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伊卷舒
【1】
知还是经济系唯一的女老师,也是唯一的外国人,这种情形十二年都没有改变。
常人看来,在清一色白男教授的地方,一个外国女人,又是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人,她要么是万绿丛中的那一点红,得到优待,要么是清水盆上的那一滴油,遭遇隔离,中间道路是没有的。然而,知还觉得,这些年来在所有看得见的事情上,她恰恰得到了同样的待遇,所以她还是满意的。
知还和大家一样的工作量,每学期三门课,每周9学时。在安栖楼上,她和大家一样的办公室,一台电脑,两排书架,三个转椅。唯一不同的是办公室里两扇落地大窗的方向,有些面临大西洋,有些对着图书馆。办公室的分配是按工作年限,知还的工龄倒数第三,是面对图书馆的房间。可是系办公室和系办门前的大厅,所谓的“安栖广场”,全是对着大海的落地窗。所以,她没觉得少了海景。
最让她称心的是,一路顺利的升迁晋级。十多年前,知还一拿到博士学位,就在这所东海岸的公立大学,找到一份教职。五年以后,她从助理教授升为副教授,同时获得了终身教授的头衔。又过了三年,她被评为正教授。
在知还拿到终身制的那天,系主任拉旁塞,一位很有绅士做派的资深教授,眯起眼睛,伸出手指,一字一句的告诉她,“Kid, 你别担心,我们会照料你的。从现在起,你跟我一样的安全,一样的有保障。”
老美在家里叫自己的孩子,Kid。在学校里,说起学生来,也用Kid。可是叫她Kid,那该是多么亲切暖心,知还赶紧转身离开了拉旁塞的办公室,生怕他看见她快要流出的眼泪。
知还拿到终身制以后,一个明显的变化就是,她不再只穿黑白灰三个颜色了---永远的白衬衫,黑裤子,冷了,加一件灰毛衣,再冷了,披一件黑大衣。现在知还穿起各式的中国衣服,夏天是大门襟的绸褂,冬天是收身的丝绵袄。这些旗装的变版,既凸显了她玲珑有致的身段,也没有挑逗的嫌疑,因为那个一直立到脖梗的高领,加上几粒大大的盘扣,都是保守的宣言。
男同事上下打量她,不管是弄懂了旗装的妙处,还是没有弄懂,最后总喜欢用一句颇具外交辞令的语言,“This is very flattering(中国衣服把你衬的非常好看)。”
学校里的女同事,可就是直接惊呼了,“中国的衣服漂亮极了。” 校人事处长班薇围着知还绕了一圈,惊叹道,“你早应该穿你们的衣服,就像工程系的芭妮,天天穿着印度的沙丽,多有个性。”
虽说外表稍有变化,其它的几乎还是一样。男同事们的Small Talk,闲聊,她还是插不上嘴,像“哇塞,昨晚那个橄榄球四分进球手吃错药了吧,几次都被对手截了下来 ……” “知道吗? 乌博镇的百年老木栈桥昨晚被风摧垮了……” 她只能快快逃跑,因为在这种时候, 她就像一个被击球手打飞的棒球,顷刻之间被打到到外圈----边缘人的地界去了。
但是Big Talk,重要讨论,知还还是竭力加入。一个人起头说,“好家伙的,昨天美联储又加息了,”其他人就会接着聊对美国股市,房市,经济增长……等等的影响,他们可能忘了对欧盟的影响,国际投资的流动方向,即使这些都被想到了,也许忘了中国,东欧……知还总能找到他们遗漏的地方,及时补充。
而这每一次的大大小小的补缺补差,却是她从三点一线的奔波劳碌中得来的。上班前一个小时,她浏览一遍《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经济学人》,中午去资料室,快读新来的经济学杂志,下午去统计系旁听,了解数据分析的新理论,操作实际数据的新软件。
统计系新来的一位教授,是来自北京的小伙。一听知还已经正教授,还跑到他们系来旁听,眼睛瞪得跟洋人的一样大,冲着知还说,“好么,都终身制了,还成天的攒劲,防谁呀?要么是想杀哪丫的?”
知还笑了,“咱们在这儿,总有赶不上人家的地方,像说话带口音,文化有隔阂,可是如果我们手上功夫过硬,就能随时帮同事好多忙,像画数据图,用统计软件,数据处理之类的。这样就很容易融入同事当中。真正地融入这个系,这个学校,那才是最有保障的终身制呐。”
老系主任拉庞塞在新来教授赫里的欢迎会上说,“你还要再苦熬六年,一旦拿到了终生教授,你就是幸福生活万年长啦。如果想知道,系里谁还和你一样悲催的,你就看看星期五晚上,我们安栖楼上,哪个办公室里还亮着灯。”
已经拿到终身制的教授们,仰头会意地笑了。几位仍在路上的年轻人,探头看看四周,也找到了“星期五晚上的灯光”下的同志。
拉旁塞忽地瞅见站在两拨人之间的知还,摆摆手, 示意大家安静,“知还是不能算的,她办公室的灯,永远都是亮着的”。人群里迸发出一阵大笑,不管那些笑声里包含了几个意思,最基本的意思都一样——知还当然是不同的。
知还清楚地知道,她的确是不同的,她的一些硬伤,不会因为有了终身教授的头衔,就痊愈消失的。就是上个星期的金融课上,学生的一个提问,说的太快,她没太听懂,就回答了。结果,另外一个学生提醒她,“老师,您听反了,他的问题不是……,而是……” 类似这样的尴尬,在工作中,总会有的。知还只能不断地建设自己,做到尽可能的完美。让他们看到,在经济系这个大家庭中,知还也是一员,有些不同特质,然而,却是不可或缺。
伯温是系里工龄最长的教授,趁着暑假,带着他们全家老少十几口人,去中国转了一大圈。开学的第一天,伯温站在”安栖广场”上,对着全系的老师说,“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知还永远不停地在码砖,因为中国人是特别喜欢修墙啊,看看他们的长城,哇塞,太了不起了, 把来犯的敌人都挡在外面了”。
像是一个谜底终于揭晓了,男同事的笑声一片。伯温走上去,拍拍知还的肩膀,“不过,知还修墙,不是因为她不喜欢外面的人,而是太想保护她自己”。
【2】
今年系里要招聘一位宏观经济学的教授,新选出的系主任科瑞思,一个电邮给知还,“经过校方和系里的磋商,决定由你担任招聘委员会主席,伯温和赫里两人为委员会成员”。
知还虽说有点吃惊,她被放到主席的位置,可她的回答,也还是大家熟悉的那个字,“Yes,好。”
知还姓叶,刚来这里工作的时候,她告诉大家,“你们可以叫我,叶,也可以叫我,知还”。比起“叶”来, “知还”太难发音了。全系上下的都叫她 Yelp,或者 Yeah, 都是Yes 的加强版 。
他们觉得这个名字适合知还,因为“Yes, Yeah”正是知还的口头禅。系主任临时找不到人教统计,问知还,“你去教统计学原理吧。”“Yes” 她回答。劳动经济学的教授一封电邮过来,“我刚拿到一个新数据,用原来的回归方程,没有好的结果,你帮我再运行一遍吧。” 知还的回答还是简单的“Yes。”
知还读着一份份只有编号,没有姓名的申请, 觉得自己像是拿到了“芝麻开门吧”的密语,有机会窥探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一个研究发展经济学的,跑遍南美许多国家,收集来最原始的数据,以期分析出妇女的地位与经济增长的关联。一个国际金融的博士,去中国珠江三角洲的外国企业,研究资金接收国在扩大就业,外资产品对其国内市场的竞争等等诸多方面的影响。
这些都是知还想做, 却又没有机会做的事情。她恍然大悟, 在高建墙,求融入的同时,也把自己画地为牢了。
在伯温和赫里传阅了申请之后,委员会的三个成员约定下午3点在小会议室,讨论决定来校面试的名单。按照规定,选出六位来学校面试,占申请者人数的10%。
伯温进屋以后,还没有完全坐稳,脱口就是一句,“就要6号巴登了。”
知还很吃惊,试图语调平静地问,“你不应该知道谁是谁的,你怎么知道6号就是巴登?”
“我认识他的字迹。他在我们学校做了两年的半工。”
知还在一大摞子的申请中,抽出6号,“伯温教授,我不会同意您的提议,6号是南方一所州立大学的博士,毕业以后五年,没有找到全职工作,在我们附近的三个学校做代课老师。他只发表了一篇文章,在一个二三类的杂志上。”
伯温没有想到知还会据理力争,更没有想到她会说No。
“学生们喜欢他就行了。Collegiality (跟其他老师搞得来)是最重要的。” 伯温的眼睛斜视着,语调带着些许愤懑。
“您看了今年的申请者,一共五十八位,好过他的比比皆是啊。哈佛耶鲁一类院校的就有不下十位,还有很多其他名校的毕业生,学问也做的很好,文章很多。学生喜欢只是一个方面而已,况且,别的申请人八成也是好老师。”
“我倒想看看什么人符合你的所谓优秀?”伯温的声音提得非常高。
“我认为的优秀,都是可以量化的,学校有排名,文章多少可以数,他们也有获得优秀教学奖的,还有候选人的社会服务,去做各类志愿者,像球队教练。”知还对这种明显的蛮不讲理,深感恼火,声音也不自觉地大起来。
知还把6号的申请,递给伯温,“比起别人八九页纸的申请,他只有四页纸,任何有正确评判能力的人,很难从这份申请里,看出什么过人之处。”
伯温忽地从他的笔记本里拿出一份巴登教过的课程列表,右手高举起那张纸,摇晃着,冲着知还大叫,“这就是他出众的证据,你想不承认吗?他能教这些课。”一边要把那张纸塞进学校已经用钉书机钉好的申请材料。
知还伸出手,拦下了,“首先,这些课程,我相信别的人也能教,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有面试。其次,我不能让你加进来这张纸。如果其他57名申请人知道,我们招聘委员会的成员为着一个申请人,私下加进来补充材料,那我们学校就会陷入57场法律官司”。
伯温停下了手,眼睛直愣愣地瞪着知还,快速地摇着头,两片薄嘴唇因为惊讶,一直保持半张的模样。他的语调也从刚才的战斗状态下的高分贝,降下了好几度,“我倒想听听你要选谁?”
知还说,“加州大学伯克利的博士,主攻国际金融,在做理论和实证相结合的课题,很有创见”。
伯温一听是伯克利,顿时跳起来,“你知道伯克利是全美最最左派的老巢吗?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
知还看到争下去,也是无解的,就提议,“每个人选出自己的头两名,这样就六个人了”。
伯温蹭地站起来,手捧着两寸厚的校规合同,翻到第645页,大声朗读起来,“如果招聘委员会无法达成统一意见,就按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选出候选人”。
知还扭过头去,看看赫里的反应。赫里刚刚工作三年,要靠着系里的同仁们,给他推荐去申请副教授加上终身制。赫里拒绝和知还的目光相遇,他永远在低头看资料。
就这样,他们以二比一的差额,把巴登排到第一候选人的位置,然后,按照“陪衬人”的标准,找来几个巴登的“左邻右舍”,甚至“小区的门卫”。
在赫里写完了第五个编号的时候,知还一把抓过校规合同,认真地说,“看看第648页上的规定。如果你们坚持这样下去,我只好向学校提出诉讼,把你驱除出这个委员会,因为你曾三次试图往申请里面私递材料,这个选举结果是被玷污的。你来这里之前,已经打定主意要谁了,这是错误的,这是标准意义上的歧视,也违背了公平竞争的原则”。
伯温和赫里正准备从他们的笔记本里,找出最后一位“陪衬人”,知还的话,让他俩愣僵在那儿了。
赫里不说话,看着伯温。而伯温语气霎时间缓和下来,“好吧,让她选出下一位。但是,加大伯克利的不行,他的方向是国际金融”。
没等知还再问一句话,他就从满桌子的纸堆里,抽出一张系里贴出去的招聘启事,“看看,写的清清楚楚,经济系博士毕业,大方向是宏观经济,专注的是欧洲经济。”
伯温的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身子夸张地往后一仰,重重地靠在椅背上。
知还愣了一下,看着伯温,他手里的招聘启事,然后是赫里。稍停了半刻,她一字一顿地说,“却原来,这份招聘公告是量身定做的”。
知还透过落地大窗,还有带着碧绿草地的棒球场,望着远处泛着点点波光的大西洋,引了那句罗兰夫人最后的话,“‘O freedom, they have made a mockery of you ( 哦,自由,他们让你成了笑料)’”。
她转过头,对着正在做笔录的赫里说,“48号, 我的第二人选”。
【3】
六位候选人,来学校的面试程序一样,一小时与招聘委员会面谈,每个人必须回答十五个事先拟定好的问题,这些问题也是经过校部同意的。自由发挥的问题,仅限于一二个跟踪问题,以保证“问题面前人人平等”。然后是两小时给全系老师的论文讲演,随后是午饭,参观校园。
第一位来面试的,正好是48号,叫提拉。
提拉看上去就是纽约人,一套灰色的西装衣裤,穿在她颇为健硕的高身材上 ,让她带了飒爽之气。她的头发是棕色的,留得很短,发尖向着四面射去,她的眼睛也是棕色的,在专注的时候,发出两束光柱。提拉不像白人,也不像黑人,也不完全是西班牙裔的南美人,她很像一期国家地理杂志的封面照片,美国人在2050年会成为的样子----各个种族在这个所谓的大熔炉里长期融合的结果。
提拉对委员会各类的问题,先收进脑子里,把可能的内涵外延,组织成一个个的要点,再回答出来, 精准,简洁。
知还在提拉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们都充满好奇心,而提拉更有行动能力。前二年,在希腊的克里特岛上,人们发现了一个公元前的村落遗址,还有一些陶器的碎片,为了拿到第一手的数据,提拉停学半年,到克里特岛做志愿研究者。后来专著出版了,还配上大量精美的照片。
当巴登来面试的时候,知还一下子明白了伯温几近疯狂的竭力举荐,因为巴登就是伯温的翻版,巴登就是年轻一点,瘦小一点,煞白一点的伯温。
巴登的头发是浅色的,眉毛也是浅色的,他白到没有血色的皮肤,像存放在地下窖里的陈年奶酪。他说话的声音砂哑,有点像鸭子平时不经意发出的嘎嘎声。他的上下牙齿,好像总是咬合在一起,嘴唇也几乎不张开,就像要把说话时发出的音量,减到最低。他的体温像是比平常人要低下去二三度,尤其是他告诉大家,他生长在一个右翼的宗教家庭的时候,让人不禁想起三K党的标准造型,浑身白色的布罩,只露出眼睛周围的两个黑洞。
知还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巴登毕业五年了,都没有找到一份正式工作。
招聘委员会和系里的很多老师,最终见到了所有的候选人,现在委员会要做的是,向学校提供一份报告,给出六位申请者的排名。
系里的安栖广场,天天很热闹,老师们聚在那里,聊聊系里究竟应该如何添丁加口。知还听出来,全系的白男,在“白右”和“黑左”之间,没有任何迟疑地选了“白右”。
老系主任拉庞塞,是知还眼中富有智慧的长者,立场上也大多不偏不倚。可他也不想现在就接纳一个2050年美国标准样子的人,尽管这个人特别风趣,幽默。当然,他也觉得那位极右分子,让他“看了就烦”。
新任系主任科瑞斯,一天三次来到知还的办公室,每次给她一个十个字母以上的英文单词,像,Collegiality(跟同事合得来特质), Compatibility(融入集体的特质) 作为招聘新人的原则。知还告诉科瑞斯,这六个候选人身上都有这些品质,关键是跟谁合得来。
知还怎么也想不通,不管用什么标准,提拉比巴登也是强多了。她直接走去敲开校办的门,问道, “麦卡锡副校长,请您帮助我明白这件事,我觉得提拉各个方面,都比系里其他人推荐的巴登强,可为什么男同事都让我把巴登作为第一推荐?”
“他们两个的论文演讲,我都听了。差别在于,一个会成为按照书上的内容,教给学生的老师,另一个则是有太强的个人见解。”
知还摇了摇头,“有个人见解,不好吗?照本宣科,有什么好?”
麦卡锡眼盯着知还,没再说话,做了一个大大的耸肩动作,两只大手向外一摊。
知还深深地出了一口长气,“我知道,您是那个拥有最后决定权的人。可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提拉不在前三位的排名里面。”
麦卡锡显然放松下来,把他的转椅,又转到正对着她的方向,说,“那你这么做,告诉你们委员会的其他两人,给每一个候选人排名打分,排第一的,一分,排第六的,六分。最后,加总你们三人的分,最少分数的胜出”。
知还刚要出门,麦卡锡又叫住她,“告诉那两个人,这个选举的方法,是我给你的。”
知还拿出她概率论的排列算法,她只要把巴登排第五,提拉排第一,他们把提拉排第四,都能让提拉排在前三名。
虽然,招聘委员会的排名,提拉在第三,系主任克瑞斯在他上报给学校的的备忘录里,把提拉降到第五,让她不仅没有一点点受雇的机会,连被校方看到名单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知还恰似那只被击球手一杆子打到观众席上的小棒球,完全的出了界。系里人的Small Talk,她插不上嘴。系里人的Big Talk 全都避开她,因为现在最大的话题,就是招人,以及从招人看出的每个人的立场,观点和个性。
经济系所有办公室的门,向来都是敞开的。可现在只要有伯温去的地方,办公室的门都他从身后关上了。可是他们在里面聊天的声音,阵阵大笑的声音,却传的很远。
他们不再叫她 Yeah了,因为他们知道,她会直接了当地说 No。
更没有人叫她Kid 了,因为他们发现她一夜之间长大了。
然而,在她看来,那种名叫玫瑰的花,总是带刺的,那些尖刺暴露出来,也是早晚的事。
【4】
第二天早晨,知还照旧把车停在面对大海的停车场,照旧沿着花坛边的小径,走去办公室。
听见有人叫她,一看是芭妮,芭妮是印度人,机械工程系的系主任。她还是一身的深蓝色的沙丽,梳着类似英国的“铁娘子”撒切尔夫人那般高耸的发型。
“你好吗?”芭妮问。
“我听说发生的事了。”
知还点点头,想了半天,也找不出什么回应的话。
“我来这里二十五年了,我应该给你出些主意的。”芭妮用的是虚拟语气,可是情感特别真实。
知还觉得心底一团热湿的东西涌上来,她用左手紧紧捏住上嘴唇,生怕那团热浪太大,漫上脖颈,流了出来。可还是没有完全封住,断断续续地淌出一些,
“现在一想到安栖楼,我好怵的。我不想被排挤在外……不想当一个边缘人……我以为融入,才是最有保障的终身制……修啊, 垒啊……可是, 他们一个阿登高地,就打的我全线坍塌……”。
让知还最后停下的, 是芭妮一声比一声高上去的咳……咳……咳……, 芭妮的双手,使劲地摇着知还的两个肩膀。
知还挣开眼睛, 想为自己的语无伦次道歉,她知道,任何一个美国人都会非常不解地问一句,“你在说什么哪?”
但是,芭妮却没有, 她的眼睛直视着知还,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呵,当年法国人手里握着原子弹,哪怕只有一个人守在马奇诺防线,德国军团也是不敢打过来的。”
窗中窗(本文纯虚构,为伊卷舒原创,转载要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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