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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长河里,那些漫时光,一阵风似的过去了。
(一)
阿猫弓着身子走在北极大街上,差点与一只猫撞上,整个过程是这样子的:上午散工后,她从位于S市中心区域的宇宙打字楼的十九楼ⅩX公司办公区域跟着庞总经理夫人刘总出玻璃门,又同乘电梯下楼。刘总在九楼下电梯去了餐厅,她夹在同乘的人群里挥手与刘总道别。刘总一边挥手一边步出电梯并作了短暂的停留,侧身扭头冲她微笑了一下。她脸上原本很努力的笑瞬间突破堤防,全部绽放开去,电梯门匀称地闭合上,她的笑也释放完成。
她下到一楼,迈着自信的步子从电梯一路顺畅地走出大楼的大门。她衣着干净整洁,举止端庄得体。她从大门外向左,再向左,再向左,也就是逆时针转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半圆,然后就到了楼背面的北极大街上。就在那刻,肚子咯噔一下痛,是那种瞬间让主人有了不好感觉的预警式的痛。她放缓了步子,身体微向前倾,右手迅速揉搓腹部。
堪堪走过宇宙打字楼的围墙,腹痛加剧。她身体继续前倾,疼痛似乎还可以忍受,身体前倾的程度还在可以理解的范围。又捱了百来米,内里开始绞痛,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上冒出来,她脸上的表情拧成一朵花的模样。偏偏此处是另一个公司的围墙外,没有可以歇歇脚的坐椅什么的,甚至连棵树也没有。她只得强忍着,再也顾不上形象,弓着身子向前疾走,说是小跑也不为过。前面不远就是她他饭馆,忍上几分钟就到。与疼痛并行的是弓着身子赶路带来的尴尬。她尽量避免与行人目光交接,所有能从与疼痛对抗中分出来的力量都用在一念向前上。本来没什么风,现在只觉得周遭都是呼啦啦的风。
正冲着,一只杂色猫微弓着背小跑着横穿马路而来。根据即时判断,双方若都不改变当前的速度与线路,极有可能发生碰撞。那是一只成年猫,四只脚纯白色,周身灰中夹白。这种颜色自带一种诡异,阿猫对自己弓着身子赶路的感觉与看到这只猫的色调的感觉惊人地合拍。她不是不想改变速度或调整方向,而是确实分不出精力。它似乎与她处境相同,碰巧也遇上某种迫不得已的情况,完全是一副对周遭不管不顾的状态。一个弓着身子的人与一只弓着背的猫沿着两条垂直的线向交点快速逼近。
她与猫几乎是同时发出尖叫,猫声更长,拉出了哀怨的腔调,令人心里发紧。情急之下她是用捂肚子的右手蹭了一下地表,才堪堪稳住身形。她应该是半踢踏着猫背半踩着空气跳出了那一步,用扣带扣在左手腕上的手机还在晃荡。她蹲在地上偏头一看,那只猫已经到了马路另一侧,猫背弓得更厉害,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阿猫这才惊觉出了一身冷汗,连刚刚肚子的剧烈疼痛都失去了踪影。她站起身,把自己查看了一番,又揉了揉肚子,确定肚子好了,才揣着一颗惊魂未定的心继续往前走。老天跟自己开了个玩笑,幸亏没有被熟人看见,她边走边庆幸地想。
走过排墙,下了马路,来到她他饭馆门口,阿猫左右看了看,街景依旧,但有点儿恍惚。恍惚的当口,一应场景像是飘浮在正午明媚的天地之间,轻微地晃荡着,仔细看又怀疑是自己眼睛的问题。她吸了口气,定了定神,便径直走进去,路上的一幕烙在她灵魂深处。进门的刹那,饭菜飘香,人声鼎沸,她只觉得一脚踩回到熟悉的世界里,亲切与真实感瞬间淹没了她。
(二)
阿徐在里头靠窗的四人桌边站着,浅笑着向她招手,她心头一热,忙举手示意,快速穿过人群走了过去。一个S市本地姑娘与一个外省来的姑娘面对面坐下来,俩人叽叽喳喳的话语声加入到人声鼎沸中,像一瓢水泼进大海的波涛,瞬间融为一体。桌子上四菜一汤热气腾腾,轻轻撩拔着两张年轻娇俏的脸,它们越发白里透红,生机勃勃。
阿徐比阿猫年长二岁,家在本市的一个小镇上,小镇坐落在著名的千岛湖边。她两年前到这家公司毕业实习,感觉还不错,实习结束后主动留了下来。阿猫半年前才来,第一天上班是阿徐领着去的。她们同住在公司租的房子里。房子里有三间卧室,她俩住一间,另两个单间分别住着公司的一个男工程师和一个女会计师。从住所到公司得转三次地铁,两头都还得走十分钟左右的路程。半年来,俩人同吃同住、风雨同行,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转眼间阿猫实习期就要结束,阿徐提前为她饯行。
阿徐今天碎花裙人字拖,长发及肩,阿猫则是T恤短裤运动鞋,短发齐耳,外型上俩人挺互补。性格上阿徐温和,会关心人,还是个信徒。阿猫则是典型的双子座女生,据说身体里有两个灵魂,她在人际交往中也确实显得轻盈跳脱,游刃有余,既有粘性又有张力。她们在一起,很少打打闹闹,却有说不完的话。没有爱闹的人在一起的那种热乎劲,但有实实在在的个人见解与行事方式的水乳交融。
她上班第一天本来可以自己去,阿徐说带她去。结果跟着她,这事那事,七等八等,第一天上班就迟到了。她刚在刘总面前露个脸,惴惴不安地坐下,阿徐又来喊她下楼去吃早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吃早点时,阿徐才笑兮兮告诉她,公司里上下班可以迟到早退,不妨事。她不免大吃一惊,这对骨子里根深蒂固的观念冲击不小。当初选择实习单位,她执意远走他乡,一念想跳出熟悉的圈子。为这事跟家里还闹了别扭,事实证明还真是不一样。
阿猫想到初来乍到时的事,脸上不自觉溢出笑来,那是从心底扩散出来的笑,在青春的枝头恣意绽放。阿徐见她笑得出离样,跟刚进来时忐忑的样子判若两人,虽有一丝诧异,却也更开心。阿猫为人蛮实诚,对与她投缘的人实心眼地好;又喜欢标新立异,不走寻常路,挺有意思的一个人;业务上也很有想法,才来不久就很得老板赏识。老板下工地对图纸、查帐目常常带着她,对一个新人而言,是很难有这种待遇的。现在要走了,阿除真心舍不得。但转念一想,开开心心比什么都重要。
“还记得那次被关在电梯里吧。”阿猫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又撩起了阿徐的唠嗑劲。“那还能忘得了,我们下楼买饼回去,本来进了左边的电梯,里边有个男的我看不顺眼,就拉着你出来,当时你一脸懵。后来等了一会,上了最里边电梯,没想到电梯在十二楼突然停下来,不上也不下,门也打不开。关了二十多分钟啊!咱俩蹲在一起啃饼。饼啃完就后悔买少了,心想万一那个了,肚子还没撑着,岂不是很亏!”阿徐说完,俩人一齐笑起来。
“跟你一起出门,我觉得一切皆有可能”,阿猫接过阿徐盛的汤,喝了一小口。“怎么说?”阿徐目光炯炯地看着她。“那次下班,你偏要扫单车回去,结果一场大雨,淋了个透湿不说,回到宿舍,还被工程师讥笑了一把,说什么年轻人疯得没个形。”阿徐笑着回道:“你说那个油腻大叔啊!他才是不正常。常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关一整天。”
“还有那次你带我走所谓的捷径,天都快黑了,经过那个停放公交车的路段,连个人影也没有。走到中间,突然传来“喂”的一声,扭头一看,两辆公交车之间的空隙里,那个暴露狂一把掀开披着的外套……”阿猫顿了顿又道:“当时咱俩拔腿就跑,搁现在我肯定拍照报警,让他少祸害别人。”阿徐故做嗔怒道:“这能怨我吗?都是巧合撒。你看今天这不好好的吗?”说到今天,阿猫忽地直起腰身,脸上神情凝滞,她瞟了一眼窗外,仿佛看到那只失魂落魄的猫一闪而过。
“你怎么啦?”阿徐定定地望着她,不无关心地问道。“没怎么。"话音未落,阿猫捂住肚子,身体前倾,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阿徐急起身,欲转过桌子去看时,阿猫直起腰身笑起来。阿徐这才知道上当了,冷哼一声表达不满。阿猫不再隐瞒,把来的路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对阿徐讲了。阿徐听完,要陪阿猫去医院检查,阿猫说不用。阿猫说阿徐是她的克星,阿徐坚决不承认。俩人边吃边打嘴仗,最后一致把原因归结到刘总在电梯外的那个微笑上。“笑得很好看”,阿猫说。“蒙娜丽莎的微笑。”阿徐跟着呛道。
“回去决定考研了?”
“嗯。”
“我觉得你很有自己的想法,来,提前祝贺你!”
“你也是。”
正说着,冲过来一群人,男的西装革履,女的彩裙飘飘,他们一拥而上,在阿猫眼皮底下将阿徐架走,一切快得像一阵风。阿猫正呆在座位上,“叮铃……”一连串信息提示音响起。阿猫赶紧拿起手机翻看,脸上的表情由惊转喜,笑容又绽放开来。阿徐发过来不少照片,她一袭洁白的婚纱,一头乌黑的长发束在脑后,白净的脸上眉开眼笑,唇红齿白,整个人看上去干净素雅,天使般美丽。她身边的男子,中等个儿,浅黑色西服,白衬衣,浅黄色领带,一头张扬的黑发,圆脸大眼,容光焕发。阿徐结婚了,幸福感穿过屏幕扑面而来。恍惚间,阿徐又添了小宝宝,期间阿猫也读完研究生,留校任教。
半年实习,是阿猫有生以来第一份工作。因为是实习生,干的都是些补缺搭台的活,公司业务几乎样样都做过一些。公司自主实干的氛围,非常适合初出茅庐的她,当然,还有一个亦师亦友的阿徐。所有的凑合在一起,使她的青春接纳了一座城,并有了一段特别的经历。
(三)
眨眼间五年过去了,此刻,阿猫正坐在去往S城的高铁上,两天前就已经告知阿徐。阿徐说到车站接她,要带她去她的公司,去她生活的小镇,去阿猫想去的任何地方。当接近那座城市时,那些囧事地标般显现出来,越到后来越快,最后直接从饯行跳到了分别后的联系上,又闪电般回到了眼前。阿猫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景物,不禁感慨那时的时光真轻快。
伴随着一声悠长的鸣笛声,列车终于到站,车门打开,阿猫仿佛又一脚踩回到熟悉的世界里,她似乎听到了那只猫的叫声,同时亲切与真实感瞬间淹没了她,她身上一轻,走进曾经的漫时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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