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骄阳似火。今天,天气很热,气温36.5度。漂浮在杯中的冰块逐渐融化,孙绪真趴在冰淇淋店的吧台上侧着脑袋看穆芷善,身后是两个世界,微凉的树荫和耀眼的街道。穆芷善潮湿的颈脖散发出奶油冰淇淋般甜腻的热气,挂在锁骨上的汗珠滚落于胸,汇成一股小溪窜进那浅浅的谷沟里。棕色的喇叭播放着一首不知名的管弦乐曲,孙绪真听得痴迷,听得陶醉。而穆芷善,她穿着清凉的短袖随着旋律缓慢地移动,风扇把她的衣角吹起来,身姿窈窕且曼妙。看着穆芷善肆意摇摆的腰臀,孙绪真心想那股细流是否已经流进她的肚脐,再继续向下滑去。今天,她很高兴,体温36.5度,在点了两杯冰可乐后会有所下降。一整个夏天无所事事的年少相约在常去的冰淇淋店,心中的烦恼和知了的鼓噪将随着可乐的气泡一起消失不见。三分钟后,翁予韶会赶过来;半小时后,穆芷善会换上泳衣;一星期后的晚上,他离她的嘴唇是如此之近,耳边又将再次响起这曲幻灭迤逦的咏叹调。
清晨,阳光点缀着穆芷善清秀的脸颊,好似绽放的冰晶。她笑得畅快,仰着头,露出洁白的兔牙。孙绪真抱着书包,里面装着文综的试题,他答应穆芷善要一起学习。而翁予韶,自上星期游泳之后她说要等到开学才出门。她自小娇生惯养,当然怕被晒黑。
“哎哎,先去吃点冰淇淋平复一下学习的心情吧。”
穆芷善不由分说地拖着孙绪真推开了店门,她把挎包往椅子上一放自作主张地点了两杯最新推出的冰淇淋。老板为了突显夏日的主题,在店内的墙壁上增加了不少白色的浪花和蓝色的海豚。当然还有金色的沙滩,上面画着只寄居蟹,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可爱大眼睛,卡座上也挂着不少装饰物。穆芷善摘下一顶围系着红布条的黄色草帽扣在孙绪真的头上,端详了好半天。
“……amani nakupenda nakupenda we we……amani nakupenda nakupenda we we……”
店里放着令人心潮澎湃的大合唱,高亢的嗓音略显沧桑。穆芷善随着环绕的歌曲哼道,她高兴地说,“哎哎,你就是要像他们那样开怀大笑才好看呐。绪真,为什么这支海芋是黄色的?”
“不知道,也许刚好有黄色的吧。”
在韦伯得知穆芷善就是上次收到花的女生时,他执意要孙绪真带上这支黄色的海芋。这时候,穆芷善放下吃了一半的冰淇淋两只手撑在桌上,一点点凑近孙绪真的脸颊,她扇动着鼻翼,“你身上有一股冰淇淋的味道。”
孙绪真抬起头,帽檐刚好挡住她的脸,紧贴在下颚。偶然间视线穿过衣领,那是幅自己从未想过的画面。一对稚嫩的乳房娇小灵动,宛如害羞的幼猫隐匿于怀间。它们活泼可爱,躲藏在宽敞的衣物下蹬腿竖耳,忍不住地好奇想要露头探究外面的世界。孙绪真面红耳赤,一瞬间,仿佛所有的血液都涌遍全身,手掌融化了杯中的冰淇淋,插在上面的勺子也偏倒在一旁。
“真好闻。”穆芷善仍贪婪地享受着,完全不在意身下滚烫的孙绪真。
“你、你奶油滴、滴我身上了。”
“是吗?哈哈哈……”她靠在椅背上仰头大笑。
“我都快看到你胃里的东西了。”孙绪真把头扭向一边小声嘟囔道。
“那心里的呢?”穆芷善偏着头嘴角挂着一抹奇异的微笑,“看到了吗?”
穆芷善识透了孙绪真的局促不安,她故作惊讶地说,“哎哎,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没,没什么……”
“没什么?”
“不小心,看到了……”
“哈哈哈……”穆芷善爽朗豪放的笑声令孙绪真更加尴尬,“说说看,感觉怎样?”
“……”
“放心吧,我穿了内衣的,你又不是没看到。”
“呃……很……很健康……”
“很健康?哈哈哈,可以这样形容的吗?哈哈哈……”
“不要再说了……”
穆芷善飞快地瞟了眼挂在墙面海贼船样式的钟表,说道,“走吧,时间刚好。”
“去哪复习?”孙绪真的内心还未恢复平静,他羞涩地低下头背起书包不敢去看穆芷善。
“电影院。”
灿烂的阳光直接穿透了影院大厅的玻璃幕墙,白色的光斑闪耀刺目,靠近它仿佛拉近了与太阳的距离。早上十点半,选在这时段看电影的大都是脱下校服的少男少女。他们朝气蓬勃,亭亭玉立,为了心想的事而付诸行动从不在意成年人合理的看法。比如在最冷的冬天吃冰淇淋,在夜幕下的街道追逐玩闹,还有从早上开始握在手中连看四场的电影票。热气腾腾的爆米花散发出香浓的奶油味,而冰凉的可乐则“滋滋滋”作响,宛如雪花落在了烧红的烙铁上。几个少女挡在孙绪真面前似乎有意不想让他通过,她们交头接耳,掩面偷笑。
“走啦,走啦。”
穆芷善从后面双手推着孙绪真的肩胛骨,用头顶住背脊,一直把他塞进影厅的座椅里才停下来。穆芷善把手指插在爆米花里,慢慢地渗透进去。这是她的嗜好,把手伸进米袋中,慢慢地,缓缓地。还有各种豆类,黄的、绿的、黑的、紫的,她不介意颜色。但最爱的,还是带有粉末质感白色的大米。孙绪真也有着自己的癖好,比如说在黑暗的影院中回头观察观众的反应。那些沉浸其中的观众一定是心地善良的,相反,那些不认真看电影的人令孙绪真感到厌烦。他对痴迷于电影的人也有着加倍的好感,就像是有着相同的信仰。为什么会有电影呢,什么样的人才会喜欢上看电影呢?孙绪真总是会想到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自己也时常设身处地去体会。也许是因为那些情节,那些对话,那些角色,人们很稀罕……银幕上的爱恨情仇总是那么的令人感同身受,似乎身边坐着的就是那一个有可能的人。电影院总给人一种怀旧的感觉,纯粹地犹如年幼的孩童。
穆芷善全神贯注地投入其中,情绪随着剧情的推进而起伏,随之改变脸上的表情。那说给女主角的告白,她也听见了。每当孙绪真去拿爆米花时,都会遇上穆芷善野蛮的手指,她就是只贪吃坚果的松鼠,要把这里所有的食物都占为已有。穆芷善飞快地咀嚼以配合手指的速度,每时隔十六个爆米花会喝上一小口可乐。无意间,两人的食指钩在了一起。他们都感觉不到彼此的力度,仿似猫咪灵巧的尾巴。不知道是谁,情不自禁地捏住了对方的食指,像握住粉红的猫爪,温暖,柔软。穆芷善莞尔一笑,仿佛沉溺于银幕上的剧情,如同女主角的分身。孙绪真腼腆地抿着嘴唇,他感到无比快乐。电影院里上演着两个世界,有时候它们也会重叠在一起。
孙绪真回忆起小学的某次考试,记得那是数学还是什么,得了一百分。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这世界少了自己就不行,肩负着要拯救地球的责任,要当个超级英雄。可现在才发现,世界不需要他的拯救,最需要拯救却……家族的第一个人被捆在树上,最后的一个人正被蚂蚁啃食。每每想起这句话,孙绪真都觉得毛骨悚然。一百多年来,家族中的男女老少无一例外地被孤独所囚困,在绝望的枷锁里死死挣扎。往复循环的角色,就像是一个人的分裂,即使活了再多次,也只有一个死因。
电影里的不可思议总是令人向往,如果可以回到过去或者前往未来的话……明白吗,改变一切。但是,这只不过让后悔再多一次,懊恼再多一次,悲伤再多一次,眼泪再多一次……我没有变,我做的事也没有变,结果也不会改变。此时此刻,我在做什么?昨天的这个时段,前天的这个时段,明天的这个时段,后天的这个时段。同一件事?同一类事?性质无差别的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外乎是一天重复了三百六十五次。是活得越来越久了,还是死得越来越快了?
小时候,孙绪真总爱幻想自己长大后的形象,然后在梦中美美地偷着乐。可是现在却不大记得清孩提时的淘气,和那无所忌惮的承诺。十年有多短呢?现在可以用它为单位,来衡量脑海中一晃而过的画面。十年有多长呢?记忆中的某些人,记忆里他们的面容还停在十年之前。那些被修剪得精湛的植被物称之为园艺,但真正的鬼斧神工却叫做原始。有再多的游人观光赞叹又能怎样,这真是它们想要的?可怜的是,即使现在让它们自由生长,恐怕也只是多了个不规则的立体几何。忘了自己原来的样子,也成不了别人眼中的模样。
小时候,对于人,只有喜欢与不喜欢之分。男孩,喜欢你,于是把玩具借给你;女孩,喜欢你,于是分你一颗硬糖。既然失去的和得不到的才是最珍贵的,那电影算不算是一种安慰呢?当在大银幕上看到一对情侣在对话时,那两人的距离可不是现实中所看到的那样。孙绪真会心一笑,因为他知道,那是恋人即将接吻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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