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如花

作者: 以琳1991 | 来源:发表于2017-12-19 22:08 被阅读40次

    鬼面如花


    燕妮儿像是被厉鬼勒住了咽喉,怎样挣扎都无法挣脱那双染着猩红指甲的双手。脑袋昏昏沉沉地,像是刚从吞人蚀骨的沼泽中爬出来,又被藤妖困住周身吸干精力,当她努力睁开眼看见那个骇人妖精的脸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苗......苗玉嫂子.............”“我是燕妮儿,你最疼的燕妮儿啊”

    来人根本静不下心来听她嘟嘟囔囔说什么,又是仰面一个巴掌。燕妮儿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上,她顿了顿,飞快地爬过去抱住了对方的双腿。

    “贱人,贱人啊,说什么姐妹情深,是你答应生下孩子抱给我养,我才让你接近老爷的,你现在竟然蹬鼻子上脸想进门,我告诉你只要我苗玉活着一天我就不会让你进门”

    燕妮儿紧紧抱着苗玉四处踢蹬的双腿,也不管那如同暴雨梨花一样纷繁落下的拳头打得自己有多痛,她将小脸轻轻捂在苗玉绿色织锦绣团花的袍子上,掩着面抽泣起来“嫂子......嫂子.......”

    她眷恋这袍子的味道,小时候嫂子常常把她抱在膝上用搪瓷小勺刮苹果泥给她,她就那么仰面呆呆地看着她像一只等待喂食的小鸟,一勺一勺,婶子的目光柔柔的就像疼爱自己的亲生崽子那么疼爱她,婶子常说多吃苹果泥的孩子皮肤好,婶子喜欢捏燕妮儿粉嘟嘟的小脸,然后捏捏自己的脸说,好滑呀,然后她们两个就咯咯咯地笑成一片。

    可是就在昨天那些兵冲进自己家的庭院把自己爹娘,祖父都带走了,连........连........小时候对自己最好的苗玉婶子也像仇人一样对自己又打又骂,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

    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孩子,就这样抱着此刻对自己又打又骂的疯女人豪不松手,就像是抱着一根最后支撑世界的天柱,仿佛她一松手这世界就会支离破碎,所有一切她拥有的都将不复存在。

    可眼前这个女人丝毫不消停,她疯狂地扭动着身子,就像在甩掉一条黏在自己身上的吸血虫子,

    “滚开,你拉着我做什么,你的眼泪在我这儿起不了作用”

    “你给我滚开!”箍在他身上的这两条手臂越来越紧,她有些慌了神。

    “你给我起开!”苗玉使劲了全身的力气终于将这条黏在自己身上的吸血虫“啪”地一下摔倒了旁边的雕花的红木箱子上。

    燕妮儿后脑磕到了箱子尖角上,鲜血顺着欣长的脖颈儿淌到了衣服上。按说燕妮儿只是后脑磕了一下没什么大碍,但黑黑的眸子上却像是蒙上了什么东西似得,整个人变得愣愣地,一行清泪从她眼角划了下来,只一下子就没入了身上穿着着的华丽的缎子中。

    面如死灰,她觉得世界一下子暗了下来。


    很快门外苗玉的丫鬟听到响动就冲了进来,看到躺在地上,神情呆滞的燕妮儿愣了一下神,然后赶紧拉上自己的主人快走。

    看着两人拉扯着远去的背影,燕妮儿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倦了,想闭一闭,这一闭上眼睛心又踏实下来,

    你在做梦呢,燕妮儿,倦了,就再睡睡吧。

    燕妮儿的梦里一直是灰蒙蒙的,数不完的阴沉天,她在晒草药。今天天阴了,后院自家种的几味草药晒不成了,燕妮儿就坐在自家庭院的小凳上抱着上个月和爹爹从山上救回来的小兔,大眼瞪小眼。

    小兔,小兔,爹和爷爷都忙天天跑到那座黄色琉璃瓦的大城里给皇上和娘娘们看病,娘今天又免费给城里的百姓看诊赠药,把家里的人手都带走了,没有人陪我们玩了,要不我们去羲和叔叔家找苗玉婶婶玩好么。

    燕妮儿抓着无辜小兔的四肢强迫它直立起来行走,在小兔疯狂的挣扎反抗下终于换了一种方式,拿小兔毛茸茸的小爪子打自己的脸。

    不行,不行,爷爷这段日子和羲和叔叔怄气不准我往他么家跑了,我好想苗玉婶婶啊,不知道爷爷的气什么时候才能消。

    天突然暗了又亮了,燕妮儿又进入了一个梦里面,还是个阴天,今天爹爹,娘亲,和爷爷都在家,可家里却七零八落地,下人们都在四处逃窜,他们背着大大地包袱神色匆忙地往高高地挂着“佟府”两个字的大门处挤。

    “爹,我们还是出去避一避吧,听高大人那边说皇上已经下了旨说要把我们全家都打入大牢”

    “躲什么,我们又没犯什么事,想我佟家三代为皇上忠心耿耿八十多年,能只为那阉狗一句话就把我们统统打入大牢么”

    “爹,今时不同往日了”一向恭谦有理,畏惧祖父的爹爹竟然上前抢话,“那阉狗如今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咱们得罪不起,你竟然敢往他碗里下那味药。”

    “怕什么那味药只是加剧药性,让那老阉狗多出点虚汗而已,粗通药理的人都知道!”

    “爹,您真是糊涂啊,这要是吃出个好歹来,我们可就..........可就...............,况且您现在在皇上面前也不讨好啊,皇上让您研制不老药,已经十年了,这五年皇上月月派人来催,这几个月来得更是紧。爹,我知道这些年你翻阅古书典籍,派人搜遍名山大川,已经将闹阴花和生平遂两味珍贵药寻得,并制成药丸,你为什么不献于皇上呢”

    “时机未到,时机未到”爷爷摆摆款款的袖子连连说道。

    “时机还未到,您难道要等我们全家都变成了刀下亡魂了,你才肯将不老药献上么”爹爹有些急红了脸,动手动脚地比划竟跟爷爷顶撞起来。

    当气氛开始进入白热化,另一拨高潮掀了起来,一批着铠甲持刀的官兵冲了进来,

    “全都给我绑了,一个都不能少”在一个头插羽毛的高级将领的呵斥下,爹,娘,爷爷,一个一个被裹成粽子立在大堂上,

    “将军,还少一个”

    “嗯”那个将军拜拜手示意他知道了,随即像戏台上那个变脸的大师傅一样变了一张脸,笑眯眯地对爷爷说。”

    “佟老太医,你的乖孙女呢,下人们都找了说还有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姐,皇上请你们去大牢坐一坐客,可不能少一个人哪”

    “淑钰,燕妮儿呢”爷爷大声询问娘亲。

    “燕妮儿今个儿跑出去玩了,还没回来呢”

    “淑钰!”爷爷加强了语气示意她知道娘亲的把戏,他相信他们只是去大牢里走一遭,等皇上查清了原委一定会放他们离开,所以此时藏匿孙女只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好了,既然夫人说了小姐只是出去玩耍,我叫些人守在这里便是,等小姐回来,马上带回来让你们一家团聚”

    “那,佟老太医,咱们先走一趟”这个军官还算恭敬有礼,连燕妮儿也想或许只是配合一下调查,爹,爷爷,娘亲很快就会回来的,但是当燕妮儿看着亲人们得背影远去的时候,燕妮儿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喷发,她随着自己的泪水很想拳打脚踢一会儿,可是发现自己,不会动了。

    燕妮儿努力地想挪动自己的双手,双手沉淀淀地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娘,娘”燕妮儿想大声的呼喊,才发现自己地声音一直徘徊在喉咙底,不管怎么发力,都发不出来。

    “娘,娘”燕妮儿想起娘刚才给她喝的那碗糖水,娘刚才牵着自己的手让自己躲在前堂侧面的暗室里,娘嘱咐自己不要出声,

    “娘,娘”燕妮儿知道娘是为她好,她不想让自己受牢狱那份苦。燕妮儿轻轻抽泣着,渐渐地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她彻底昏睡了过去。


    “娘,娘”燕妮儿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在她梦里,天亮又天黑,天黑又天亮,但每一天都是灰蒙蒙的。她支起自己绵软的身子,觉得脑后有一阵剧痛,她不经意间摸了摸自己的后脑,痂,有一大块厚厚的痂,混着血和头发深藏在自己的发髻深处。

    这都不是梦,爹娘,爷爷进大牢,苗玉婶婶发疯推开我,那都不是梦,那是事实,那是事实。

    燕妮儿又有一阵恍惚,她拿起在梳妆台上的镜子,想照一照自己结痂了的伤口。

    “啊.....”明晃晃的铜镜子从燕妮儿手中滑落跌落发出沉闷的响声,”铛......”

    “这是谁,这是谁,”燕妮儿伸脚踢开了坠落在地上的铜镜,但那张陌生的嘴脸仍然在燕妮儿脑中徘徊,挥之不去。

    燕妮儿小时候喜欢和邻居家的小朋友围城一圈唱“杏仁的眼儿,蚕蛾的眉,樱桃儿小嘴向上翘........”

    这张脸儿竟然跟小时候孩子们唱的分毫不差,杏仁的眼,杏仁的脸,蚕蛾的眉,玉柱般的鼻子,樱桃般的嘴,是一张美人儿的脸。

    燕妮儿却给吓得不清,她将全脸缩进盘坐着得身子里发抖。过了一会儿她开始摸自己的眼睛,鼻子,眉毛,嘴巴,她将四肢都撑在地上像只受伤了的小兽一样缓缓爬到被自己踢得老远的铜镜面前,凑过脑袋去看。

    “啊........啊............”她颓然倒了下去,哀嚎着,像只一出生就迷路即将饿死他乡的小羊,

    “啊........啊............”她嘴巴一直开着,声音却越来越弱,她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刹那间她会失去爹娘,失去爷爷,失去一直疼爱她的苗玉婶婶,失去整个家,甚至于现在失去自己。

    是不是这就是一个梦,那她可不可以选择停留在前一天,停留在有爹娘,有爷爷,有家,有一切的时候,即使是要她一直重复这一天,不停地重复这一天,也可以。


    “燕妮儿,燕妮儿”

    当她打算放弃所有的一切,沉入黑暗的时候,她能感觉一个人扶着她的头在叫她,

    “燕妮儿,燕妮儿,醒醒,你的爹娘,爷爷都要靠你救回来呢,燕妮儿”

    ‘羲和叔叔’

    王羲和和燕妮儿的阿爹,爷爷在同一个部门共事,是燕妮儿阿爹的知己,更是爷爷的忘年交,王家和佟家一直交好,羲和的父亲曾是燕妮儿爷爷的上级,羲和父亲死后就由同样医药世家的羲和顶了他父亲的职位,两家应该说是两代世交了。两家经常往来,王家邀请佟家中秋赏月,佟家就邀请王家闲时赏花。两家人很是亲昵,羲和的夫人很爱燕妮儿,说燕妮儿活泼可爱,小时候就对燕妮儿宠爱有加,喜欢带着燕妮儿上街买小玩意儿,听戏唱曲儿,总是逗得燕妮儿咯咯直笑,佟家的夫人知道王家夫人苗玉嫁入佟家那么多年来无所出很是同情,也默许燕妮儿常常往哪儿跑。

    所以此时见到羲和叔叔燕妮儿眼泪儿就不自觉地往下淌,

    “羲和叔叔,爹爹和娘亲进了大牢,爷爷生死未卜,苗玉婶婶不认得我了,还有我的脸,这不是我的脸了”燕妮儿扑倒羲和怀里就呜呜直哭,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着羲和的衣裳不放。

    “燕妮儿,你想救你的爹娘和爷爷么”羲和一概往日的亲和很珍重的盯着燕妮儿。

    “当然,燕妮儿当然想”

    “好,燕妮儿,你爷爷留下了长生丹,他不愿意道出长生丹的下落,如果你能找到那颗长生丹,你的爹爹,娘亲,爷爷,全部能回来,你们的家也能回到原来的样子,你爷爷说不定还能加官进爵,你们能住进更漂亮的房子”

    “燕妮儿不要金钱也不要漂亮房子,我只希望我的爹爹,娘亲,爷爷都能回来,我一定能找出那颗长生药,救它们回来。

    “好,燕妮儿,你乖乖地呆在这里,等过几天时机到了,叔叔就和你一起去把长生丹取来,就你爹爹,娘亲还有爷爷回去,好么”

    “恩”燕妮儿点着头答应下来,眼睛也回复了一点神采,只是别人看不见,在一个阴暗的地方在燕妮儿心里,有些东西正悄悄的发生变化。


    燕妮儿又在这间幽暗宁静的小屋住了十来天,有时会在屋外的小院逛一逛,但并不走远,一来知道自己现在能在被官府通缉,二来对这个小院也确实不熟,再加上自己整日对家里的事忧心忡忡也无暇顾及。

    路上遇见王府的下人总是低眉躬身地叫一声二夫人就匆匆走过,她现在是王府的二夫人,羲和说那天他等到所有的官兵撤走后才半夜把她从前堂的暗室里救出来,现在官兵对于佟家所有的世交好友都严厉搜查,把府里所有的人都拉出来,一个一个地核查,姓甚名谁,从哪儿来,来了多久,做什么地都一一核实,一有发现众人口径不统一的,关进大牢仔细盘查。他在苦于不知何处安放她时,他的二夫人刚生下他的第一个孩子,他就安排二夫人秘密回娘家做月子,而燕妮儿顶上。

    “看起来你们还真是有点像,虽然她比你大上五岁,但她身材矮小,碰上你这半长成的身子,绝了”羲和在黑暗中半眯着眼睛呆呆地盯着燕妮儿说道。

    羲和来看过燕妮儿几次,燕妮儿拼命央求她带自己出去找不老丹,羲和总是淡淡地说现在时机未到,官府还是盯人盯太紧,这府里少了谁他们看一眼就知道。牢里的人上面还没有动,看是不好断案,叫燕妮儿耐心来,从长计议。

    就这样燕妮儿住在这小院里有了一月有余,说来也奇怪,王府,燕妮儿常来,苗玉婶子带燕妮儿已经逛了个大概,可却从来未见过这个小院。

    直到燕妮儿从下人嘴里拼拼凑凑地将这个小院的主人了解了个大概。

    这院里住的是王家的小妾,她原是苗玉婶子的丫鬟郑儿,见苗玉婶子的肚子一直不争气,就出了一主意,说是替主子生儿子。苗玉婶子见她是娘家的人,又一直待她如同亲姐妹,当真以为郑儿是在为自己着想,迫于无奈苗玉允诺了这个馊主意,还引自己的男人上了郑儿的床。郑儿当真好命立马怀上,苗玉婶子就替她在这王府里觅了一处幽静的小院,待她生下儿子来当自己儿子养,不料郑儿生下儿子之后气焰嚣张,以自己儿子要挟为自己讨得一名分,郑儿虽讨得名分,却也一直得不到王府上下尤其是老夫人的认可,他们将郑儿的儿子抱走交给乡下的奶娘抚养,就一直将郑儿软禁在这小院里。

    羲和叔叔还是爱二夫人的,燕妮儿想,他们一定猜不到郑儿陪儿子回了乡下,而现在在这小院里受囚禁的是我,她摸了摸绷在她脸上那张永远也热不起来的脸皮,为了这张脸皮她不能大笑也不能大哭,众人皆爱以假面示人,谁又能知道真带上这假面具是多么的无奈和彷徨。

    想着想着燕妮儿又松了一口气,幸亏我没有真成为郑儿,脱了这张面具,她又是又蹦又跳的燕妮儿,是苗玉婶婶疼爱的燕妮儿,婶婶和郑儿的恩仇和我没有半点瓜葛,说不定明天她就能找到不老药,爹爹,娘亲,爷爷都会回到她身边,他们仍旧回到他们的大屋子里面,她仍旧晒她的草药,作弄她的爹爹和娘亲,逗弄她的小兔子,小鸡崽子。

    她突然心情大好,哼起了常和小伙伴唱的歌谣,“杏仁的眼儿,蚕蛾的眉,樱桃儿小嘴向上翘........”,只是这幅冷冰冰的面皮绷着她的嘴角,让她有些支不开嘴,但她仍痴痴地笑着。但是还是孩子心性的燕妮儿不知道,有些面皮戴在脸上是永远也撕不掉的.........


    当燕妮儿再看到羲和的时候,燕妮儿知道自己很快就能见到爹爹,娘亲和爷爷了,她只要完成羲和给她的任务,找到那颗可以拯救他们全家性命的不老丹。但当羲和向燕妮儿公布他的计策时,燕妮儿还是摇着小脑袋哆嗦着向后退了一步。

    他要她躺进那口棺材里,那口四四方方又黑又小的棺材里。

    “燕妮儿”羲和拢着她说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府里所有的人都被人盯了梢,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中,你爷爷他们再过几天就要斩首了,如果我们再不行动的话就要晚了,你也不想你爹,你娘亲,还有你爷爷死,对吧。”

    燕妮儿还是呆呆地看着羲和,“爷爷要被斩首,不会的,案子不是还没有查清楚么?”

    “喝你爷爷药的那个公公死了,现在大家都没有证据证明你爷爷是清白的,这是要砍头的,“但是”羲和把这两个字咬得特别重,“但是只要我们拿到那颗不死药,皇上一高兴,你们全家都无罪释放,无罪释放你懂么,你爷爷,爹爹,娘亲都会回到你身边来,统统回到你身边来。

    “所以”燕妮儿清亮亮的眸子暗了一下,又迅速被什么充斥了亮了起来。

    “所以,我要你跳进这口棺材里扮死人,只有死人才不会引人注意,你躺进这口棺材里,我就说二夫人刚诞下麟儿因孩儿被人抱走忧伤过度抑郁而终,没有人会怀疑的,棺材会在堂前放置三天,这三天你就自己回家把所以你爷爷可能放置的地方翻个遍,一定可以找到那颗能救你全家的不老丹。”

    “对了,这口棺材底下有口子,口子下面我命人砸了条隧道直通府外,你现在就躺进去,到了午夜再行动,知道了没”

    羲和此时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严肃起来,带着不容有失的口吻吩咐这个只有十三岁大的孩子,仿佛在呵斥一个历经腥风血雨的少年杀手。

    孩子点了点头,很快就有人将她放进棺材,当棺材板一直一直向前推直至盖住这个孩子熠熠生辉的眼睛,盖住她头顶最后一片天空时,好像有什么在她心里一点点丢失。

    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从她听到暗号从小口爬出棺材,到她噼噼啪啪用火石打亮蜡烛磕磕绊绊地走那条阴暗潮湿的暗道,到她跌跌撞撞地午夜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就像她最近一直在做的梦一样灰蒙蒙的,恍恍惚惚,但有一道亮光照耀着她,那是她的信念,找到不老丹,救出她的家人。她冲进被抢掠破败不堪的佟家大院子,她拼命地翻找每一个可能存放丹药的地方,直到她在一堆药瓶中间找到一个上面刻着“天殇丸”的小瓶子,她知道她找到了,她紧紧捏着那个毫不起眼的小瓶子生生要把它掐进自己的掌心里去,因为她捏着的是她全家的性命,她马上就要挣脱这个阴沉沉的噩梦,回到明媚的阳光里了。


    燕妮儿躺在深不见指的黑暗里,轻轻地敲了两下棺材盖板,很快就有人回复性地敲了两下,光明“豁”一下地曝露在她面前,比起之前躺在棺材里一点一点丢失的亮光,这样的突如其来的光亮更让她有些无法承受,她用手挡了挡眼睛。

    “拿到了么?”还是冷冷的语气,从接受任务起,羲和叔叔对燕妮儿就不似原来那

    样亲昵了。

    “恩”燕妮儿将手上的“天殇丸”高高举起示意给羲和看,

    “天殇丸”羲和微微皱眉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爷爷说人要不老不死除非那人天生就是个死人,不爱不恨,不牵不挂,“天殇” 就是 “不老””燕妮儿顿了顿,接下去说“我想爷爷已炼得药却不向皇上献药是有原因的。”

    “额...呵呵呵.....是么?”羲和竟然在最不恰当的时候笑出了声来。

    “爷爷制不老丹的闹阴花和生平遂这两味药本来就是药性相同的世间奇毒,万物相生相克,互相制衡,爷爷想借用这两味药的来冲破这个万物既定法则,造出不死人,也就是天殇人。但谁也不能保证古书上所写的是否正确,谁也不知道这药最终会如何。”

    “这好办,找人试药就行了。”羲和将小瓶子接了过来平静的答到。

    “不行,爷爷不会同意的,用不拿生者试药是一个医者最重要的医德。”

    “不能拿活人试药,拿死人试药不就是了”羲和的眼里有一重看不透的雾霭正超燕妮儿慢慢压过来。

    “死人如何试药,你说的是不死不活的活死人么,可现在时间紧迫,去哪儿找”

    “何必找,眼前不就有一个。”羲和直勾勾地盯着燕妮儿一双难以置信的眼睛。他低者燕妮儿的耳朵轻轻地说,“你早就不是活人了,活人能躺在棺材里躺得那么舒服么,这盛京,这人世间早就没有你这个人了。”

    “可死的不是二夫人么?”

    “不论是李府的二夫人和你佟府的大小姐佟燕妮都已经死了。”羲和看着她神情略有感伤却又很快得意起来。“你以为在我府邸藏下一个人那么容易么,你爷爷被抓,我是疑犯,为了藏下你,在她为我生下孩子的那晚,我杀了她。”

    “我杀了她,哈哈哈哈,我杀了她,她本来难产要死了,谁知道老天爷那么残忍让她活下来,可我不能让她破坏我的计划,所以我在她把孩子交给我的那刻,杀了她。”

    “这都是因为你,为了你”羲和居高临下用仇恨手直指着仍坐在棺材里的燕妮儿。顺势勒住了她的脖颈让她吞下了那颗”天殇丸”。燕妮儿没有挣扎,她就像一个带着人皮面具的木偶娃娃。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对不对”燕妮儿瞪着鲜红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对,我一开始就知道,知道不老丹要拿人试药才能知道药效,才能知道能不能用在皇帝身上,才能知道这是颗发财丸还是要命丹,你爷爷一直不答应拿活人试药,我跟她闹翻了,她就禁止你们全家再和我们家有任何交集。”

    “他不温不火,我心急如焚,要知道一单证明它的药效献给皇帝,我们全家,不,我们八辈子都一生富贵享之不尽,你爷爷是太医院位高权重的人物,可我不是,我的职位都是从我父亲那里得来的,我窝囊,我不被人待见。

    “所以,”

    “所以,你就换了我爷爷给那阉狗开得一味药害他,我爷爷多加的一味药只是看不管那阉狗狗仗人势,加重了药劲,你却换了那味药要了他的狗命。”燕妮儿发泄似得吼叫着。

    “对,你爷爷不敢做的事我替他做,他不愿冒的险我替他冒,当然事成之后这荣华富贵当然也得我替他享,当然我还是走了一步险棋,赌你找得到不老药。”

    “对了,我还得告诉你一件事,你爷爷,你娘亲,你爹爹早就在半个月前于午门砍了头了,尸体也被丢到乱葬岗,不知在哪条野狼叼走,烂在哪条畜生肚子里了。”

    燕妮儿一仰头直挺挺地躺进了棺材里。

    “来,你们给我看着她,别然她给我咬舌自尽喽,我们祖上十八代的荣华富贵可系在她一个人身上了。”羲和让小院的下人围了她一圈。


    燕妮儿脸上突然青一阵红一阵地,然后开始大口大口地吐白沫,再后来嘴角开始淌血,眼鼻,耳开始流血,看得出来死亡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来说是多大的折磨,而燕妮儿却始终紧闭着双眼,没有大哭大闹,也没有哭喊着叫疼,她只是安然地让在哪里,仿佛她身上排出的只是她毫不在意的,令她痛苦的梦魇,那片永远灰蒙蒙的天,那个支离破碎,身首异处的家。

    “老爷,没有呼吸了,身体硬了”她听见家丁慌张恐惧的报告,也听见羲和暴跳如雷的怒吼,然这对于一个灵魂来说无关紧要。

    “爷爷苦寻得闹阴花和生平遂这两味稀世药材量少,只制成两颗天殇丸,如果我永远躺着不起来,另一颗不老丹就永远到不了皇上手上,那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燕妮儿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但被困在那张永远冰冷的脸皮子里,

    她的灵魂慢慢飘远,

    “就让它烂在这皮囊里,没有魂灵的死人,动不动又有什么紧要呢。”

    王府二夫人猝死在堂前停尸三日后出殡,出殡那日是阴天,灰蒙蒙的,王家很大的排场,喧天锣鼓,成对车马,众人道王家老爷对夫人宠爱有加,派人守墓一月,守墓的约十人有余,众人都道稀奇,但没有人知道这棺材的与众不同,棺材底开一小口,棺材向下放置,他们并不是在守一座墓,他们是在等一个死人从墓中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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