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香蒲棒

童年的香蒲棒

童年的香蒲棒

        午后，城市里隆隆机械声把钢筋混凝土向更高远处延伸，灰白建筑和焦躁车鸣让我头脑发晕，颓废的心情想寻一份安宁，于是又想回刚刚离开的老家了。

        走在青绿盈眼的乡间小道上，傍路而行的是一条即将干涸的小河，河道里杂生着各种不知名的野草，生命力极为顽强，对抗着炎热的夏。小路无人，放慢车速，一任绿色铺满心田。

        突然我眼前一亮，又见香蒲！满满的记忆！

        它一片连着一片，一棵挨着一棵，挤满河道，独自尽情的舒展，享受着阳光的宠爱。那纤细又韧性十足的条状叶片随风妩媚的轻摇慢摆着，笔直的叶鞘中挺出的毛茸茸的香蒲棒肥硕健壮，长长短短，高高低低，在一片嫩绿中泛着诱人的棕红色，随风送来一缕飘渺如仙乐般的特有的清香。那小幅度晃动着的蒲棒仿佛向我发出了采摘的邀请。

        着情景何其熟悉，我不由得停了下来走出了车厢，站在近在咫尺的河沿上的红薯地里，闭了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的童年以及那童年的香蒲棒，挤破记忆的闸门，泛滥成灾。

童年的香蒲棒

        老家在农村深处，土方临河，河上又桥，桥上无论刮风下雨中会有一块干干净净的水泥地。在那个没有水泥路也没有用电的年月，无疑这就成了一块风水宝地。

        晚饭就这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咽下后，就拿起一张草席和一条破旧的被单，循着穿河而过的风来到桥上，三五个孩子把各自的席子普在一起，摔跤斗鸡牵老牛，无视大人的呵斥，玩得一身臭汗后又跳到桥下的河里继续把酣畅淋漓。玩累了，都又聚拢席上，讨论着张家的香瓜正在开花，李家的枣树还是青皮，赵家的番茄倒是可以揪来填饱肚皮，于是商量着谁来放风，谁来下手，发誓赌咒谁都不能讲出去……

        慢慢的倦了、困了，一些蚊子也围上来了，有小伙伴拿出了香蒲棒点燃，大伙都知道这神奇的玩意儿可以驱除蚊虫，于是倏的就围上来几个光溜溜给家伙，讨好般的商量着要和他睡近一些，或是放置的离谁近一些。有香蒲的孩子这时候骄傲的像个将军，腆着肚子举着泛着红火冒着青烟的蒲棒，呼风唤雨任意发号施令，小伙伴都乖乖的听他的。没有香蒲的孩子盯着香蒲满脸的羡慕，尽力表现的好一些再好一些，如果良好表现能换得一只蒲棒，那仿佛是拥有了全世界般的喜气。

        争着、闹着、抱怨着、兴奋着、一群孩子又闹腾在一起。渐渐的回归沉寂，不知什么时候陆续睡着了。但是当醒来的时候，都会发现燃着的香蒲棒位置每次都悄悄地发生了移位，不只是心里感觉还是真的有驱蚊作用，反正静静的夜伴着横七竖八的人儿终沉沉的睡去。

童年的香蒲棒

        第二天回家和老爸说我也想要很多的蒲棒，我也想让小伙伴羡慕的围着我转，老爸看着我笑了，说：“这个容易，许小庄对面的河里有一大片，能掰一船舱，赶回来闲了我给你弄点。”

        我心焦，等不及老爸的“赶回来闲了”的许诺。

        因为，老爸总是忙。他是当地出了名的“水上漂”，总是不知疲倦不分白天黑夜的逮鱼卖鱼挣钱养着我们兄妹五个。夜里载一船清辉，晨归携一身晨雾，还有那一双总是有血丝的眼睛，咯吱作响的扁担一头是小河，一头是家庭。

        于是，在一个午饭后，趁着夜里逮鱼白天补觉的老爸齁声响起之后，喊来了最要好的朋友强子，一起悄悄的来到河边，强子不会摆船，只能走在岸上陪着我。我下了河，上了我家的独木船，动作麻利的向许小庄划去。

        不要怀疑我的水性和船技，也不要怀疑我的小伙伴会溺水，我们都是河边的住户，就是在河里长大，一个个在河里麻溜的像小英雄雨来一样。炎热的夏季，河里就是我们的家，家长也习惯了，只是在吃饭的时候可着嗓子吼一声，我们才恋恋不舍的回家。那时候水是清的，水草是悠悠的，鱼儿是成群的，两岸是平缓的，香蒲棒是有绝对吸引力的。

        一里多地的路程，太阳当头曝晒，我们浑然不觉。当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我们如贪玩的孩子进入了玩具店一般，高兴的跳啊叫啊，疯狂的掰啊装啊，那如垂帘般的叶条袅娜随风，那一片的棕红色吸引着我的眼球，那大片的蒲棒等待我的挑选，那密林似的蒲塘里被惊扰的河鸟拖着尖亮的声音振翅远去，居然还有一个出水的鱼儿跃进了我的船舱。由于个头矮小，有些蒲棒甚高，不得不拦腰折断后再收拾。于是，船儿犁过水面，已然狼藉一片，汗水沁入眼睛浸花了肚皮，但依旧不能影响我们的快乐、我们的勤劳的小手。

童年的香蒲棒

        回程的时候，战利品有大半船舱，我们用尼龙袋子足足运了两趟，妈妈看着我被汗水冲花的脸和晒得发红的胳膊，爱怜的斥责我，又忙着帮我铺到阳光下晒那些蒲棒，我和强子就陪着蒲棒在阳光下晒着，把它们一个个理顺的如出操的哨兵。很快，小伙伴知道我弄了很多蒲棒都前来围观，写在脸上的羡慕和流淌在嘴里的甜言蜜语让我很是得意了一番。

        妈妈弯下腰，给前来围观的孩子没人分了十来个，我则像被踩了尾巴的棕熊后喊着：“好了！好了！别给我分完了！”妈妈只是笑，并不理睬我眼睛里盛满的吝惜之情。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们都有了属于自己的香蒲棒，说来也怪，也许就是从那时候起，我们仿佛突然间长大了会过日子了，不约而同的商量着两个人燃一支。于是那个夏天，香蒲棒伴着我们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更值得一说的是，天气又热转凉后，香蒲棒也就用不着了，妈妈把剩余的香蒲棒绒子给整了下来，整了满满的一瓷盆，又坐在缝纫机怀里匝了一个枕头套，把那膨松松软绵绵散着清香的蒲绒装了进去，给我做了一个小枕头，高兴的我抱着枕头到处炫耀，那一段时间，仿佛梦都是甜的。

童年的香蒲棒

        2015年7月，中考后的儿子在家闲得无聊，于是我建议实施“一百里骑行计划”，于是也是在炎热的七月，我们两个每人踩一辆自行车，踩出了公平集、才过了李集镇、进入了亳州市、踩到了马甸桥，在马甸桥旁边的小沟渠里，我又见到了童年的香蒲棒，于是我们停下了自行车，下去采了几个，路上我跟他讲我童年的香蒲棒，讲童年的小伙伴，讲童年那蓝蓝的天以及天上自由自在的飞鸟，讲童年清澈的水以及水里无拘无束的鱼，讲童年的小船以及小船里父亲摆渡的白天与黑夜，讲童年香蒲的味道就是母爱的味道……

        那天骑行百里距离很短，那天路上故事却很长很长，讲得儿子羡慕神往，讲得我不由得眼泪汪汪……

        而今，又见香蒲，可再也不是童年的香蒲，一并失去的还有那一份蓝蓝的天空，清澈的溪水、浸着甜味的风、自由自在的鱼，以及那一份纯真的友情，还有日渐衰老的爹娘……

童年的香蒲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