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动摇,空气中弥漫着浓浓湿意。陈昭仪躺在塌上,只觉胸口气闷难耐。虽着一身薄纱衣,却被汗水黏腻在身侧。已然入夜,却了无睡意。
格外寂静的殿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殿内烛火蓦然亮起,刺目难睁。一名内侍捏着尖细的嗓音,将手中拂尘一扬,“娘娘,皇后娘娘请您近椒房殿一叙。”
陈昭仪只觉那声音直刺耳膜,在静寞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用手半遮住面颊,挡开那刺目的光亮,“这么晚了,皇后娘娘有何事?”
内侍躬身笑道,“奴不知,娘娘去了便知晓。”
月光被浓云遮蔽,残余一抹微弱的朱黄。椒房殿内灯火通明,只远处便照来盈盈光亮,陈昭仪心中隐隐涌出不详之兆。
殿门吱呀一声开启,屋内沉香郁郁弥漫,陈昭仪更觉气闷难忍。何皇后居于正座,面上是掩盖不住的疲惫之色。她看向进殿请安的陈昭仪,柳眉深皱,并未让她起身,“陈昭仪,你可知罪!”
陈昭仪俯身跪地,心中预感竟已然灵验,“臣妾不知。”
何皇后微微颔首,门外走进一名宫娥,正是丽昭仪的贴身婢女清珞。她跪地不住抽泣道,“回皇后娘娘,我家娘娘正是吃了陈昭仪送来的糕点才中毒的。”
“中毒,中什么毒?我何曾给丽昭仪送过糕点?”陈昭仪心中一阵惊寒。望着那高坐于殿中的何皇后,那靛色正袍令人倍觉压迫。
内侍将食盒呈至陈昭仪身前,那盒中是几块碧绿的豆糕,“丽昭仪吃了今日你送来的糕点后突然惊厥,太医诊断为是鲜蚕豆引起的中毒。”
“你将那鲜蚕豆磨成细粉掺杂在绿豆糕中。本宫已派人查实,御膳房近日只有你去领用过鲜蚕豆。”何皇后声音一反往日的温和,充斥着隐忍的怒意。
陈昭仪抬眸,眼中一片澄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自己恐是逃不过这莫须有的罪名了,“我要见陛下。”
“夜已深,当不该让陛下费心。”何皇后一派威严之资,不容拒绝。
陈昭仪轻声呵笑,“陛下许娘娘六宫掌权,却并未让娘娘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放肆!”何皇后厉声高喝。
“娘娘何必如此疾言厉色,陛下圣明,自会决断。”陈昭仪冷声道。何皇后如此,不过是想私自了断,让自己坐实了罪名。
“花言巧语。”何皇后眼中闪过一抹嘲弄,“本宫便让你了了这心思,霖溪,去请陛下。”
天空蓦然劈过一道闪电,随着惊雷一泻而下,声势滂沱。霖溪一身宫装透湿,言语间透着急促的喘息,“禀皇后娘娘,陛下说后宫之事,让您自行定夺。”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帝王之情,如此凉薄,如此狠心。陈昭仪将头深深埋进臂窝中,自嘲地轻呵。她竟还盼望那微渺的希望,如今想来真是可笑。
何皇后抚起广袖,指向殿中深跪不起的陈昭仪,“枉本宫一直信赖与你让你协助统领六宫,你却如此对待后宫姐妹,可见心思恶毒,难当大任,即日起卸去六宫辅权,待丽昭仪痊愈前不得踏出清音殿半步。”
陈昭仪闻声兀自而笑,眼中竟是一片释然,“谢娘娘恩典。”
外面风雨愈大,陈昭仪径自走出椒房殿,不顾殿外撑伞等候的弄影,浸入这茫茫烟雨中。她一直笑,一直笑,直至回到清音殿唇角笑意依旧不减。宫娥很少见她如此,发髻散乱,裙袍透湿,脸上带着不合时宜的欢愉,只觉心中寒意深深涌起。
惊雷劈下,宫灯尽灭。陈昭仪望着那兜头的亮色竟眨都不眨。豆大的水珠唰唰抽打着重瓦,发出沉闷的击声。
这雨,是越发的大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