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是关于我的高中挚友小Z的。我的高中坐落在一座离家不远的县城,说不远其实也不近,差不多三个小时的车程。两周我会回一次家,其他时间就都待在学校。
这个满大街都是沙茶面和关东煮的地方,毕业以后我们叫它“码国“。当然是源于对它的怀念,很多东西大概只有当我们远离之后才会觉得神圣和美好。
通往中山亭的小路边上是一个人声鼎沸的花鸟市场,中山亭里依然聚集了很多前来休憩的游人,临风书店里有各种各样的最新小说,最上一排大多是韩寒和郭敬明,“德日士”的汉堡整个高中我都没有吃超过5次,可能3次都不到。每一年的高中同学聚会,当踏上这片故土总是会感到莫名的心安,这个典型的南方小城好像总是岁月静好。
穿过邮政书店,穿过林荫小道,穿过以前经常来的快餐店,穿过路旁的中国银行,就是我高中寄宿的地方,房东家有一个可爱的小孩,皱起眉头的样子有点像白凯南。有时候我会想起那些在码国的浮光掠影,有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让我难以相信我曾经在这里呆了三年。
那时候我在八班,小Z当然也是。一对虎牙,一脸天真无邪,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我们并不是一开始就惺惺相惜,高一一年我坐前排,他在后排,彼此互不相干,甚至是不太熟。高二的时候他成了我前桌,因其幽默风趣的性格后来我们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在学校里几乎同进同出,被人戏称为基友。
我同桌是个学霸,学术性选手,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是看小说,据说曾经一天之内站在书店里看完了七本《盗墓笔记》。小Z的同桌因其长相猥琐人送外号“猥琐敏”,后来高三那段时期猥琐敏为了节省中午回家的时间就干脆中午来我宿舍学习,因此共度一段革命岁月,这些都是后话。只记得我们四个人在无数个晚自习谈天说地,相见恨晚。
高中之前对于朋友的定义比较模糊,大概觉得只要能相伴一程就能视为知己,后来不免失落。而小Z的出现可谓让我喜出望外,相似的价值观,相似的喜爱导致我们总有源源不断的话题。
无数个夜晚,我们绕着码国的大街小巷,畅谈理想。刚开始不敢深聊而后渐渐聊到彼此的性格、讨厌的职业。他说他最讨厌老师,讨厌一成不变,以至于后来听说我上了师范学校以为我要当老师而惊诧万分。
他那时特别喜欢韩寒,买了韩寒的许多书。那个年代博客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没落,韩寒也还没有开通微博,博客仍是一些所谓“公知”的主要阵营。印象最深的是韩寒那时候写过的的博客三部曲《谈民主》、《说革命》、《要自由》。
我和小Z不时会说起他和郭敬明的“爱恨情仇”。他讲过一个梗我至今记忆深刻,大致是媒体采访韩寒,你觉得你和郭敬明最大的区别是什么?韩寒不假思索:男女有别。
后来“人造韩寒”事件爆发,打假斗士方舟子粉末登场,两人针锋相对,开始以新浪博客为阵地展开了拉锯战,为此我和小Z还特地开通了博客,然后在围观两人的骂战之后争论一番。韩寒最终将方舟子告上法庭,并出了一本据说是《三重门》的手稿叫《光明与磊落》,10块钱。小Z买了一本,据他说转卖了个高价。
后来我们又一起买了当时已停版的《独唱团》,然后在晚自习的时候如获至宝细细品读,那本书现在还躺在我家的书柜里。在那个每个人都在埋头做卷子的夜晚,根本不会有人抽时间去看一本闲书,除了我们俩。
关于小Z的后续是,有一段时间,他开始厌倦中国教育,这么说一点都不严重,我曾一度怀疑他是中了韩寒的毒。后来他不知道从哪买来了一本书叫《我不原谅》,一个人大学生批判中国教育的作品,易中天作序。感兴趣的可以自行百度,里面有一句话我一直记着“那些人们认为不道德的书,揭露的是这个世界的可悲之处。”
我当时捧着这本书像捧着一本圣经,总怕下一秒就要被洗脑失去意识。内容大家可想而知,总之小Z在这之后精神上一蹶不振,荒废学业,天子脚下,郁郁寡欢,甚至时常在空间撰文批评中国教育。
这是他那个年纪的迷惘和躁动。于我而言看完那本书的唯一意义就是在某个晚自习上当班主任拿着月考成绩单把我叫到面前想劝我改邪归正时,我终于有了理论知识英勇地给予反击,虽然后果好像很惨烈。畅谈了两节晚自习后,班主任咧嘴笑了,化了浓妆的脸上眼睛眯着一条缝,她似乎看穿了我的把戏。
小Z后来写了篇文章《小议中国教育》,班里不少同学留言表示赞同。为了让这个话题更有思辨色彩,或者更加壮烈,我后来也写了篇文章《我们不是要颠覆什么的革命者——驳“小议中国教育”》,这篇文章现在还在我的私密日记里一直舍不得删。小Z后来好像又写了篇文章作为回应,这些都已不是重点。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我们反叛、躁动不安、飘摇不定好像都可以被原谅,只是当时沉浸其中,大概不知道所做的一切在很久以后可能一点意义都没有。然而人生中好像又没有那么多有意义的事。
在高三那段沉闷的时期,除了逛书店和爬山外生活几乎了无乐趣。小Z甚至开始听手机电台,虽然我表示不屑但最后也沦陷其中。那时候常听的一个电台是调频90.9厦门音乐广播。插耳机听广播真的是一个寂寞的姿势,不过也就是在那时候第一次听到了张悬的《城市》,然后为之眼前一亮几乎听完了她所有歌。
小Z常听的一档节目是夜里十点半的“爱情麻辣堂”,名字确实有点俗气。那个点刚结束晚自习回到宿舍,很多个夜晚我插着耳机一边做数学卷子一边听节目。那是一档谈话节目,听众打进热线倾诉烦恼逼逼一通然后主持人讲一番心灵鸡汤,这个节目号称风靡“鹭岛”收听率极高。男DJ颇有才华,玩过音乐,做过主唱,弹一手吉他,来自西安。
听广播这事只是随口一提,只是现在想起来才觉得那时如果没有那些琐碎的苦中作乐也许生活会更加艰难。虽然现在一听广播总有种时空错乱的幻觉。
高三的某一天晚上,小Z跟我说他喜欢上了我们班的一个女生。女生典型的沈佳宜类型,成绩优秀,笑容岁月静好。于是在那个晚上,我们交换了一个秘密,我也告诉了他我喜欢的女生。
他告诉我他表白了,然后被拒绝了,而且不是一两次。他表白是在元旦,“最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什么?”“我好像喜欢上你了。”这大概是当时的台词。那一年《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火得一塌糊涂,班上经常有一群人在课间围成一圈,一边看一边不时传来轰笑。
小Z的个性签名改成了里面的台词“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据说是在有一次圣诞节送了颗苹果之后改的。当时我简直难以相信平时玩世不恭,嬉笑怒骂的小Z有一天也会深陷爱河,无法自拔。而《那些年》似乎成了他的启蒙教材,以至于后来有一天他突然剪了个平头我都怀疑是不是在模仿柯景腾。
作为兄弟,也终于可以两肋插刀了,我一边听小Z跟我倾诉苦恼一边替他出谋划策,偶尔也会亲下火线,其中包括在某个周末把那个女生约到学校的喷泉旁促膝长谈试图感化她,然而无果。
最后那个女生说出了拒绝的理由,大概是她有喜欢的人,而且也表白了,也被拒绝了,但她不想放弃。照现在的话讲就是“我不想将就!”后来才知道其实那时候班里早有不止三个人对那个女生展开了追求。
小Z再一次沉沦了,这一次不是因为中国教育,而是爱恨情仇。每天一副生无可恋的嘴脸,有一次跟他在操场跑步,他突然说决定去参军,在等体检结果。之后的某个假日我们一起到龙岩买醉。我们一人吃了碗牛肉面喝了瓶酒然后随意走到了一座山上,见山上有亭子和木椅直接倒头就睡,第二天一睁眼看见旁边躺了一堆夜不归宿的人,露水深重,冷无处藏。后来才知道那座山叫莲花山。
小Z最终没有通过体检,或者是他突然改变了主意,总之他继续留在了这座小城里,煎熬着青春。他将网名改成了“三分之一年”,三分之一年就是120天,按他的说法是,喜欢一个人如果超过120天那就是爱了。
而我喜欢的人,暂且叫她X吧。X深受成绩困扰,可以说到了几乎神经衰弱的地步,睡觉要带耳塞,严重睡眠不足。有孩童般的天真浪漫,一头乌黑的马尾,如果没有高三,她大概会快乐许多。我隔一段时间会给X推荐喜欢的歌曲,那个非主流的年代,听的都是什么小贱、星弟、本兮还有沉珂。
X的笑点极地,一个笑话就能让她暗笑半天。后来X和小Z喜欢的女生住到了一个宿舍,成了很好的朋友。小Z爱情的欲火尚未燃尽,他仿佛发现了一个契机,开始千方百计接近X,并通过X得到关于那个女生的情报,哪怕是一丁点消息都会让他兴奋不已。然而那个女生依然不为所动。
在这里小猪侠要登场了,小猪侠是一个女生的网名,我的初中同学。初中的时候不同班没讲过半句话,而到了高中竟意外地玩得很好,大概是因为都来自同一个初中的缘故或者因为她自来熟的女汉子性格。我和小Z还有小猪侠偶尔会一起外出或者到“德日士”自习。小Z对小猪侠爽朗的个性很感兴趣,两人相谈甚欢。后来小猪侠竟然跟小Z喜欢的女生还有X都成了朋友,让人感叹她的交际能力。
有一回小猪侠生日,我和小Z一起去赴宴,我带了一只乌龟作为礼物,据说后来被开水烫死了,然后一堆人玩谁是卧底,趁兴而归。记忆所及,好像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事,只是后来的一个晚上,和小猪侠并肩走过码国的大街小巷,嘈杂声中听她说她好像喜欢上了小Z了,又不敢确定。
小猪侠自然知道小Z心有所属,后来便慢慢疏远,只是和我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有时候会一起去溜冰,记得大一暑假一起去了鼓浪屿,回来的时候没赶上动车,大半夜花了两百多块钱打的费。
小猪侠只是这复杂的交际线索中的一条,学生时代我们好像迎来了太多的人际周折和试探,然而除了那些重要的东西,其他生活的错觉都会慢慢隐去。
最后的结果是,小Z和X在一起了。虽然知道应该坦坦荡荡地祝福,但心里好像有根刺,一直刺痛着当时少年对于友情和爱情的芥蒂,我开始疏远小Z。
水深火热的高三,燥热不安的夏天,三点一线地重复着,所有人都变得沉默了。猥琐敏几乎每天下午都会来我宿舍自习,累了就躺在我床上睡一觉,学霸同桌特别反感我在晚自习的时候和他说话,他把头一歪一边用手抠额头上的青春痘,小Z经常在上课的时候趴着睡着。
一直到了高考后,我们一群人在KTV里举行所谓的毕业狂欢,小Z和X当然没有来,深夜收到了X的短信,大致说小Z很在乎跟我之间的友谊。然后我给小Z发了条短信,具体内容忘了,不像握手言和,因为一开始就没有所谓决裂,大概是告别。我们都知道,所谓的友情好像也没那么坚不可摧。
小Z毕业后留在了福建,我去了江苏,相隔千里。再没有无话不谈,彼此也不了解对方身边发生了什么,好像大家都把以后还是朋友这句承诺抛在了脑后。X在删了我QQ号的两年后重新加了好友,只是再无交谈。听小Z说最后他们分手了。
很多事情在时间面前可能没有所谓对错之分吧,它只是用来证明当初的我们是愚蠢的,仅此而已。
那些什么十年,十几年,须臾和永远,沧海桑田,山南水北都终将化成抽象的时间和空间概念来警告我们,所谓后知后觉的生活根本不会让你称心如意,但也不会比这更糟了。以前是,以后也是。
写下这些,纯属自娱自乐。只是很久以前就有这个想法,想记录记录过去十几二十年的生活。当然不是全部,甚至只是一角。我很相信“蝴蝶效应”,你当下所做的每件事最终都会回到你身上。我不相信生活里的小事那么的廉价或者毫无意义,而眼下能记住的东西越来越少,所以不如回忆一点是一点。
我们都活在一个最愚蠢,最没有观点,最没有立场的年纪,而我也不可避免地成为这样的人。那么就让我们沉浸其中,莫问前路与归程。
写给年轻的友情和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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