为爱这里秀丽的风景和宁静淳朴的氛围。
小村房屋样貌还是奶奶记事起以来的模样，许多人家的石头房屋被保护起来，特别是溪边那座有四百年历史的茅草屋，如今还住着一户人家，若要改个门窗都需要向当地政府申请审批。
所以村子还是百年前的村子，而人却不再是原来的人了，很多新邻居连一辈子住在这里的奶奶都不太认得。
哈客朝Allen身上扑，他轻轻摸摸它的头，大声跟我聊起了过去不久的双十一，没想到他还知道成交额有一千多亿，连说了几次了不起。
我不禁想起十多年前先生第一次去中国，他外公曾经嘱咐他一定要买个手电筒带在行李箱里，因为外公一直认为中国很穷没有电。然而十多年过去，连这个偏远小村里的人都知道中国有个阿里巴巴和双十一了。
看Allen慢慢过了桥，我走进这家以手工制作闻名的巧克力店，买了一袋，是小茉最爱的牛奶巧克力。
回到家，奶奶已经倒好茶，一家人正在温暖的阳光房里等着我。哈客兴奋地去扒房门，玻璃门上又印满了它的梅花爪子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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