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放开你的手（08）绝地求生
2018年4月13日，星期五，晴。
时间就是金钱，债主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打进家来催。王小兰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嘴上鼓起密密的一层燎泡。公公开始闷着头在家里抽旱烟，婆婆只会一个劲儿地哭。王小兰没有办法，同公婆商量以后，独自去找工作时认识的银行信贷主任。
“你疯啦？把住房抵押了，万一还不上款，你们老的小的难道睡大街上？”银行办公室里温暖如春，静谧祥和。高高的阔叶植物旁，皮肤白皙的信贷主任瞪大眼睛，向前倾着身子，“再说，现在银行也不支持住房抵押了。”
“我知道这事很为难。”王小兰把礼盒装ZIPPO打火机往桌上推了一下，那是以前有人送给赵成峰的，主任的老公是这个品牌打火机的忠实收藏者。而且主任以前托王小兰的关系买过房子，王小兰在房价上很是照顾了她一把，“现在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主任叹一口气:“看在咱俩的交情上，这个忙我帮。你可要考虑清楚了，万一……到时咱们可得公事公办。”
“姐们，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人，砸锅卖铁我也会按时还款。”听到主任松口，王小兰心里已经可以用“感恩戴德”来形容，忙不迭地表示自己一定每月按时还钱。
有熟人的帮忙，抵押款很快批下来。把所有的钱款付清给“刀疤脸”以后，王小兰松了口气。毕竟不管怎么说，欠银行的，总比欠放高利贷的那些人好过。
接下来就是考虑挣钱的问题了。王小兰对着镜子前后左右照了照自己。几年的养尊处优，加上生孩子以后没有注重保养，王小兰明显发胖，身材都有些走形。售楼处是不用惦记去了，没有技术特长的王小兰就跟一个熟人进了他所在的工厂。
说是工厂，其实只是一个私人的小育苗厂。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在这个靠着海边的小城里，当地有眼光的投资者建起几排厂房，专门培育扇贝苗和海参苗，养大以后再出售给海区承包者。
育苗车间里的工人需要倒班上，24小时换一班。小勇一直在妈妈的怀里长大，从来都没有离开过王小兰。忽然一天一夜见不到妈妈，孩子哭闹是自然的。可是王小兰除了咬牙坚持，根本就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在下班以后尽量多陪陪孩子。
离开了王小兰的照顾，小勇明显有些吃不消，加上早晚温差大，孩子感冒发烧了，还不停咳嗽，只得去医院打吊针。
那天早上，王小兰出门上班前，小勇抱着她的裤腿不让走:“妈妈，我要妈妈陪我！我害怕打针！”
王小兰低头看看小勇烧得通红的脸颊，眼泪“唰”的就下来了。真想去陪陪孩子啊！可是如果不上班，她拿什么还贷款？总不能到时候真让一家老小睡大街吧。
“小勇乖，让爷爷奶奶陪你去。妈妈很快就下班，下班了我带你出去玩。”王小兰哽咽地说，不敢继续待下去。她狠心掰开孩子的小手，咬牙往门外走去，任凭眼泪在脸上纵横。
“妈妈，妈妈！”身后的小勇在奶奶怀里哭岔了气。王小兰把嘴唇都咬出血来，咸咸的，腥腥的，却逼着自己狠心，头也不回一下。
育苗厂里的腥味更浓，还夹杂着臭气。王小兰换下胶鞋进入车间，在门内略微站了一下。适应昏暗的光线以后，王小兰见到了里面的车间主任。
“这一排池子里的水应该换了。把里面的水全部放干净，用消毒液把整个池子刷一遍，再加新水。”车间主任交代完任务，转身离开。
这些池子里的种苗，已经在前一天被转到了别的池子里，空闲下来的育苗池需要打扫干净，以备后用。工友过来，递给王小兰拖把和水桶:“干活吧，我教你。”
一个池子的水放光了，王小兰跟那个工友一起跳进里面。王小兰这时才发现，这个四面都是水泥墙的池子好深呀，一米六五的王小兰进去才到墙壁一半多的地方，想要出去都要踩着梯子爬。
“什么味道？”王小兰忽然闻到了一股异味。她捏着鼻子，好奇地往工友身边凑，发现他正在把一瓶84消毒液往水桶里倒。
“你要干嘛？”王小兰惊恐万分。她一直都很害怕84消毒液的味道，平时在家里根本就不用，更何况现在看来，工友兑的消毒液浓度明显高出很多。
“消毒啊！不然干什么？”工友感到更惊讶，奇怪于王小兰的反应，“水泥墙壁和地面都需要用它来消毒。”
硬着头皮将拖把在消毒液里蘸湿以后，王小兰和工友一人一边，开始擦拭墙壁。接下来的时间，王小兰觉得已经不能用“生不如死”这个词来形容自己的感受。她只觉得鼻子里火辣辣的，嗓子眼儿像被火烤过一样又干又涩，却又忍不住想要呕吐出来。
随着时间的加长，被擦拭墙壁面积的增大，王小兰觉得自己的鼻子似乎废掉了。它已经闻不出什么气味，也拒绝履行呼吸的职责。王小兰只能张开嘴喘气，84消毒液就更加畅通无阻，直击她的肺部。
“喔——”王小兰终于干呕起来，两眼发酸。由于早上没有吃饭，她嘴里吐出来的都是粘液。
“你怎么啦？”工友发现了异常，担心地走过来询问。
“我对84气味过敏。”王小兰感到自己说话都费劲了，甚至眼冒金星。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那你快到外面休息一下，透透新鲜空气会好一点。”工友好心帮王小兰扶住梯子，“慢点上去，别摔倒了。”
重新站在灿烂的阳光下，王小兰干呕停止了，眼泪却哗哗地流个不停。“没事，消毒液刺激的。”王小兰努力向经过的人挤出一个笑脸，心里酸得更加厉害，干脆让自己就着这个由头，哭了个酣畅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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