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说似我这般的小鹿最好许人家了,细长的腿,大而有神的眼睛,再加之化了人形之后雪白的肌肤,明艳的面颊。
有时望着湖中的倒影,不禁自个儿也陶醉起来。
可是望向幽幽山林,我该去哪儿寻我的夫君呢,山中一众同类,我无一不曾见过,竟挑拣不出一个配得上我的。
想来是种族的问题,鹿生来腿细,若化为女子,纤纤细腿,漫步林间,不乏几分袅娜之姿,但若为男子,无论远观或近瞧,细腿都神似竹竿,半分英气也无。不禁托腮感怀,要寻一个身姿出众,与我共影翩翩的何其难。
忽地一下想开,天下山林何其多,又不单止鹿这一种生灵,寻个旁的又有什么相干。
是夜,我避过众人,悄悄向西御风千里。
传闻幽若之境,可赏瀚海之波。
明月凌空,无昼夜之别。
异香萦逸,感魂灵之愈轻。
心下一喜,值此清幽佳境,还怕寻不到上品的夫君?
礁石幽密处,果见两个男子。
皆清朗俊逸,明若辰星。
色心顿起,正想寻个什么名目与二人亲近。
谁知不多时即见二人耳语数回,又各自从袖中取出宝珠相赠,神情暧昧。
早前便听闻傲来海国多居溟蚌,经千年炼化人形。其间男女,喜以修炼之元珠相赠,以表深情,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两个俊逸男子,竟俱怀龙阳之癖,不禁嗤之以鼻。
唉,天下俊美男子本就不多,与一众红颜相争已实属不易,如今倒好,美男们也相互悸动起来,着实惹人伤怀。
且行且叹,也不知道到了哪处。见有人以幻火作乐,便驻足细观。
只见一众看客围绕之中有一玄衣男子,以玄鸟面具掩容,手腕转动之际,掌心便有无尽幻火燃动。
这在我这种有着千年修为的神物眼里,着实是小儿把戏。奈何面具本身带来的神秘感,加之男子矫健灵逸的身姿,衣发拂风的清绝,委实挪动不开脚步。
突地,幻火渐盛,男子通体为其所遮,不见其踪。人群中不知谁发出一声惊呼,火焰被人一剑劈开,一夕,男子执剑,浴火而出。
好一张倾世的脸。
古唯女子可赞倾世也,今见男子亦如是。
面前舞幻火者,面上玄鸟面具已无。
人群中多少女子望到断肠,我是谁,千年神鹿呀,岂可逊于她们。
趁众人尚不清醒之际,即带上舞幻火者,化一清烟而去。
刚一落地,男子的手即从我掌心挣脱。
“仙友何故欺我?”
“非是欺也,乃有意许也。”
见他一副未曾听懂模样,便扯起衣摆就地转了个圈儿。“郎君见我可美,许与你可好?”
我自知整个鹿族,没有美过我的,即便论于他们玄鸟一族,想来也是不差。
不曾想他却装出一副高傲的模样,不过片刻间便把持不住,唇角扬起,“仙友既是有意,未尝不可。”
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眼里有一丝异样的光彩,细细看去……眼前忽然一黑。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待我醒来,舞幻火者已经不见,只余地上的玄鸟面具。
“真是个傻鹿儿。”抬眸间,树上坐一男子。
“你是何人?”
“救你之人。”
他倒是答得妙,既不透露身份,也不说明来意。
见我不曾理会,他又问道“你可知道刚刚迷晕你的是何人?”
“不就是个舞幻火的吗,出自玄鸟一族。”
“再仔细看看。”他示意我面具有异样。
俯身捡起玄鸟面具,从上面飘落的一丝是——“狐狸毛?”我大惊失色。
他发出一丝冷笑,“以你的迟钝,被人炖了都不知道。”
“可他刚刚明明是玄鸟一族的打扮。”
“枉自两千多年的修为,竟连区区易容幻术都看不破,真给你们神鹿一族丢人。”
“你……”我自是不服气,可他说得样样都对,我拿什么辩驳。
“是九尾。”他说得平淡得很。
我却听得骇人,“九尾不是一直被困在大荒吗?”
传说青丘九尾,乃上古妖兽之首,其鸣若凡间婴啼,喜以各路神物元灵为食,约一万五千年被苍泽神君以元神作印,困于大荒。
“莫不是,让他逃出来了?”
男子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
若真是如此,那刚刚岂不差点就让他取了鹿灵。我尚心有余悸,男子看起来倒是淡然得很。
“走,带你去寻夫君。”说着便化一清烟而去。
“神经病啊,我又不认识你,寻哪门子的夫君?”
要不说女子生来最是口是心非呢,也不知为何,我就这么听话地跟着去了。估计,是瞧着眉眼有几分好看吧。
也不知到了哪处,他突然停了下来。
此处不是幽若之境,也不属仙妖魔三界之中,此处是凡间。
“你带我来凡间?”我眼珠子瞪得差点掉出来,这货疯了吧。
他也不理我,顶了顶下巴,“那儿看到没有?”
“那儿有啥?”我伸长了脖子仔细看去,“啥也没有啊,不就一寻常男子吗,穿得怪怪的。”
“少废话。”
猝不及防的一脚,我被踢飞了出去。耳边尚回荡着他的声音,“那是你的夫君。”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有趣了,面前男子一副书生的打扮,瞪大眼睛看着我。
“你是天上来的,神仙?”
我乃千年神鹿,自认神仙也并无不妥。冲着男子用力点了点头。
“不可能”谁知男子一口否定,“神仙怎会像你这般丑陋。”
给我气的,“你看起来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怎的说起话来如此毒舌,我哪里丑了?”
然,看着水中的倒影,我吓得止了声。大小眼、雀斑脸,梳两弯弯羊角辫……
一定是刚刚踢我的那货搞的鬼,就连我的法力也失了灵。
没了法力的我,变得与普通凡人无异,书生可怜我自高空坠下,摔伤了脑袋。将我带回了家。
都说凡间工农商苦,但依我看,最苦的就是这穷书生了,破漏的屋子,见底的米缸,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偏还揣一肚子的孤傲与轻狂。
“今天又吃点啥?”我翘了二郎腿在院里问他。
来凡间这些时光,除了感觉食物分外美味以外,也无甚特别的。
“一天天的,就知道吃。”书生没好脾气。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不过短短数日,我便吃完了他家养来下蛋的母鸡。
也罢,不伺候吃的,我便自己寻乐子吧,待我玩够了,自然能想到法子回去。
估摸也是无聊得紧,我竟对书生桌案上的几幅画产生了兴趣。
“你这都是画得啥呀?”我随意翻了一下,野兽、美人啥都有。
“别动。”书生紧张兮兮地跑过来。“这可都是我的宝贝。”
“就这破画,还宝贝呢?这都啥呀?”
“这可都是我撰写的小说里的美人。”
“美人,哈哈。这几张青面獠牙的也是吗?”我赶紧找出那几张兽的给他看。
“不对。”未待书生反应过来,我自己便已发现不妥。
众多兽画中,有一张格外刺眼,所画之物明明形似狐狸,却身附红毛。
“它的尾巴……”我细细数去,不多不少,正是九条。
“它是九尾妖狐。”男子向我解释道。“这是它化作人形后的女子模样。”说着书生又从一众画作中寻出一女子的画像。言语中透露几分得意。
我一下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开。“九尾是红毛的,化作人形之后还是一女子?”
眼中一时映出书生翻着白眼的大黑脸,想来他一定是以为我又犯病了。
努力了许久,终于渐渐平静下来,“我说书呆子,你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都是哪来的,你怎么知道九尾妖狐化作人形后是女子而不是男子呢?”
“我亲眼看到的。”
“亲眼看到?在哪里看到的。”这回答着实让人听着惊讶。
书生神情笃定,“在梦里。”
“哈哈,在梦里。”我差点没笑背过气去。
夜阑人静,踱步于浩瀚苍穹下,难以入眠。
不知为何,回想起白日里所见的那画像上女子的眉眼,竟觉得如此熟悉。
如今想来我也不过是一只空有两千多年修为的神鹿,因缘际会在幽若之境遇见了九尾,还差点被他取了鹿灵,而后又被一陌生男子所救,迷迷糊糊被他骗至了此处,遇见了这么一个傻书生,可那么巧,他在写着关于九尾的故事。
这一切,到底有何缘由?
翌日清晨,看到书生坐在案前奋笔疾书。
“怎的如此用功。是家里缺了银子,供养不起我了吗。”故意同他打趣。
“写书本是乐事,怎被你说得如此功利。”
他倒是清雅得很呐,奈何家中以无下锅之米,只余一篮子野菜充饥。
一时来了兴头,坐在了书生身侧,“你这一大早生出这许多灵感,莫非昨夜又做了美梦?”
实则,我是想打听有关九尾的事。
书生本能地挪动身体离我远些,“非是美梦,还是关于妖兽的那些。”
“可是有关九尾?”
“你怎知道?”书生一惊。“其实不瞒你说,小说中唯有九尾一章是我根据梦境编纂的,旁都是我仿着九尾的章节胡诌的。”
“那你都梦见了啥,快同我说说。”现下我只对九尾有兴趣。
“其实也没啥,在梦里我只看到九尾妖狐一副兽的模样,对着远方一座山悲鸣。”
“是什么样的山。”我想知道的更仔细些。
“这个我也没看清,只是梦中九尾妖狐眼神悲戚,估计那是它的家吧?”
“它的家?”我似是想到了什么,奈何脑袋又莫名地泛起一阵难忍的痛意,不得不停下来。
“你今日怎的如此感兴趣?”书生向我投来疑惑的眼神。
“哦,我不过是无聊了,想寻些乐子罢了。”刻意在他面前表现出一副闲散的模样。
幸好书生一心都在他的创作上,得了答案也未再多问。
正午书生许是写累了,活动了几下手腕。跑到厨房做了一碗野菜粥,冲我喊“饭好了,快来吃。”
我看着桌上那空落落的一碗粥,心里头委实不好受,“都给我了,你怎么办?”
“我啊,你不用担心。”书生干涩的唇咧开笑了一下,“镇上的朱秀才约了我吃饭,他愿意出钱买我的小说。”
“可是你写故事不是为了自个儿开心,不求功利的吗?”
“是不为功利,可我既收留了你,也不能让你随我一起饿肚子呀。”
许是见我因此难受,他又赶紧同我说:“镇上还有许多好吃的,等朱秀才买了我的故事,我就有银子了,都给你带回来。”
我赶紧点头,“好。”
其实见他这样,我哪还有心情吃,不过是不想他因此太难堪罢了。
到了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书生才赶回来,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脸上还挂着伤,只是手里抱着两尾鲜鱼。
我想叫他赶紧放了鱼去屋里换衣裳,他却先一步开口,“饿坏了吧,我给你带了鱼,你自个儿先玩会儿,很快就有鱼汤吃了。
我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得点了点头。
我坐在门槛上,看着他瘦弱的身影在厨房里忙活,湿漉漉的衣衫,萦绕飘荡的白烟,还有空气中一丝丝鲜鱼汤的甜香,好熟悉啊,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这些场景,还是眼前这个人。
开饭的时候,书生说去屋里换衣衫,让我先吃。
可等了许久,都不见他出来。
起身去寻,走到房门外,听到里面隐隐的啜泣声。
其实就算他不说我也知道,朱秀才岂肯平白花银子买他的故事,定然是有诸多要求,而他本就清高,怎受得贫苦生活所带来的这许多磋磨。
我没有进去,有些事只能凭他自己想明白,有些坎,也只能他自个儿迈过。
我把鱼汤端回了灶上,靠余火热着,若他哭完出来,能有一碗香甜的鱼汤饱腹,或许心情会好些。
若我还是那个有法力的小鹿就好了,什么贫苦,委屈通通都靠边去。我要变出一屋子的银子,然后好好奚落他,让他识不得神物。
第二天早上,书生面上的伤已做了简单处理,瞧着好多了。
“现在可否同我说说昨天的事?”
“这个,其实也没什么……”书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
原来那个朱秀才果然同猜测中一样,除了表示愿意买书外,还提出要求,让书生在文章中加入香艳的内容。
书生自是不愿,二人没谈拢反倒动起手来,书生不敌,这才挂了一身伤回来。
“那昨晚的鱼又是何处得的?”
书生犹犹豫豫,“这个……是我回来的时候不小心落了水。”但又转而话锋一转,“一想,反正也湿透了,不妨抓两尾鱼回来。”
他的话我自是不信,好好的人怎会跌入水里,定然是他许了给我带吃的,又没挣得银子,才想到下河摸鱼的点子,偏自个儿又不识水性,弄得那般狼狈回来。
如此说来,他所受的苦,多半也是因为我,只是我现下失了法力,报答他不得。
这一整日,书生都没有在屋里写小说,想来也是为家中吃食犯愁。上午他去山里打了几捆柴,说要弄到镇上去卖了,换些熬粥的米。
在等他回来的时候我去地里掏了一篮子野菜,我好歹也是堂堂神鹿呀,如今却过着凡间村妇一般的生活。
时值正午,果然见书生回来了,估计也是赶着做饭的点,不知为何,失去法力的我,变得同凡人一样,一到饭点就饿。
但,这次他倒是一点不慌忙,染着微微尘渍的手在身上擦了擦,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裹的东西给我。
“这是?”我迟疑着不敢伸手去接。
“包子,肉馅的,快吃。”他催促着我,眸子里一时流转着动人的光彩。
“可是给了我,你呢?”
他脱口而出,“我吃过了。”
我即刻定睛看着他“说实话。”
“买完米,剩下的钱不多了。”他不无尴尬地笑了笑。
我打开油纸的包裹,将包子一分为二,一半递给了他。
再怎么说我也是堂堂神鹿呀,岂会独享他一个肉包子。
一时觉得人间也挺好,人间有茶米油盐,有喜怒哀乐,也有甘苦与共。
夜晚,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书生搂紧了一个与我有着同样容貌的女子,说要为她做一生一世的饭。
但我知道,那不是我,因为那女子紧锁着眉头,我是千年的神鹿,未尝人间情爱,未历凡尘烟火,怎会有愁?
书生想了很多方法来改善生活,他不仅去山中打柴,还为镇上绣坊的老板绘制花样,最近又添了茶馆说书的活。
我没有听过说书,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场面,书生便说下次带我一起去。
“那为什么不是现在呢?就现在,给我讲讲你写的故事吧。”
现下多美啊,清冷的夜色,燃动的篝火,我们围着篝火坐着,就连一只虫儿的叫,也像是夜的歌。
于是,他开始给我讲,从前有一个普普通通的书生,他迫于生计,去山里打柴,路上遇到了一个姑娘。
他说这个姑娘真美啊,一双眸子,像水一样,清澈,干净,明晃晃。
他将姑娘带回了家,却发现这个姑娘不爱笑,整天蹙着眉头不同他说一句话。
“这个姑娘是怎么了呢?”我问他。
“是啊,他也问这个姑娘是怎么了呢?有谁能回答。”他接着他的故事继续讲。
后来他想了很多办法,他给这个姑娘画画,给她讲故事,带她去山上采野花,捉小兔子……
他把自己知道的,会的都展示了个遍,姑娘才慢慢的开口同他说话。
原来不知为何,姑娘忘记了过去,没有记忆,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己自个儿是谁。
“那她到底是谁?”我急于揭晓谜底。
可是,眼前的书生却突然呆住了,只幽幽看着我,他不往下说了。
“她到底是谁?”我自梦中惊醒。
她会是我吗?不知为何心下除了疑惑和恐惧之外,还浮起一丝莫名的忧伤。
近来,书生连日为了生计奔波,时常见不到人影。
我走入他的房间,桌案上放着他写的故事,答案似乎就在眼前。
青丘九尾,妖兽也。常变化貌美女子,伏于人间。
是日,书生为生计所累,入山打柴偶遇之……
然后便是在梦里他同我讲的故事,书生将女子带回了家,却发现她不爱笑,不说话,于是,日复一日,他使尽浑身解数博其一笑。
可是在梦里他忘了告诉我,书生曾为那女子烤了自家下蛋的母鸡,曾为她徒步十几里带回一个肉包子,曾为她跃入水中捕捉鲜鱼,竟忘了自己不怎么通识水性……
是故,那女子笑了,她是一个失去记忆的人,她从不知道,在她的生命里还有旁人似他这般善待过、爱过她。
我的头又剧烈地疼起来,而那些被封印着的记忆也一点点浮现出来。
不曾想这个时候书生回来了,他伫立在门外看着我。“你怎么了?”
我避过了他的问话,“我在看你写的故事啊。”不知为何,眼里涌现泪水。
“你知道你故事中的女子究竟是谁吗?”
“青丘九尾。”
“那你知道眼前的我是谁吗?”我凝着眉目看向他。
他迟疑了一下,“你不过是我无意间在路边捡来的一个女子。”
“是吗?”我控制不住地轻笑起来,“你知道的,我就是九尾。”
自古阴阳同生,青丘九尾岂一人尔。
跨越千年时光,我走向他,唤他一声“许郎。”
许倾墨这个名字因遗忘太久已有些生疏了。
我们彼此伸出手去,可就在将要碰触的那一刻,梦落了。
面前是幽若之境,无垠的潮水,因汇聚千百年来仙妖的思念幻化而成,得以万年不枯,恒古不灭。
至于面前的男子,与其说是机缘巧合救我之人,不若唤他沧泽神君更好。
“为何带我去见他?”
“许倾墨吗?”他转而一笑,“他终是以千年等一人,难道不值得一见吗?”
“那,他呢,可还好?”眼前泛滥着幽若清冷的潮波。
他没有回答我。
但他知道的,我在问另一只九尾,亦是我历经情劫始终无法忘却的夫君。
万年前,我与他共同修炼于青丘。人皆知青丘九尾乃上古妖兽之首,却不知九尾实则是一阴一阳两只妖狐。
闲来无事,他会于空谷奏流水之曲,而我便旋转脚步,与他和舞。
那是我一世的记忆里最快乐的时光。
不问岁月沧桑,只知挚爱之人就在身侧,笑暖情长。
可是,我的法术终究太过低微,渡不过修炼必经的七七四十九道天雷之劫。
千钧一发之际,是他为我挡过。我幸免于难,而他却从此受尽身体里残留的雷火折磨。
我夺取第一个神物的元灵的时候,便被他发现,她他说我在造杀孽,会辜负多年修炼。
但是我不在乎,只因神物的元灵是最快治愈他的唯一方法。
沧泽神君来的时候,我便料定自己必死无疑。可最终被困在大荒里的还是他。他做的可真彻底,连同我的记忆也一并抹去。
他包揽所有的罪责,永久地困于大荒,而失去记忆的我则被他推入人间,历我原本快到的情劫,他可算得是这世上最好的夫君。
他在大荒困了万年,而我则漂泊红尘,始终不得回转。
直到我遇到那个书生——许倾墨,他虽一身傻气,可却用最真的一颗心待我,我终被打动,与他做了一世的夫妻。
可是每每与他深情对望之时,都觉得他身上有着另一个人的影子,萦绕着另一个人熟悉的气息。
他是谁?在梦里我看不清他的脸,却唤他夫君,一生一世的夫君。
凡人不过百年,许倾墨死了,可他死后知道了所有真相,竟还愿意用轮回转世的机会换我自由,让我得以化身一只神鹿,免受情苦折磨。
凡人不入轮回,便为孤鬼。后来他不知怎的飘荡到了这幽若之境,掀起一滴潮水撑起幻境,而幻境中便是我与他相遇那一世的种种。
“所以,是你带我闯入了他的幻境。”我看向沧泽神君。
“不,你只是随着自己的思念去了那里。”
“可是。自打我变成鹿起,便已彻底将他忘记。”
“你原本也将你的夫君忘了,可为何见了许倾墨后,你又全然记得了。”
“我……”一时自己也说不透。
“因为许倾墨对你有着同你夫君一样的爱,所以记忆再度被唤醒。。”
我默然未敢出声,当真一语道破。
心中暗自呢喃:那我为何偏偏去了许倾墨的幻境里。难道,我真的已然爱上他了么?
说来也是好笑,千年为鹿,总想着去何处寻一个与我匹配的夫君。却偏偏不曾忆起,在我的生命里,一早便已有了夫君,只是漫漫红尘,离散了而已。
“那夫君他……”
“还是无法放不下吗”沧泽看向我手里的玄鸟面具。“你们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是啊!”我清冷一笑,望向眼前来去无踪的潮水,“确是已经见过了。”
传说三界之中每当一个生灵要消散之时,都会飘散出去一缕心魂,去见一见心中最想念的人。
而今日,刚好是我当初为九尾时的生辰。
眼前又浮现那场幻火表演,那张在记忆里模糊又熟悉的容颜。
“那是他最后送你的礼物。”沧泽神君说。
我凄然一笑,“我会一生记得。”
沧泽走了,世上已没有了九尾,他的使命结束了。
可他临去时,却变幻了一壶酒对着月亮独酌。他说:“真是舍不得,这一万年里,彼此早已是很好的朋友。”
清晨薄雾初散,我自山林里醒来。
恍惚中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去了一个叫幽若之境的地方,在那里似是寻到了心心念念的夫君。
哦,对了,不知为何我竟清楚地记得在那里还看到了傲来海国的溟蚌,那幻化后的容颜,不觉间馋得口水三千丈。
可是,这幽若之境又在哪里呢?如何再去寻那俊美的溟蚌,诱他做我夫君。我敲了敲脑瓜,着实感到些许疼。
“姑娘可是要寻夫君?”远远的有人走来。
行之愈近,见其一袭青衫,手上执一玄鸟面具。
“你是?”
“在下狐族,许倾墨是也!”
彼时,旭日初起,林鸟渐鸣,细看去他的容颜,不禁抚发过耳,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刚好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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