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年写的一篇小文,今天翻出来了,留个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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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这一定要说了。
偷偷瞟了一眼,她面上淡淡的,像是什么都知道,又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她是一头短发,额前的头发被风吹着稍稍有些乱。她抬起手轻轻捋了捋,仍是一言不发。
他又用力紧了紧拳头,因为攥了太久的缘故,手指已经微微发麻,手心里面全是汗。
“我……”他刚开口,她便转过来看着他。她戴的是有色的镜片,正是时下流行的,粉红的颜色正称她。夜里光线微弱,隔着一层镜片,她的目光便朦朦胧胧的,和天上的月亮一般,看不真切。他只觉得心里一紧,咬咬牙一张口,那话却成了:“你冷不冷?”
“不冷。”她摇摇头,仍是微低着头,一步一步慢慢的走着。
其实已经是四月末了,北京的春天最是短促的,夏天的影子早就露出来了,像他这样不耐热的早就换上了单衣。即便是晚上,偶尔有凉风吹来,也是暖暖的,夹杂着公园里面的花草芬芳,熏得人一时恍惚起来,他倒像是有些醉了。
其实算起来,今晚不过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之前在网上聊了那么久,久得好像都认识了一生一世了,那也只是个把月的时光。他总忍不住想见她,但是却又不敢。他怕贸贸然的提出见面过于唐突,也怕她因此小觑了他。后来是她说想要看他们学校百年讲堂放的电影,那都是些老电影,每个周末都放,她没看过,请他帮忙买票。他记得她要看的是《城南旧事》,他曾经向她提起过的,他说他顶喜欢里面那股子淡淡的哀愁。
后来买好票,约好在站台见面。他细细的告诉她从她们学校过来坐什么车,在哪里见面,他穿什么样的衣服。他早早的等在站台上,一直给她发短信:出来了吗?上车了吗?到哪里了?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啰嗦。其实两所学校之间直达的车多得是,坐过来也不过半小时,下车就是他们学校东门,根本不需要担心。只是他记得有一次她开玩笑说,别看是学地理的,可不见得就认路。她们同学都说出去迷路的,十个有八个是学地理的。这一句就让他存着几分不放心,其实就算她对这段路再熟,他也终归是不放心的。
她坐的是47路,这趟车走的路线长,坐车的人也多,他们学校这里又是终点站。他看着一辆辆47在他面前停下,每辆下来了人他就细细地搜索,总是没有她。后来手机响了,是毕业论文的指导老师,和他约时间去办公室谈论文的修改,又说了正在做的项目,细节方面说了好半天。他挂上电话,才看到她已经站在面前。那个时候她也是戴着这副粉色的眼镜,也是抬手捋了捋头发。她的脸上带着笑,眼里也带着笑,她的目光那么明亮,一直看到他心里去。
第二次见面就是今天了。她们学校有个北京高校戏剧比赛,因为学校里面有个艺术系,所以这样的活动也多一些。她弄到票,请他去看,算是感谢他上次帮忙买票。其实他一下午都没有看进去,只是在想,怎么跟她说好。晚上去吃饭,他是湖北人,她的祖父母是从武汉迁到河南的,也算得是半个湖北人,就点了个鱼。是水煮鱼,这道菜在北京风头正劲。谁知道她平时不吃辣,一路吃的嘶嘶吸气,还一个劲儿的夸鱼肉嫩。他看她吃得高兴,就没多说话,只是偶尔动动筷子。这家馆子就在她们学校附近,专做川菜的。整个大堂竟是弥漫着一股子辛辣的味道,刺得他禁不住微微眯起眼。雪亮的灯光从天花板上打下来,她的眼镜片在脸上投下两个淡淡的浅粉色的影子。因为太辣,她的嘴唇有些红肿,那水煮鱼又是油多,她的唇上都覆了一层油,她又不停的撅着嘴吸气,那嘴唇在灯光下竟是闪烁不定,看得他又是一阵恍然。
吃完饭两个人出来散步,走着走着就到了这公园。公园并不大,也就是些花花草草,几条长凳。他俩也没怎么说话,就这么一圈一圈地走着,不知不觉竟走了十几圈。他心里有话,身上就有几分燥热,走到现在早已经是一身汗,一阵风过去才刚吹干,一会儿又是一身。
他一直不说话,她也就不说话,两个人开始还有一句半句的,到现在都只是静静的走着。
那些话他早就想了一遍又一遍,这次来之前又是反复想了又想,这一天已经是在嘴边兜了无数个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每次她看着他,他就觉得一阵慌,想好的全都忘得干干净净,只是觉得慌。眼看着一圈圈的走下去,他只觉得心一点点的往下沉。他只盼着能不停的往前走,就这么一直走下去。至少不管怎样,她总是在他身边的。
突然响起一阵尖利的哨声,把这平静打破了,唬得两人都是一惊。
“要关门了。走吧。”她说。
“哦。”他跟着转过身去,只觉得一阵绝望。
回到宿舍刚过十点。这正是男生宿舍里面最热闹的时候。他们学校向来都不乏热血青年,这都是些大小伙子,又临着毕业空闲得很,个个精力充沛,只听得走廊里面一片大呼小叫。他只觉得脑子发疼,头皮下面像有一根针,在那里一跳一跳的。
他坐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了电脑。他想着她出去这一整天,刚回宿舍,不见得在线上,但还是忍不住发过去一个表情。谁知道马上就有了回复。他看着那个熟悉的笑脸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自己没有电脑,平时和他聊天都是去的系里的机房。这大晚上的还在线上,一定是让宿舍同学帮忙挂着的。莫不是她知道他有话要说,所以一直在这儿等着?
他这么想着,只觉得心一直狂跳。她一定也是知道的吧?他紧紧攥着鼠标,手指仍是一直发抖。就告诉她吧,不然真是熬不下去了。这是六楼,屋里门窗都大开着,风一阵阵的鼓进来,他竟是满头的汗。
他擦掉手心上的汗,呼了口气,才在键盘上慢慢的敲出那句话。他用了这么多年的电脑,闭着眼睛也能打字,眼下却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出来。这时他听到走廊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宿舍其他人回来了。他仍是迟疑着,那声音已经到了门口。他怕他们看到,赶紧点了发送。
她半天没有回答。他突然想起她用的是人家的电脑,这下会不会都被人家看到了?她们会不会取笑她,或是他?她怕不会恼了吧?他这样想着,只觉得比刚才更不安。这晚春的夜里,他竟是衣服都湿透了。回来的人和他搭话,他竟是充耳不闻,只是后悔。若是以后她就不见他了,若是她把他拉到黑名单里面……他死死的攥着鼠标,指节都发白了,像是要把那鼠标攥碎似的。
突然,他看到她的回答跳了出来。她说得很简单,就一个字,好。
一瞬间他只觉得胸膛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涨得要满溢出来。走廊里面的嘈杂,宿舍里面的说话,他全都听不着了,只觉得一阵寂静。他猛地站了起来,金属的椅子腿磨擦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把他们吓了一跳。他大步走到阳台上,一阵阵的晚风吹过来,他只觉得全身每一处都无比凉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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