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土地刚实行承包那会儿,村里人看庄稼金贵得很。
树凉荫里、小路旁边到处都是看庄稼的人群。
看青纱帐似的红高粱,看齐刷刷的黄玉米。
午后,太阳还很大,谷棵里,豆棵里时不时地都会钻出来一个又一个头顶草帽或者系着花手巾的老头、老太太。他们一边除草,一边看庄稼。
他们满脸汗水,用手里的毛巾甩着微风,一张脸被太阳蒸得又黑又红。
那时,年轻的女孩子也下地,成群结队的擓着白蜡条篮子去地里薅草,薅多薅少都没关系,主要的是看着自己家的庄稼别让旁人给霍霍喽。
放了暑假,成群的男孩女孩踅摸在自家的自留地里。有时这边地头刚走过,那边地头就会少一个、两个的玉米。
玉米正长籽,嫩嫩的,煮着吃正好。
男孩、女孩一见自家的玉米少了,免不了会来上一句:谁偷俺家的玉米吃,让他掉进茅坑里淹死。有时还会说:谁偷俺家的玉米吃让他噎死。
啥话难听他们骂啥话,可这依然免不了玉米被偷。
暑假里,地里薅草的孩子遍布整个大河坡,河坡上沿种的红薯自然会少,顽劣的孩子看着那大大的红薯谷堆起了歹心,扒上几颗,烧红薯窑最美不过。
红薯少了,免不了被骂,被骂也偷。偷几颗不能算偷,少几个红薯也不算啥,要是少了几十颗可就不得了啦,到了晚上免不了会听到有大人骂街的声音。
胡婶家的红薯少了,胡婶开始骂街。
日头落下来,暮色四起。家家灶火门里冒出炊烟,胡婶顾不上做饭,像唱戏一样开始了骂街的剧幕。
胡婶骂街绝对是村里的高手。当她看到自家的红薯被偷时,她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就在街上咬牙切齿,拍腚捶腿扯开嗓子高声地骂了起来。
胡婶骂街,声音洪亮,不嘶哑,不怯气,一口气骂上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胡婶从村东头骂到村西头,洋洋洒洒数千言,要是写成字差不多也能写成半本书。
庄上的人都说胡婶声音过街,不去唱戏亏了那副金嗓子。
胡婶把偷红薯的顽劣孩子,从祖宗到爹娘三代都骂了个遍,还不解气,甚至用起了古时候留下来的巫蛊之术,扎个草人绑在村头的大柳树上,每天提溜个热水壶,往草人身上浇热水,边浇边诅咒:谁偷她家的红薯谁起水灵子(水泡),让他烂心烂肺烂肠子。
村里的孩子终究还是被厉害的胡婶给骂怕了,从此她家的庄稼再也没有少过。
胡婶的口(泼辣)在方圆打圈是出了名的,没有人敢惹她。 随着时间的推移,胡婶家的儿子慢慢长大,该找对象了,可人家一打听,都说胡婶口得很,是个没人敢惹的母老虎。媒婆说了好几家都没成。
时候一长,胡婶也许意识到自己骂街不对,口太强,脾气又爆,因此自己的儿子找对象不好找。
胡婶开始改过自新,见到村里的孩子也变得温柔了起来,做点好吃的常常给挨墙的邻居送点,自己酿的醋也往邻居家送。那些被她骂过的孩子一下子接受不了胡婶的好,总认为这还是胡婶吗?
后来邻居给胡婶家的儿子介绍了对象,人挺好,嫁过来之后,一家人对邻居是感激不尽,从此胡婶再也没有骂过街。
有时村里平辈的人给胡婶开玩笑说:老胡,亮亮嗓子呗,好久不听你过街的高腔了。
胡婶讪笑着说:那壶不开提哪壶,你脊梁上的肉是不是又痒痒了? 说罢拍打着和她开玩笑的男人,旁边的小孩子也跟着起哄。
胡婶和邻居们的嘎嘎笑声在村头的大柳树下荡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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