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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很快开学，这是高中时代的最后一个学期，兴许是为了享受这最后的时光，高考前的紧张压抑被一种狂热的躁动所取代，带班的老师似乎也被这种气氛感染了一般没有丝毫的紧张感。高考无法按耐住春天到来时的蠢蠢欲动。女生只想穿着靓丽的小裙子出现在不属于教室的任何一个场所，而男生只想陪着穿着靓丽小裙子的女生出没在不属于教授的任何一个场所。千禧感到自己像一只被粘住脚的果蝇，怎么振翅都飞不起来。班上参加早自习和晚自习的人寥寥无几，千禧也不参加，他坐的唯一一趟公车早上发车时，自习已经开始，反过来要赶上末班车就无法参加晚自习。客观条件的制约是千禧无论如何也解决不了的问题。
在班级里千禧坐在最后一排靠近墙角的一个位置，他的座位本来在中排，这是他自愿和别的同学调换的，安静，隐蔽，还能有效的第一时间掌握班级里发生的事态。班上人不多，40多名学生，男生比女生多一些，大多数来自县城，还有个别像千禧一样从偏远小村来的学生。班级里喧哗躁动的声音盘旋在教室上空发出低沉的嗡嗡声，使得这里像飞蝇的老巢。
这所位于县城的高中升学率并不高，或者说很低，正因如此，愿意上高中的孩子也越来越少，初中毕业后他们宁可去上技校，不管怎么说拥有一技之长总是好的，不用太过担心将来找不到糊口的差事做。想考大学的，必定会报班参加辅导巩固，但这并不代表一定就能考上，县城的师资力量整体偏弱，这是不争的事实。即便有人考上了大学，也基本是一些末流211的学校，考上985名牌大学的例子千禧几乎没听谁说起过。
千禧明白这些，也从未敢奢望考上一流大学，不管什么学校只要愿意要他，无疑已经为他驾起了一座彩虹桥，将其灰色的人生轨迹引向缤纷的入口。但千禧可能还无法体会到，命运就像一场瓢泼大雨，突然变颜变色，永远不等你有所防备便劈头而来，你毫无办法只能乖乖的进入雨中，感受小钢蛋般的雨点打在身上的痛楚，当身体疼到极致并开始适应这种疼痛而感到麻木的时候，雨适可而止的停了。当窃喜以为灾难已经过去想抬脚步入阳光中的时候，却发现周围已经汇集成河，无足可下，只有站立的地方被水流冲刷成一个孤岛，站在岛上，看着河对岸的人来人往。
千禧在自己周围便形成了这股河流，他绝不越河一步，也不想别人越河而来。只有在这个有限的领域内，在这个自己划分出的世界里他才是真正的属于自己，是完全能受自己掌控并且安全的。这样的人不太可能会得到大家的好感，别的同学几乎都对他敬而远之，并怀有戒备之心。但是，并非任何时候都能保持彻底的孤立，也有穿着雨鞋划着小船只身前往的情况，虽然不算频繁，但将这条河流视若无睹款款定期前来的决心不能不使千禧感到惊讶。如同订购的月刊，每月不早不晚定期而至的出现在门口的报箱里。
课堂上，班主任适当的强调着报志愿考大学的若干问题，没有热情，不见激情，就像刷牙，只是在履行每天必须完成的一项任务，刷完，冲洗干净，清清爽爽的走掉，水龙头有没有关好，牙具是否摆整齐，这些统统都不重要。班主任自己可能也从来没奢望过所带的班级里能出现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那种可能性比世界末日的到来还要渺小，这块地、这片水养育着的这方人，作为老师他见过的太多。
放了学，千禧不着急回家，他先去了学校周边的网吧，想要查一查各大学的具体情况，还要从网上打印一些备考资料。网吧里聚集着一群杀马特造型的学生，被挑染的头发五颜六色，像在头顶打翻了颜料罐。指缝里夹着过滤嘴香烟聚精会神的坐在电脑前打游戏，嘴里不时蹦出几句国骂，几个女孩子将自己眉清目秀的面容用夸张的浓妆艳抹隐藏的完美妥帖。双脚踩着座椅，黑黢黢的眼眶内隐约看见一丝眼白带着一颗小黑豆骨碌碌转来转去。这也许也是一种色彩，千禧心想，只不过他不能将其定位为哪种颜色，更像是被污浊的清水，没有完全融合，依旧半浊半清，但相交处却实实在在的混合在一起，清没有使浊接近清，反而成为浊的一部分。
千禧想找一处角落坐下，扫视一圈没有一个空位等着他光临。无奈，看样子只能坐在杀马特的包围圈内，他暗想快点搞定资料离开。打开搜索引擎，输入大学名称，点开主页，千禧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依次将需要的内容有秩序的记录在本子上。突然，随着一声大骂，桌子离开原有的位置向前扑去，电脑显示屏像不倒翁似的晃来晃去，但终于还是紧贴着桌面安稳下来，千禧握在手里的笔在本子上画下一条细长的垂直线后，笔记本就飞出了视野。
坐在千禧旁边的那位大声咒骂着，估计是玩游戏卡在哪个环节，所以气急败坏的踢了桌子，几位年轻人聚集过来，围绕在四周，将桌子被拽回原来的位置，上面的电脑显示屏再次晃了三晃，这次像有了经验似的，很快便踏实下来。千禧转脸看着旁边的那位肇事者，正在和别人愤怒的吵嚷着什么，围在他身边的那些人应该都是他的伙伴，他们嬉笑着拍打着肇事者的肩膀安慰着。千禧看了一小会，意识到并没有人愿意为此向他道歉，网吧管理员也许是这种场面见怪不怪也不出面制止，需要做出道歉的人反而被别人安慰着。年轻，从不懂得收敛。千禧只觉得污浊的面积又扩散开了一圈。
或许自己应该和他们一样，应该有年轻人必须有的标志，游戏、另类、标新立异，但这扇通往标签的大门被关了起来，千禧不太明白是本来就关着，还是被谁刻意的上了锁将他牢牢的阻隔在门外。他似乎能听到门内的音乐声，吵闹声、嬉笑声，也能真切的感受到门内热情四溢的青春，似乎看到络绎不绝的人流穿梭，而他就像去参加未被邀请的舞会，不会有人拉他进去，也不会推他离开，他就那样站在门口张望着踌躇不定，连进进出出的人都不曾看他一眼。千禧想即使融入到这一青春的盛宴中，也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或许因为自己的颜色太不起眼。
千禧不愿在网吧多做停留，火速查完资料，整理好书包，走了出去。三月，在节气上属于春天，但在温度上依然隶属冬季的管辖。县城的主干道热闹异常，马路两边店面鳞次节比，有一处店面传来嘈杂的重金属音乐，店面入口处的上方伫着【游戏厅】三个字的巨幅招牌，千禧路过的时候忍不住朝里瞄了瞄，每一台游戏机周边都聚集着三五成群的人，有不少人千禧眼熟，都是他们学校的学生。他和振民来县城的时候也来这里玩游戏，但自己一个人从来没有进去过。
千禧打算去新华书店看看，那是他经常光顾的地方之一。县城不算小，新华书店却只有一家。千禧步行十分钟左右就走到了书店的门口，撩开沉重的厚塑料质地的透明门帘，书店里几乎空无一人，工作人员也百无聊赖各自打发着时间，看到有人进来也只是条件反射般的抬抬眼皮，随即便又低头做着什么。千禧走到高考辅导区域停住脚，本想进去看看，转念一想便又作罢，学校里集体购买的那么多辅导教材看都看不完，再买无非是多几张擦屁股的纸而已。千禧一边想着一边往前走，随手翻阅垒放在展示桌桌面上几本开封的书籍。他喜欢看文学类或科普类的书籍，但文学类里又绝不看外国现代主义和中国当代文学，不是不好而是那些书让他提不起兴趣。按他自己的话说，看完后除了“哦，原来这样“的感想以外，别的一概没有，更没有要写读后感的冲动。要说喜欢，他最喜欢推理类的小说，虽然他也不太明白这能不能归属于文学类，但这些不重要，他就是喜欢，他觉得自己大脑中很大一部分的思维逻辑被这类小说改造。随手翻看的时候千禧突然被一本书的书名所吸引，《本书书名无法描述本书内容》，他拿起书前后看了看，哲学类书籍，但书本是塑料封好的，没法打开，于是千禧走到书架那儿寻找这本书摆放的地方。一般情况下，所有密封的书都会在书架上有一两本拆开的，供读者翻阅其大概内容的样品，奇怪，这本没有打开的，千禧拿着书走到工作人员面前，想必是她们忘了留一本拆封后的放在书架上，可得到的答复是，如果没有拆开的那就代表这本书不提供翻阅。千禧不理解这么做的意义在哪，不提供翻阅那就无法翻阅，不能翻阅那就不知道里面的内容，不清楚里面的内容怎么可能会购买，千禧看了看书的定价，39.8元，啧啧，现在的书越来越贵，记得小时候看的隋唐演义，软面简装，后面的定价才5.6元，有趣又便宜，现在没有一本是便宜的，不便宜的书也不一定有趣。
“千禧。“
清脆的声音像一把利刃，干脆直接、不带一丝粘连切断了千禧的思维。千禧抬起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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