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偶忆

作者: 花骨冷遗香 | 来源:发表于2024-01-13 18:25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七月流火,夏暑正盛,树上的知了吱呀吱呀地叫得人心烦,好在还有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榕树伫立在村口处可供人乘凉,傍晚时分的榕树下聚满了前来纳凉的村民。老人们坐在板凳上摇着蒲扇谈天论地,儿童们则蹲在树根处挖土揪花,玩得甚是开心,偶有一阵凉风吹过,不仅带走了盛夏的暑气,亦将这温馨欢乐的笑声一起吹向了远方。

孤家寡人的周大爷也来到榕树下乘凉,他看着其余纳凉老人含饴弄孙的温情场面,默默地将自己的板凳放在了远离人群的角落处,心里羡慕不已,却又不敢上前打扰,害怕自己的贸然加入会打破他们的其乐融融。

玩耍的孩童们咯咯地嬉笑着,慈祥的爷爷奶奶追在他们身后为他们擦去额角的热汗,嘴里还不停地唠叨着孩子们慢些跑小心摔跤,嬉笑声和唠叨声让周大爷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的妻子和孩子,他的妻子也像这些爷爷奶奶一样温柔又慈爱,他的孩子也像这些孩子一样天真活泼,唯一遗憾的是,他们都离开了他,只留他一个人还在这世上苟活着。

周大爷的目光突然变得悠远,连摇着蒲扇的手也慢慢停了下来,他微微抬头,依旧热烈的阳光照得他眼神迷离,让他仿佛又看见妻儿生前的笑脸。

如果那时他没有为了钱去府城打工筹钱给妻子治病,而是留在家里照顾家庭,他就不会在妻子病逝后又因意外事故失去了儿子。

可如果他不去府城打工,他哪来的钱养家糊口、给妻子治病呢?他们家实在太穷了,仅有的两分田地亦是劣质田地,辛苦耕作一年后产出的粮食完全不够他们一家三口嚼用,身为家庭顶梁柱的周大爷只能趁着农闲时去镇上、去县城干一些搬运之类的苦力活以维持生计,妻子则在家里绣点小饰品去镇上的集市卖,以补贴家用,日子过得紧巴巴。但夫妻和谐、孩子乖巧,生活倒也还算幸福。

可天有不测风云,老天连这样清贫和睦的生活都不愿意让周大爷享有,妻子一朝感染风寒,本以为在家休息几天便能痊愈,没想到却因为积劳成疾和没钱医治,病情迅速由风寒恶化成了肺炎之后又转成了肺痨,短短两个月就让健康丰润的妻子变得形销骨立只能卧病在床了。

周大爷这才急了起来,赶忙将家里的农事处理好就赶去县城打工筹钱,可妻子病得实在重,县上的工钱并不足以支付她的医药费,他只能转去府城做活以谋取更多工钱。周大爷在府城待了近一个月,一赚够妻子治病的钱之后就立即辞工回家,本以为能见到妻子痊愈后的笑脸,到家之后,迎接他的却是一片废墟——妻子在他离家半个月后,病情突然急剧恶化到了人事不知的程度,即便他已经给儿子留了银钱去找村里的大夫医治,可村里的大夫能力有限,对病重的妻子已是束手无策,他留下的钱又不够去找更好的大夫,儿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在床上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八岁的儿子在村里人的帮助下为母亲收敛了尸骨,却在为母亲守灵的第三个夜晚遭遇了特大暴风雨,本就破烂不堪的房屋承受不住暴风雨的侵袭,竟然倒塌了,生生砸死了在屋里守灵的儿子。为了救治妻子而离开家人的周大爷不仅没能救回病重的妻子,甚至还失去了健康的儿子,从此变成了孤家寡人。

深受重创的周大爷过了一段一蹶不振的日子,最后还是慢慢从失去妻儿的打击中走了出来,开始认真过好自己一个人的生活。大概是由于“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孤身一人的周大爷心里负担和经济负担都轻松了许多,加上年岁光景比从前好,他的生活竟慢慢地有了起色,逐渐变得衣食无忧且平稳安康。可没了妻子和儿子的陪伴,他的内心到底是孤独的。

悠悠岁月倏忽而过,周大爷孤独又沉默地过了几十年,从以前那个健壮的青年变成了佝偻的老头,如今怕是没多少活头了。

人常说,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亲人离世就是永远的缺憾,再没有圆满的可能,可如果他能在死的时候在黄泉路上再与妻儿见上一面,那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如果死了就能再见到你们,就太好了。

周大爷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又一阵凉风吹过,吹散了他的叹息。榕树下纳凉的人们又响起了阵阵欢笑,显得独坐在角落里的周大爷越发凄凉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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