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我代替老头做老妈的新郎

文｜我代替老头做老妈的新郎

我妈要结婚了，是穿婚纱的那种，和她爱了一辈子的老头一起。只是，老头先离开了，所以，我得代替老头，牵起我妈的手。

（1）

妈和爸结婚的时候，不过一两桌酒菜，一两桌亲朋好友。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一辈子，就拴在了一起。

妈和爸在一起四年后，才有了我，所以，就给我取了罗晚生这个名字，虽然听起来有些随便，但我一直觉得，没有读过书的爸妈，给我取了这样的名字，好过罗三罗四一万倍。

“晚生啊，晚生，晚生……”

“哎，妈，我在这呢，我在这呢。”自从妈的脑子开始不太清楚，我就搬到了妈的房间，开了一张小床，我就睡在那张小床上。

“晚生，晚生，你在哪啊？晚生？”

“在这，在这，妈，我就在这呢。”我怕妈下床瞎摸，我赶紧得爬上了她的床，我抓着她的手，那只满是老茧的手，硌得我手疼，硌得我心更疼。

“晚生，天冷了，妈给你捂捂脚啊。”说着，妈就把我的脚放在她的腿腕处。

“妈，妈，我不冷，不冷。”这都初夏了啊，哪里还会冷呢？我被妈的动作吓了一跳，急忙把脚抽回，她这是又迷糊了么？

“别胡闹，这么冷的天，你想感冒啊？”妈把我的脚按住，不让我挣脱。

好吧，妈，我冷。

妈拍了拍我的背，示意我睡下，她抱着我，就像小时候那般。只是现在，她于我才更像那个孩子。

躺在我小时睡过的床，那时听着屋外的虫鸣蛙叫，总是烦闷，可现在，当我听惯了汽车乱鸣的灵魂，再回到这里时，一切的声音又像是安静的睡前曲，包括此刻我怀里，这个瘦弱的女人的呼吸，都让我感到莫名的安心。

“老头子，你记得晚生第一次拿奖么？”妈的声音突然响起，很小声，像是怕吵醒记忆中本该熟睡的晚生。

老头子？是把我误认成了爸么？“不知道。我听你说。”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我从妈那里听个不说十次，五次也是有的。

“呵呵呵呵，”不知想起了什么，妈先笑了一会儿，“他第一次拿奖，可开心了。”可能更开心的是你吧，妈，都记了一辈子了。“那天我去接他，刚走到塘口就看见他了，他看见我就突然举起来了胳膊，‘妈妈妈妈，我得奖了，我得奖了’一边跑一边挥着胳膊，我就在塘这头看见那张奖状被他摇来摇去，拐角一小块都要被他摇掉了。”妈又忍不住笑了。

“然后呢？掉了没？”我轻拍着她的背。

“肯定掉了哇，等跑到我面前的时候，就一小块角还在他手上攥着了。后来还是我去给捡回来了那一大块。”

对，我记得，回来后，你还用胶带给它黏住，抹平了，珍藏在了箱底。

（2）

要到周末了，我去城里把儿子接到了乡下。

“爸爸，我们为什么要到乡下来？”儿子坐在副驾驶，眼睛惊奇的打量着窗外的一切，也是，他很少过来，对这里没什么深刻印象。

“因为爸爸想奶奶了，奶奶……她也想爸爸了。”是啊，我妈想我了，毕竟她一个人住在这小乡村，大概最后思念也成病。

“那我们把奶奶接到城里去吧。”

傻孩子，从哪里出生的人，又在那生活了一辈子的人，根早就扎到地下几尺深，又怎么能轻易的说走就走呢？

“奶奶啊，更喜欢乡下。”

妈更喜欢和老头待过的地方，更喜欢有我成长过程的地方。

回到家，就看见妻站在门外，“回来啦。”

“嗯。”我拍了拍儿子的后脑勺。

“奶奶，我来啦～”儿子接到我的提示，跑进了屋子。

“饭都做好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我牵过妻的手，缓缓搓揉。

“今天饭不是我做的，是妈做的。”妻将手抽了回去。

“嗯？妈她……”自从妈患了痴呆症，便是我和妻做饭了。

“她说今天是爸的生日，她要做饭给爸吃，我拦不住她……还把我赶出来了。”

“嗯，没事，我们去看看吧。”

等我们进了屋，妈已经把饭桌都摆好了。

“奶奶，奶奶，我要吃这个，这个……”儿子围在桌前，眼睛瞟着碗里的菜，就像小时候的我。

“晚生啊，你爸还没回来呢，等你爸回来再吃啊。”妈边用围裙擦手边说道。

“奶奶，我是军军，晚生是我爸啊，你怎么……”儿子还不知道妈的病况。

“军军，去帮爸倒杯白酒过来。”我生怕儿子多说，怕碎了我妈的这场梦。

“哎呦，老头子回来啦，快看看我今天给你做的菜，全是你爱吃的。”妈把我招呼到桌边坐下。是的，全是我爸爱吃的菜，红烧肉，红烧排骨，红烧鱼……

儿子的白酒倒来了，“爸爸，我可以吃了么？”

“吃吧，吃吧。”我摸了摸儿子的头，示意他坐在我旁边，妻坐在了我另一边。

“吃饭吃饭，来，老头子，给你块肥的，不腻人。”妈将一块红烧肉夹在了我碗里，满心期待的看着我。

我将肉夹起，吃了，“哎呦，还是红烧肉好吃。”顺势还抿了一口酒。其实我是不爱喝白酒的，总觉得太辣，但此刻入口不是辣，是苦。

一顿饭吃的谁也不说话，沉默，还是沉默。

“晚生，你爸走的时候，都还没来得及……吃我做的红烧肉。”饭吃到一半，妈突然开口了。

我被她惊到，放下了碗筷，蹲在了她面前，握住了她的手，握住了这个女人为两个男人操劳了一辈子的手。“没事的，妈，爸不会怪你的，妈。”

“嗯……”妈用鼻腔回了我一声，声音明显在颤抖啊。然后，大滴大滴的眼泪掉在了我的手背上。

“妈，不哭，咱不哭，我们给爸多烧点钱去，他也能买着肉吃的，啊。”

妈只是点点头。

“哎～”我叹了口气，帮妈擦着眼泪。

“妈，快吃饭吧，再不吃就凉了，凉了爸吃着也不高兴了。”妻也蹲在了妈身边。

“嗯嗯，好好，吃饭吃饭。”妈抬起头，胡乱的擦了擦脸，“老头子，你快吃啊，快吃啊，别总看着我，快吃。”妈一个劲儿的给我夹菜。

“妈妈，奶奶怎么叫我爸老头子啊？”儿子坐在对面小声的问妻。

“你奶奶太想爷爷了，把你爸爸看成爷爷了。”妻挑了快鱼放在了儿子碗里。

“哦～那怎么把我当成爸爸了？”小孩子总有很多疑问。

“吃饭吧。”

（3）

过几天便是妈和爸结婚四十周年了，我想给妈一段难忘的记忆。

“不如，为妈拍一组婚纱照吧。”妻建议道。

“好。”

日子到了，我将从婚纱店里租来的婚纱，带回了乡下，妻帮妈理了理头发，装上婚纱，而我……穿上了西服。

和妈坐在一起，妈显得很拘束，“别紧张，拍几张照片就好了。”

“哎呦，老头子，我这还是第一次穿这样的裙子，我……”妈紧张的两只手也不知道放哪才好。

“没事的，很好看。”我拉过妈的手，握在了手中。“要对镜头笑。”

“好，先生和老太太要靠在一起，我说茄子就要笑啊。来，一，二，三，茄～子。”

咔嚓咔嚓。

爸，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