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房间里的屋顶是我们家最漂亮的地方,也是我心里永远的痛。
我们家是由两间房加一个堂屋构成。当然还有一个会漏雨的小厨房。没有卫生间,也没有太阳能,像冰箱之类的大件自然也是没有的。大部分的家具都有着非常悠久的历史,就连我们家的小板凳都比我要大一岁。
我们家处在高台上的最边沿。整座房子从外面看比隔壁家的要矮许多,看着极不协调。门口的水泥面积也比别人家少一半,墙壁的颜色也比别人家灰暗而且墙体上还有很多裂纹,窗体以及大门都不如别家气派。从高台的右边一家一家走过去,它看起来那么突兀,它就像蜷缩在白天鹅后面的丑小鸭。(这个比喻似乎并不恰当,丑小鸭还会变成白天鹅,而我们家的这个巨型“丑小鸭”却不会变,永远都是这个样子)处在高台的最左端,看着似乎有点“影响市容”。
这就是我们家。它不漂亮,但我很爱它。
从大门走进来,抬头往上看,全是黑黢黢的木头。如果仔细的话,还能看见有很多缝隙。每逢下雨,屋里就放满了各种用来接漏雨的盆桶。
站在正对大门的方向,左边是爸妈的房间,右边是我的房间。
爸妈的房间里除了床之外,还放着一个几乎被老鼠掏空了的衣柜,以及一个破旧到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梳妆台。另外还有一片空地,这个空地是专门用来存放稻谷的。稻谷卖了以后,这里就一直是空的。房间的顶上是一大块红白绿相间的油布。
我的房间里放着一个老式的大肚电视机,还有妈妈做袖套的机器以及一个吃饭用的小方桌。在床的对面是老爸专门替我整理的书架。它其实是一个破旧到不能再用的柜子,只是老爸废物利用把它充作书架,在上面摆满了书以及我曾经的奖状奖品纪念品。这个简式书架是高考后,我和老爸一起整理的。到如今,那些书靠墙放的那一侧早就发黑腐烂了,由于墙体的潮湿。
大二以前,我的房间顶上也是一块红白绿相间的油布。晚上睡觉,经常会听到油布上老鼠跑来跑去的声音。每到这时,我就会蜷缩到被子里,不敢露头,生怕老鼠会从油布上掉下来。时间久了,我就会学猫叫,老鼠听到我的猫叫声,信以为真,便会暂时安静下来。
大二那年,我不知怎么的,似乎和家里闹了矛盾,有十多天没有给爸妈打电话,发短信。他们也没有联系我。那十多天里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过年回家,我才知道那十多天爸妈是在医院度过的。老爸住院,老妈在一旁照顾他。
那段时间村口在修路,老爸在工地上给人做小工。有一天他上工的时候,右小腿不小心被横飞过来的钢筋砸中。他笑着跟我说,流了好多血,小腿肿得比大腿还粗。他在那边说,我在这边默默地低头吃饭,把头埋在碗里,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他跟我说在医院住了十多天,那段时间田间正忙,妈妈没时间照顾他。大伯去照顾了几天,二伯还有四爷以及几个堂姐也都去医院看他。他还说医院的饭菜好难吃,医生不让他喝酒,他无酒不欢,提前几天出院了。
他说工地赔了两万多块钱,还付了十多天的医药费。他说他提前出院,把工地给他多付的几天医药费退了回来。他还说他运气真好,没有伤到骨头,没有被钢筋砸到脑袋……
他说了好多好多,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我什么也不敢说,只是继续吃饭,默默地流眼泪又不让他们发现。
妈妈说那十多天没给你打电话,你爸不让告诉你,他怕你担心。
老爸还在一旁骄傲的说这回算是捡了个便宜,疼了一会就换来2万块钱。还了大姑爷两千,还了小姑爷两千,还了幺爷两千,还了大伯一千,还还了街上赊的几千肥料种子钱。
大伯照顾了我几天,我按每天100的工钱给了他几百块钱,还给了一条烟,二伯,四爷都为我跑了几趟,也一人送了一条一烟。还余下1万左右。
我的情绪慢慢缓了过来,突然发现整个房间看起来格外亮堂。我抬头看看,原来昔日的油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白色带花纹的天花板。
我说这个是什么时候换的呀,妈妈说就是用那笔钱给换的。我又一阵内疚,心疼。
我问你们的房间换了么,老爸说没有。我又说为什么要换我这边的,不换你们那边的呢?反正我常年不在家,一年也就回两回,才住几天而已。老爸又说反正来了客人,都在这边房间坐,再说我们除了睡觉都在这边。把这边弄好看就行了,我们那边无所谓。
吃完饭,他们去那边房间休息了,我一个人坐在我的房间里。终于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我难过到不能自已,给我最好的朋友打电话,跟她说了整件事情,还是控制不住自己,那天晚上我躺在被子里,心里真的好难过,最后在被子里哭到睡着了。
那一晚,我睡的好沉好安稳。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听到老鼠在顶上散步的声音。
就这样,老爸还清了家里所有因我上学欠下的债务。
直到现在,我总是想法设法希望他们能把他们房间的油布换掉,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他总是有他的理由。我拗不过他。
今天老妈告诉我,前几天老爸爬上梯子,用抹布把我房间里的天花板整个全部细细地擦了一遍。现在它看上去好干净好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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