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离开后酒店后,顾休带着爱宠走上了回家的路。这时仍处在风暴刚刚爆发的时候,顾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路上的每一个行人都和往常不太一样,他们都在热烈地讨论着什么,各种复杂的表情交织在言语间。
顾休仍然没有在沸腾的网络世界中看见任何来自江辰凝的讯息,他猜测她今天是不是很早就睡了以至于错过了这么大的新闻。但是一味的猜测并不能化解他心中迫切的渴望,他想马上联系上江辰凝,听听她的想法。在几分钟的思考中,他反复修改文辞,终于拼凑出了一条消息:“你看见了吗?”
接下来又是度秒如年的等待,顾休一边行走在黑夜,右手紧紧抓着手机期待屏幕亮起。其实顾休自己都感到很奇怪,明明是作为弦识人的自己掌握着更多的信息,他本该对这次事件更有发言权,但他却非常想从江辰凝那里得到答案,了解她的想法,好像江辰凝和自己的身份颠倒了一样。
在等待中顾休依稀还能听见马路上人们的议论声,其中一些人还在开着玩笑似的谈论着刚才发生的大事件,好像这就是一场游戏而已,明天醒来后会一切如旧。顾休并不觉得他们愚蠢,反而认为他们是幸运的,因为对于人来说,同样是活一天,与其因为看清种种真相变得烦恼,还不如糊涂地混过每一天,快乐至死。
想到这他想起了很早前家里的两块墨锭,一块写着“难得”,另一块写着“糊涂”。有一次自己正在父亲的监督下练习毛笔字,父亲将两块墨锭并拢问道:“顾休,你知道‘难得糊涂’是什么意思吗?”
幼小的顾休只知道“难得”和”糊涂”的意思,而对它们的组合只能干瞪着眼睛不知所云。
“这是世界上最难的事,看淡,放下。”
“这有什么难的?”
“哟,你觉得这么简单呢?等你到了爸爸的年龄可就不会觉得这么简单了。”
现在回想起父亲当年的提问尤感意味深长,长大成人后的他终于体会到了父亲当年的心情。他再也不能像个孩子一样天真无邪,无忧无虑,再也不能躲在大人的身后置身事外,他必须承担起越来越多的压力。
思考中顾休迎来了回应,在一声“嘀”后他迅速点了几下手机,看得很认真。
“看见了,你害怕吗?不要怕,安心些,这不是世界末日,我们一起面对,快睡觉吧。”江辰凝所打出的每一个字犹如一轮太阳为顾休点燃寒冷的黑夜,文字所传递而来的温暖让人震惊,他捧着手机的手在微微颤抖。
“谢谢你的鼓励,许之诺如果看见你一定无地自容!”
“看见你还能开玩笑我很欣慰,这才是顾休。”
这一晚,顾休还是在无限深渊中看见了从上方透出的一线光明,渺小而有力。
毫无疑问,失眠是在所难免的,就算是在平时顾休异常活跃的大脑活动也常常让他在短时间内难以入睡,更何况这次碰上了天大的事情。
第二天早晨顾休顶着困意起了身,四肢无力充满疲倦感,但是为了再见一面莫文然他必须出门了。顾休顺手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新闻,昨晚的事件仍然在持续发酵,甚至蔓延到了更广的范围,可谓全球瞩目,各大媒体争相报道,一时间仿佛其他新闻都没有了存在的价值。
没多久后顾休就出了门,他非常迫切地想尽早见到莫文然。户外的阳光出奇的明媚,把冬日的景色照得格外和暖,眼前的和谐世界让顾休很难将其与前一晚的爆炸事件联系到一起,至少现在的城市还看不见任何许之诺等人的影子。
当顾休赶到虹口公园的大门口时才发现陈准和南郭已经等在了那里。
“没想到你们这么早。”
“谁还睡得着呢,不是吗?”陈准笑着说,耸了下肩。
“这次可一定要说服他。”南郭信心十足。
于是三人快步往公园中心走去,走在熟悉的小路上,公园里的人已经不如他们上次来时那么多,毕竟寒冷的天气还是让人忌惮的。连续拐了好几个弯后,那片大草坪再次出现在了眼前,枯黄的地面已经不像先前那么富有生机,而更大的不同还不止于此。三人左看右看都不找不到预想中打太极的人群,想象中的那个太极方阵并不存在,陈准看了眼时间失落地抬起头,“这个时间应该正是他们上课的时间,可是为什么?”
“难道换地方了?我们还是找人问问吧。”南郭跑向周围一位正在独自锻炼的老人。
老人对南郭的问话反应有些迟钝,迷茫的眼神并不影响他继续活动身体,南郭在反复解释了自己的问题后还不见效果只得放弃。她又转向了其他晨炼的老人,没想到又连续碰壁了好几次。但这没有浇灭她的积极性,身后的顾休和陈准也加入了进来。
在顾休和陈准还忙着寻找合适的路人时,南郭的叫喊声打断了他们,她激动地挥着手向他们喊着:“来这边,这位爷爷知道!”
“还是得靠你!”顾休小跑到了南郭跟前。
“老爷爷,你快给我们说说他们的情况吧。”南郭的眼睛睁到了最大。
老人吸了吸鼻子开始说:“话说莫老师也在这上课上了好久了,我们平时逛公园时也经常看他们打拳,嘿,还偷偷学习学习呢。可说来也奇怪,从周四起他和他的学生就没来了,那天我还觉得奇怪呢,空落落的一片草坪看着还真不习惯呢。”
“他们去哪啦?”南郭急得拉起了老人的手臂摇了起来。
“我们也奇怪呢,好端端的说不来就不来了。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莫老师生病了呢,说不定过几天还会来的,你们下次再来找他吧。”
“大爷,周二莫老师最后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你有看见他吗?有什么特别情况发生吗?”陈准问道。
“特别情况……这我还真没发觉什么,都很正常啊。”老人努力地回想着,但没有任何发现。
三人略显失望,沉重的表情浮现在各自的脸上。陈准点点头,对老人表示感谢:“谢了,大爷,我们再问问其他人吧。”
正当他们开始扫视着公园内的其他人时,老人的声音又吸引回了他们的注意力,“哦,对了!那天他们上课结束后出现一个男的找他说了几句话,那人年纪应该也有七十多了,不过之前从来没在公园里见过,所以还稍微引起了我的注意。”
“是吗!”顾休对终于出现的重大发现表示惊喜,”大爷你知道他们说什么了?说了多久?”
“那我可不知道了,不过时间应该不短,之后我也就走了,不知道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停顿片刻后,顾休突然掏出手机用手指狂乱地点了起来,一边还继续发问:“那还记得他的长相吗?”
“我站得也很远,要说五官长什么样我还真不好描述了。”
“和这个人像吗?”顾休举着手机让老人查看。
老人看得很认真,一边全力挖掘着记忆层下的零星碎片,“这么看,还真有点像,嗯,很可能是这个人。”
“真的吗?大爷你再想想。”
“对,我记得那人头发有点长,现在我们这年纪的老头儿留那么长的头发的可不多。”
陈准和南郭马上凑上头,那是一张网络上黄至真的照片,来源就是昨晚电视直播画面中的他。
向老人再次表示感谢后,三人目送了对方离去的身影,陈准转向两人,“看来对方的情报工作非常到位。”
“难道他已经叛变了?”顾休一直显得很急躁。
“这么说来,昨晚许之诺还说那什么东甲会有一位神秘人物来接手,不会就是莫文然吧。”南郭的联想让顾休更紧张。
“如果是这样的话,昨晚他就应该直接出现了,虽然我和他没有深交但凭仅有的接触来看,他应该不是那种人。或者说,许之诺还在不断劝说他的过程中,而东甲很可能是特地为他而留的。”陈准看着草坪,好像能看见莫文然正站在上面一样。
“还是我回去先和黑白说说这事吧,总之我感觉情况时越来越复杂了。”
三人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公园,天空还是和刚刚一样明媚,太阳之母依旧呵护着她的地球之子,无论他们欢笑或流泪,幸福或不幸。
在另一边,左侦也没闲着,毕竟面对一个变革时代的到来谁都想出去看看世界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同样很早就起了床,左侦吃完早餐就换上了一套崭新的外衣,那是一件他买来后几乎没穿过几次的风衣,是他最心爱的几件衣服之一。围上围巾后,镜子里的他显得文质彬彬,和平时工作中粗狂的样子判若两人。
“原来我也能这样。”左侦对着镜子自言自语。
因为太早,路上还没有多少人,许多店家还没开始营业,但是左侦还是独自逛起了街。这里是四川北路,也是上海曾经红极一时的商业街,根据许之诺昨天的表述,这里属于罗三所管辖的北滩川。左侦早早地赶来就是想看看这里究竟会发生怎样的变化,或者说是为了更进一步地寻找罗三的踪迹。
左侦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有兴致地逛街,虽然理智告诉他城市不可能这么快就发生变化,但他还是非常有动力地徒步走在好几公里长的路上,路上的每一个人、每一栋楼和每一块路标都是他仔细观察的对象。他把围巾围得很高,几乎遮住了整个嘴唇,在寒风的侵袭下他的双眼在不断转动中注视着外界的一切。
昨晚的发布会并没有交代那九人之后的办公地点,所以左侦只能没有目的地游荡,他不知道罗三会将哪里选为自己的办公地点与住所。突然,漫无目的游走的他想到了一个人,心里多少有点兴奋。他给夏追时发出一条消息:“你知道罗三在哪吗?”
在过去,人们的通信往来要付出无比长久的时间代价才能换来对方的回信,在不可跨越的长远距离的两端焦急等待着的人们是怎样的一副心情?现在的人显然已经很难体会到了。发出消息后的左侦只需耐心等待,对方随时都会给他予回应,就像两人正面对面一样。
左侦在等待中走到了虹口足球场,球场外围卖羊肉串的小贩哼着自己的口号在卖力揽客,要是在比赛日他可不会像现在这么清闲。左侦立马上前买了几串想对昨晚许之诺的话做个实验,结果小贩开出的价格并不昂贵。
左侦拿着羊肉串走上了球场阶梯,来到了球场外围的一圈空中走道,从这里就可以直接通向球迷看台,每一个看台门口都标上了序号,如果近距离看就会在一些细节上发现这座建筑的陈旧感。绕着球场逆时针行走,左侦欣赏着下方的风景,还不时看向球场内部。透过关闭的移动铁门就能望见内部的比赛场地,由于现在不是比赛季,加之天气的因素,场内的草已经枯黄了一片,没有了左侦平时在电视中看见的风采。
在左侦绕着球场走完了一圈后,他改变了原本对这座庞大球场的印象,它看上去是那么小,以至于他都还没等到夏追时的回复就已经完成了一圈环绕。左侦心想或许夏追时早就看见了他的消息,那也代表着他基本等不到她的回答了。想到这里心情多少会有点失落,尽管平时左侦总是以刚强示人,在外人眼中他真的是一名睿智果敢的刑警,永远不会屈服,不会沮丧。
左侦失落地看着手机屏幕,屏幕中反射出了他年过四十的面庞,镜面不会骗人,那就是他现在真实的样子。此前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类问题的他第一次开始感叹年华的流失。过去的他在工作中总是充满斗志,即使是刚进来的新人都没有他那么精力充沛,他从来都不把年龄放在眼里,工作状态的确也一直让人叹服。但现在,他不确定在刚刚看到手机屏幕中的自己时,那种感受是不是叫惧怕,他是不是第一次害怕老去,害怕自己抓不住时光,抓不住曾经骁勇善战的自己。忽然之间,左侦对夏追时说过的话感同身受,他把手伸向身前好像在抓着什么。
这时,在他前方有几个青年走进了他的视野,他们举止流里流气,打扮浮夸,嘴里叼着烟,互相间还大声叫嚷着。这非常不和谐的一幕打破了周围的宁静,也破坏了左侦游走的心情。而更让他愤懑的事还在继续发生,青年们冲进一家球衣专卖店就开始大肆取下各种商品,粗鲁的动作也惊呆了店主,使他站在原地一时语塞。青年人完全把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家,毫无顾忌地乱扔没看上眼的球衣,手中的香烟还在继续燃烧以至于整个室内已经乌烟瘴气。
店主回过神来后立即上前阻止,这行为反而激怒了青年,其中一人挥手推开店主,凶神恶煞的表情把其他顾客都吓得跑出了店。左侦意识到是时候登场了,他推门而入并大喝一声,俨然有一种大侠登场的感觉。青年们集体转向了左侦并慢慢围了上来。
带头的一位用中指把烟头弹飞好几米外,他斜着头轻蔑地看着左侦说:“你哪门子来路,找死找到哥这来了!看你一把年纪了,我们都不好意思下手啊!哈哈哈!”一群人集体哄笑起来。
“光天化日下在人家店里搞破坏,目中无法纪,真是不知自己是谁了,你们这群人就是欠教训。”说着左侦出示了自己的警察证。
没想到这又引来了青年们更猛烈的一波讥笑,“警察?还是个警察!看来我们也要露一下身份,不然这事不好办呢。”带头人从外衣内侧袋中掏出一本小本子扔给了左侦,“我们,都是罗三哥的人,我想你不会不知道昨天晚上的新闻吧。罗哥就是这里的天,敢对抗我们就是对抗罗哥,我看你也是想被粉碎成灰尘是吗?是吗!”
左侦的神经被触动了,当他听到罗三的名字时全身的血脉都开始膨胀,一种深埋在内心深处的愤怒扰乱了他的呼吸。他接住了对方抛来的黑色小本,封面上写着“北滩川特权证”,打开它就能看见持证人的个人信息,里面还写着各种说明文字,其中有一句:此证持有人可以自由、免费获取北滩川内的任何商品与服务。最刺眼的地方是下方罗三的亲笔签名,以示授权。
“混蛋!”左侦使劲把特权证摔在了地上,然后又是全力地一脚踩了下去。
青年们见状一拥而上,一时间好多球衣被仍上了半空。
左侦看了一眼无辜的店主然后转身夺门而去,他一路跑到了室外的空旷地,然后转身双手握拳做出要搏击的姿势。后面追来的青年们丝毫不停顿,一个个直接飞扑上来,勇猛得像一只只饥饿至极的野狼。不知情的路人还以为在拍摄警匪片,因为能有如此气势的以一敌多的打斗场面现实中的确不常见。面对凶横无度的数人攻击左侦显得游刃有余,而他给出的每一击往往都是致命的,没几个回合就让三四个人趴在地上不得动弹了。如此精彩的格斗场面让路人们驻足停留,左侦的搏斗技术实在抓人眼球。
带头人见势不对偷偷掏出一把匕首刺了出去,左侦一个飞踢后把他摁倒在地,后者疼得已经眼泪直流,大叫求饶,其他党羽也已经唯唯诺诺不敢再上前一步。
“我问你,罗三在哪里?”
“罗哥?我们也不知道他的行踪呀,他这人特神秘。”带头人的语气和神情流露出一股无辜与可怜之情,和刚刚判若两人。
左侦原本摁住对方的手又加了一把力,“说!”
一声惨叫在球场外围回荡,旁边一位小弟稍稍上前一步说:“大哥,我们是真不知道。说实话,我们都是下面的小喽喽,那破证也是上面派人发下来的。我们根本见不上罗哥啊,要知道他在哪的话肯定告诉您了!求您了,放过我们吧!我们马上滚!马上滚!”
左侦听了后松开了手,慢慢起身,冰冷地说:“赶快滚。”
还没等那几人挣扎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已经迈开步子走向了球场阶梯的出口。左侦很清楚地知道今天的情况只是个起点,将来还会有更多的“特权人”出现,他们以弦识人作为后盾将在城市内制造各种蛮横行径。虽然今天他摆平了对方,但是他不可能解决今后的每一起流氓行为,这让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奈。
更让左侦无奈的事还不止于此,他的手机又接到了一条短信,并非来自夏追时而是来自公安内部系统。大致意思是从即日起“地区特权证持有者”在该区域内将免于任何执法行为,他们将不受原有的法律体系约束,并在任何社会与经济活动中享有优先权等特权。地区特权证是优秀市民的象征,由地区长官特别颁发,没有名额与期限的限制。
这条荒唐至极的通知居然是出自堂堂政府的执法部门,每一个字都说得一本正经,但其背后的含义却损害了广大人民集体的切身利益,单就刚刚左侦所遇见的那群特权者就足以让这座城市胆寒了。左侦立即给他的一位资深上司拨出一个电话询问情况。
“左侦,我知道你非常不解,我也非常理解你的心情,甚至作为一名在刑警岗位奋战了三十年的老同志我比你更加愤慨。谁都知道这就是反人类的霸权,是社会的倒退,比过去任何一个时代都更荒谬。但是,你也看到了,昨晚的一切已经是现实的最好写照,在弦识面前我们不堪一击,就像蚂蚁一样脆弱。这就是不平等的社会,有人握着掌握生死的开关,你让他不高兴了,他就按下开关了结了你。抱怨也好,愤怒也好,这就是现实,铁一样的现实。作为警察,我们还是要像以往一样继续为社会的安定做出贡献,打击恶势力,为我们肩上的警徽增光添彩。只是我们工作的对象比以前缩小了一点点,只能对部分事件视而不见,置若盲闻。除非,除非有一个英雄能拯救我们。”说到最后老领导的话语声略显颤抖,这让左侦多少感到意外。
印象中,老领导早就饱经风霜,无论在险恶的工作行动中还是人际关系复杂的官场上,他总是处变不惊,笑看风云。尽管过去左侦与他发生过多次摩擦,对方也一直未给予左侦升职的机会,但这一次对话却让左侦增加了几分对他的好感。
思考片刻后左侦好像更加看清了现实,他的头脑更加冷静,他透过一滴水去推测整片大海的样子。
“今天是新时期的第一天,我所在的公安系统只是众多政府机构的一员,想必其他部门也都会发出类似的通知。在今后的一段时期内政府将被许之诺等人接管,随之而来的将是更多像刚才那般违反道德良知的现象。它们会像癌细胞一样迅速扩散,把整座城市在一夜间变成千穿百孔的枯朽树干,而这里的人们也将如坐针毡,每一天都生活在不安与焦虑中。这个过程一定会带来极大的痛苦与不适,同时社会一定会出现种种畸形的症状,过去的秩序都将被打乱,人们的生活变得混乱不堪。而现在我们只能目睹这颗参天大树任虫侵食,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或者就像他说的一样,等一个英雄。这个英雄应该就是那批弦识人吧,当然还有黑白,他也许就是最大的变数吧,救救大家吧,黑白。”左侦在心中祈福,也再一次为自己变得更加脆弱的内心感到吃惊。
毕竟已经歇业良久,在待业下去家底都快给吃光了,对于沈海来说找一份新的工作迫在眉睫,而思来想去后他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恐怕根本找不到能达到原来收入水平的工作,于是他再一次叩开了房产中介的大门。
这次沈海把目标锁定在了环境极佳的浦东,也正是昨晚许之诺嘴中的世纪花木区域。而令他意外的是在同一天里他应聘的那家门店就有五、六个人前来面试,应聘者大都是在原本更外围的地区做中介。沈海感到了一丝紧迫感,同时他也认为这是由昨晚的发布会引起一个直接结果,弦识走廊内的这块黄金宝地将快速吸引更多的人来居住与工作,大家挤破头都要站上这块至高地。
在与彼此的聊天中几位竞争者也毫不掩饰地向沈海透露了自己的雄心壮志。尽管走廊内的一些消费会大幅上升,但这里的房价将会涨得更加迅猛,这时必须逼自己一下,才能为自己将来几十年的人生打下良好的基础。他们无惧残酷的竞争,一家门店不行就换下一家,总之必须在走廊内找到一处落脚之地,只有在这里卖房才是有前途的。不知道这些慷慨陈词是不是也是一种竞争中的心理战,沈海的确感到了对方强大的杀气。
在面试时沈海回想起了跟着刘哥的日子,还有那些刘哥说过的经典语录和终身难忘的销售技巧。面对面试官的问题,沈海回答自如,他仿佛感到身后就站着刘哥,会为他抵挡任何刁钻或深刻的问题。整个面试过程非常顺利,沈海可谓完美发挥,结果当然也毫无悬念。他最终脱引而出,为自己赢得了世纪花木内的一席之地。
高兴之余,沈海也重新审视了自己的将来,他希望在把控住道德底线的基础上努力赚钱,从而更好地孝敬父母。而他的新领导王哥在当天就向他发表了激情洋溢的讲话。
“沈海啊,我看得出你这个人绝对有能力,虽然今天只是第一次见面,但我看得出你的潜力。买房这么多年来,我和多少人打过交道,说阅人无数也不为过啊,所以我对自己看人的眼光特别自信。说实话,你来的时机也是个好时机。昨晚这事一出,别说上海,整个中国都炸了!但我并没有不高兴,反而开心得很。这是机会啊,千载难逢的机会!以后这里的住宅叫天宫,这里的房价叫天价,而外面的中介想再进来分杯羹几乎不可能,今天招了你是靠你三辈子积的福知道吗?弦识走廊内,处处是黄金!我不管谁来当政,只要赚钱的机会不少那就够了。”
说到此,王哥又叹了口气,继续意味深长地说:“昨晚这事,也就过了二十分钟,我就想明白了。至少对我来说这绝不是什么别人说的世界末日,而是翻身逆袭的好机会。沈海,对你来说也一样,甭管那什么人权不人权,毕竟只有一小部分人的地位比我们高而已,我们也只需在他们面前低头哈腰罢了,然后牢牢把握住自己在走廊内的位置与资源,那么在所有的普通人中我们还有机会去做人上人。古往今来,不平等的时代多了去了,我们要习惯,要适应这个社会嘛。老实说,我更希望那什么许之诺能把他的设想做得更好,那么对我们来说这里的地越值钱,我们自己的事业就越蓬勃。”
沈海对王哥的话完全不能苟同,甚至很想拉开架势和他辩论几句,可是一想到这刚到手的工作机会他也就强忍了下去。但他的内心还是感到胆寒,除了弦识走廊这个罪恶概念本身外,有人竟对它能做出这样的解读也同样让人感到恐惧。人心实在难测,在金钱面前人心就像一种拥有无限可塑性的奇怪物体,它可以变成一切,让沈海捉摸不透。
扫兴而归的顾休、陈准和南郭三人并不打算直接回家,他们选择用逛街来暴走一个下午,以此发泄心中的不快。心情略显沉重的左侦似乎没有心思做其他放松休闲的事,他只是选了一幢高楼的天台,站在上面透过冉冉上升的烟云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还有川流不息的人群。在门店内的沈海在王哥的引导下和新同事们打着招呼,他一边机械性地微笑一边漫无目的地说出几句寒暄话,好像并不能把精神完全集中在这份新工作上。所有人都在不情愿中开始习惯新的生活,谁也不知道前方的道路如何。
顾母一人在家吃着晚饭看着电视新闻,电视里正播报着新政府的最新工作进展,各行各业都已经做好了迎接新时期的准备,许多地方都挂上了九位弦识领导人的画像,而各行政区域的新名字也出现在了政府机构的门口。顾母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拿着碗筷的双手已经僵持了很久,连口中的食物也暂时停止被嚼碎。她过于入神以至于都忽略了窗外飘起的雪,这是今年上海的第一场雪。地上的黑白从电视机下走过一直走到窗前,雪花倒影在他的眼球中,他希望这场雪祝愿年轻人们一切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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