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愿

1.奇怪的男人

莫语盯着眼前正捧着粥碗，吃着她家早餐的男人，还是有些不明所以。她看着男人嘴巴一张一合地，便把母上大人哄得心花怒放，竟然连父亲板着的脸都柔和了不少。

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呢？莫语不由陷入了沉思。

清晨一大早，莫语便被母上大人从床上强拉起来，语气中带着莫名的激动问道：“楼下那个男人是谁！”

还未等她从睡梦中清醒，便被母亲推进了卫生间，连带着一叠声的嘱咐，让她好生打扮打扮再下楼。

莫语站在卫生间里，看着镜子里的人也一脸疑惑地看着她，甩甩头便慢慢地收拾起来。

等等下楼再看看怎么回事吧。当然，莫语并没有如何地打扮自己，洗漱完换了T恤短裤便下楼了。

刚到楼梯口，便被妈妈狠狠地瞪了一眼，显然对她的装扮极为不满。而她也正好看到了坐在母亲面前的男人，瞬间便后悔了自己的这一身装扮还有一脸的素颜。她此刻仅觉得无地自容。

可如今她也不好意思直接转身回去重新收拾自己，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她本以为男人是来串门的新邻居，甚至可能是上门推销的销售员，可是男人的相貌气质又不禁让她怀疑自己的猜测。

果然，没一会儿她便知道了男人的来历，只是这比她之前的那些猜测还让人不可置信。

他说，他是她交往多年的男朋友，前两天商量好今天来见家长的。

莫语震惊得转头看向男人，还没来得及反驳，便听到母亲叠声地说着好好好，一边还把他往餐桌前拉，丝毫不给莫语说话的余地。

莫语突然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转头看了眼父亲的神色，却没有看到预想中的不喜与愤怒，反而是欣慰和满意。

莫语突然有些懵，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而事实上，莫语甚至不知道男人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男人究竟从何而来，为何要撒这样的谎。

而母亲的反应更是出乎她的意料，她接受得也太快了，甚至都不顾莫语脸上的莫名与陌生。

正出神间，她突然被母亲一声责怪喝醒：“想什么呢！赶紧吃完收拾一下出去玩，人家一大早来的你却什么都没准备好，快点快点!”

莫语委屈地想说些什么，可是在母亲的瞪视下不由地便把未出口的话语咽下。

算了，还是等下出了门再好好问问那男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要说出如此可笑的谎言。

2.男朋友

吃完了早餐，莫语一脸复杂地看着母亲笑吟吟地把他们送出门，更让她无法理解的是父亲的态度。

母亲就算了，可是父亲的表现又是怎么一回事？他可从来就没如此和蔼可亲地对待过她的男朋友。

莫语突然被自己想法惊到，她从来未有过男朋友，怎么会知道父亲不曾对自己的男朋友和颜悦色？

“语语，走，今天说好带你去游乐园的。”

莫语尚未理清眼前诡异的一切，便被耳边的一声轻唤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所以，你究竟是谁？”

莫语终于有机会问出了这句话。这一切真的是太诡异了，无论是男人的出现，还是父母的表现，都太超出寻常了。

谁知男人一听这话却是轻笑出声道，“语语你又闹了，我是你男朋友啊，我今天把伯父伯母都哄得很开心了呀，你怎么还不高兴呀？”

莫语看着男人一脸的嬉笑却是无比的烦躁，说道:“现在就只有我们两个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直接说吧，谁让你来整我的？小晴？还是琪琪？”

如果真是她俩，她等下非去把人揍一顿不可，玩这么大，更可怕的是父母竟然也信了，母亲不一定怎么愤怒呢……

突然地，她的想法又戛然而止，她怎么会觉得母亲不高兴呢？她刚刚明明就很兴奋……

男人看着莫语烦躁地蹙着眉，脸上的笑容渐渐就淡了，他试探地问：“语语，你是在跟我闹脾气对不对？”

莫语抬头一脸无语地看着他，正想严词怼回去，可看到他一脸小心的样子，莫名有些不忍，抿了抿嘴，到口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去了。

男人见她如此，终于不再嬉笑，拽着她的胳膊直言道：“我是严擎啊，我们在一起五年了啊，别开这个玩笑了好不好？”

莫语看着眼前一脸慌张的男人，慢慢地松开了紧皱着的眉头，她似乎，真的是认识眼前这个男人的，这个男人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给了她一种熟悉感。更重要的是，对于他的靠近她并没有反感，甚至对他如此的小心作态有些心疼。

所以，是她真的忘了什么吗？就一夜之间的功夫？

终是不忍看眼前的男人无措慌乱的表情，她还是慢慢地点了点头，缓和了脸色，开心地道：“被我吓到了吧？哈哈哈哈，我刚刚就是吓你的！你还真被吓到了啊？”

说罢便上前牵住了男人的手晃了晃，一脸恶作剧成功的得意。

只是一会儿便松开了手，不知为什么，她觉得男人的手烫得厉害。

见她如此，男人方才松了口气，捏住她的脸恐吓道：“下次再这么玩，我可饶不了你！”

莫语朝他吐了舌头，转身就跑。她暗暗压下了心底的不安与慌乱，其实她仍然对男人没有丝毫的记忆，只是男人动作间的熟悉感以及父母亲的表现，让她觉得最糟糕的是她自己奇怪的记忆。

3.熟悉的感觉

这一场男人眼中的小闹剧以后，他俩便来到了游乐场。

为了弄清楚眼前的事情，莫语决定静观其变。

她发现，严擎很熟悉她的小习惯。

刚到游乐园门口，他便拉着她去买了一个小熊气球，还缠到了她的手腕上。莫语看着他这么一番动作，有些出神。

对，莫语就是这么的孩子气，最喜欢小熊，还喜欢把它缠在手上，让它在自己身边飘扬，却怎么也飘不走。

而他在游乐园里面，带着她去玩的项目都是她极为喜爱的。

当他拥着她坐在旋转木马上的时候，她安心地往后靠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应该是真的熟悉他的，并且已经习惯了他带给她的可靠气息。

可是，她为什么会对他毫无所知呢？而他似乎也在下意识地忽略了她的这种茫然懵懂的样子。

这大概就是整件事情最奇怪的地方了。

思索无果，莫语决定不多费脑子了，大概慢慢地疑惑就会解除吧。

4.真相？

玩了一天以后，严擎便把莫语送回了家。

这一天，除了确认了她对严擎确实有着熟悉感以外，一无所获。

可仅仅是这样，这一天的状态下来，却莫名地让莫语对严擎产生了许多异样的感觉。乃至于在即将分别之际竟有些不舍。

身后就是自家的房子了，可是莫语却还是低着头，认真地踢着脚边的空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不想就这么转身回去。

严擎弯腰捏了捏她的脸，笑着说，“抱一个，抱一个好不好？明天再带你去玩。”

莫语放下心里突然涌现的不舍，上前轻轻地抱住了他。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她抱上去的一瞬间，她感受到了背后有着奇怪的炙热感，本以为是错觉，并不想理会，可是背后越来越炽热的感觉让她不得不疑惑地转头。

身后的一切让她不由地瞪大了眼睛，她眼睛里倒映着的房子正燃着熊熊大火，就这么在她眼前变成了一片焦黑，前后不过一秒的时间。

莫语怔怔地看着她的家变成了一片烧焦的废墟，她还未明了眼前的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又感受到了周身有着越来越强烈的炙热感，甚至有些刺痛，她稍稍回过了神，她焦急地回头想说些什么，可是她看到的却是浑身慢慢燃起了火焰的严擎。

她惊得一把撒开了手，所有的惊叫却因为太过震惊而被死死压在喉咙里，只有急重的喘息出卖了她的惊惧。

她看到了严擎满是疑惑的眼睛，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慌乱的情绪，她现在乱极了。她深吸了口气哆嗦着手正想问个明白，可是不待她开口，严擎身上的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他身上也没有丝毫被火烧伤的痕迹。

莫语猛地转头去看她家的房子，刚刚还焦黑一片的房子如今正完好如初地屹立在夜色之中，房间里散发出柔软的光慢慢地浸染着夜空，只是恍惚间似乎有些扭曲。

她想起来了。

她的眼前依旧是一脸温柔的严擎，耳边却是接连炸开的激烈争吵，接踵而来的是令人耳鸣的爆炸声，还有女人的尖叫声和男人气急的怒吼。

她已经不清楚，眼前的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强压下心里乱成一团的恐惧，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没……没事，我没事，你先回去吧，我也想回家了，再见。”

哪怕她极力压抑，可是声音里还是免不了泄出了些许颤抖。可是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只想快点离开，回到家里，哪怕现在这个家似乎也给不了她多少安慰。

她僵硬地挪动着脚步，一步一步地走近了房子，她推开了门，迎面而来的是母亲关怀备至的问候，还有父亲柔和又欣慰的表情。

她松了口气，正想笑着应和，却看到刚刚还温柔问候她的母亲开始歇斯底里地吼叫，她慌乱地后退了一步，又听见了父亲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

她害怕地瑟缩着，想逃离这里，却又不知该到哪里去，只能由着男人和女人刺耳的声音在耳边轰鸣。

她终于受不了了，直接挥开了父母往楼上跑，想把所有刺耳的声音抛在身后。

当她跑到楼上的时候，楼下却安静得十分诡异。她忍不住停下脚步，往楼下看去。

只见刚刚还脸色铁青的父母此时却温柔地笑看着她，眼睛里带着些许忧虑，似乎对她此刻的异常有些忧心。

莫语吓得一哆嗦，赶紧转身快速跑回自己的房间，直到把门给反锁上，她才略略有了些安全感。她抖着双腿靠着门慢慢地软倒在地上。

她双膝曲起，头紧紧地埋在了膝盖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她想起来了，她想起来了，他们全都死了。对，他们应该都死了啊。他们都死了……莫语的泪水止不住流淌着，她紧紧地揪住了胸前的衣服，似乎这样就能捂住皱缩的心脏。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突然，莫语猛地站了起来，直奔向了自己的电脑。百度，对，百度一下，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她看着电脑慢慢地运转着，她从未觉得她的电脑运转得这么慢。

她焦躁地盯着屏幕，突然摸向了自己口袋，手机!还有手机!还有手机，手机也可以!

她迅速地掏出手机，点开了浏览器，胡乱地输入了几个关键字，她的手还是止不住地哆嗦着，导致输入的词语乱七八糟的。

她看到无数形形色色的论坛、贴吧，关于鬼魂的各种说法多不胜数，她快速地滑动着屏幕。突然，她停下了滑动的手指，死死地盯住了手机里的一行字，久久未动:

鬼魂会滞留，大概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吧？

余愿未了？所以，他们想要什么呢……

5.余愿

哪怕莫语心里依旧乱糟糟地，理不清一丝头绪，可是她的身体却再也撑不住了，最后还是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睡梦中，莫语总觉得浑身滚烫得厉害，她似乎被架在了烤架上，被翻来覆去地烤着。她努力地挣扎着，想从睡梦中醒过来，可是无论她怎么费劲，也无法撑开眼皮，她就这样意识模糊地在炙烤中浮浮沉沉。

当太阳的光亮映入房间，照射在莫语的脸上的时候，她猛地睁开了眼睛，迅速掀开了被子，翻身起来。

她看到了跟她身体有接触的被面，全都是焦黑的样子。

她深吸一口气，事情越来越糟糕了。她得尽快行动了。

她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被子一会儿。随后便进了卫生间打理自己。出来后她瞄了眼被子，果然已经是完好如初的样子。

就像她的家，还有他们一样，一切似乎都是原来的样子。

她不再多想，干脆地转身出门，今天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呢。

今天的餐桌上，依旧是一派和谐。可是她总觉得奇怪，这时候不应该有其他人的。

尽管内心如此想着，她还是乖巧地笑着吃完了早餐，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妈，你们最近有什么特别特别想实现的心愿嘛？”

“你妈最大的心愿就是明天起床能听到你跟严擎的好日子，也不知道你藏着掖着干什么，还让人家上门了我们才知道，你看看你。”

“哎呀，那不还是知道了嘛，早晚有什么重要的呀!”

她嘟嘟嘴撒娇着，内心却十分焦虑，她总觉得，这不是她妈妈的真正心愿，可是她一时也理不清头绪。

看来，只能在严擎那边找突破口了。

想到这她匆匆地吃完了早餐，跟父母说了一声便出门了。

她驱车赶往严擎家，一路上思索着该如何试探才不显得刻意。

她到了严擎家门口，便见到他正往车上搬东西。

“语语你怎么过来了？不说好我去接你的嘛？”

莫语刚下车便听到严擎的问话，她随意地答道:

“我想着我先过来快些。我们这是要去哪？”

“海边啊，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去吗？我们昨天说好的你忘了？”

海边？莫语有些恍惚。

记忆里好像有个女人自己穿着沙滩裙，踩着人字拖，一个人在沙滩上慢悠悠地走着，细软的沙粒埋住了她的脚，偶尔会有海水冲上岸，一下子就覆盖住了她的小腿。她的手奇怪地悬在右侧，似乎是勾着某个人的手臂。

只是，她身侧永远都只是空气。

莫语恍恍惚惚地跟着严擎来到了海边。

她现在穿着的不是什么沙滩裙，而是简单的T恤牛仔，脚上踩着的还是一双小白鞋。

她脱了鞋子，赤脚踩在沙滩上。也不管身后的严擎，就一个人走着，在海浪冲上来抚上她小腿的那一瞬间，她便拔腿狂奔。

她想甩开，但是她不知道她想甩开什么。或许是无穷尽的空虚，或许是所有的虚妄。

这一切，不过虚妄。

身后的呼喊声越来越小，渐渐地就没了声音，她跑不动了，瘫软在地，周围没了生息，静的可怕，只余下一片空茫的黑暗还有她。

她慢慢蜷缩起来，又剩下她一个人了。真可怕。

呵呵，余愿未了的，是她自己啊。她怎么忘了呢。

6.真相!

莫语的故事很普通。基本上听过的人都会说，哦!这可真狗血。

从小，她就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因为爸爸妈妈很忙，忙到只能把她交给保姆和学校。

除了小时候她哭闹过要找爸爸妈妈，年岁渐长的她就没再在乎过父母的这种忙碌了。

她适应的很好，什么都自己来的这种感觉，其实也不错。

她十分的孤僻，同学们眼中的她脾气阴沉古怪。所以他们也不乐意搭理她，无形中她被排挤了。

不过她不在意，一个人很好。她适应得很好。

直到遇到了严擎，她她才知道，适应得好并不代表喜欢。

不可否认的，那一段时光绝对是她最快乐的日子。

只是莫语的父母跟小说里的一样，都讲究一个门当户对，都顶着一副我是为你好的态度，十分随意地举起了棍子打鸳鸯了。

对，这动作于他们来说很随意，只是百忙之中空出一只手来解决一件对他们来说很微不足道的事情。

只是她的父母还更惺惺作态一些，他们许诺只要严擎三年里能达到他们满意的程度，这棍子还是可以放下的。

听到这里莫语不由冷笑，明明一直都是什么都不管的，偏偏现在倒是摆出一副听我的的样子。

可是就算觉得他们再可笑，她也无可奈何，她除了听从还能怎么办呢。

至少还是有机会的。

只是没想到，为了达到他们口中所谓的程度，严擎也变的跟他们一模一样了。

他们，就再也没有开心地玩过了。

她开始了以前的那种生活，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说话，一个人去游乐园，一个人去看海。

渐渐地，她实在是厌倦了这种生活。她知道自己现在很不对劲，她应该改变些什么，可是她烦了，懒得改。

她对这个世界越来越烦躁了。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呢，没有。

所以，在保姆因瞌睡而失误导致房子起火后，她也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慌慌张张地尖叫着逃命，自己却完全没有起身逃命的意思。

后来，她意识便越发模糊。

最后，大概就死了吧。窝囊极了。

只是没想到，她居然还成了滞留不散的孤魂。她的愿望，还真是可笑啊。

如今，也算是了结了她的余愿了吧。她看着自己渐渐消散的身体，默默地想着。

不知道何时，她看到自己手上又缠上了一只小熊气球。

缠手上了，无论风再怎么大，也带不走它，她就不是一个人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