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青春 | 道不尽的思绪

致青春 | 道不尽的思绪

（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初中二年级，父母离异，我被迫从沿海一座小城转入A市学习。

那时我是一个目标明确的少年，父母离异似乎并没有对我造成什么影响，我的心里仍然有无上的优越感。

从幼儿园开始，我念的一直是当地最好的贵族双语学校，那时的双语学校还没有像现在这么普及，身边的同学都是天之骄子。

转学之后，我丝毫没有自卑，也丝毫没有不适应。对我来说，要做到优秀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虽然是A市最好的公立学校。

第一次进班，带领我的并不是班主任，而是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女生，穿着纯白的校服衬衫，齐耳短发，皮肤白皙，眼神自信。一路把我领到了教室，对着全班同学介绍我这位新同学，脸上看不出喜忧。倒是班里的同学，一脸兴奋。

随后指着教室最后一排的一个空桌子对我说，以后你就坐那里了，然后回了自己的座位。我煞有介事地看着她，没有说话，觉得这个女孩儿周身气质清冷极了，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此后我也并未过多关注她，优秀的人从来只关心自己，总觉得身边的其他人都是陪衬，比如我。

来这所学校后，我也没改掉这个臭毛病。在学校的一次活动中，班主任让我和她一起主持，因为时间紧急，只是给稿子让我们自己尽快背熟，不用彩排，我们都毫不犹豫地接受了。

不出所料，那一次主持让我名声大噪，但同时我也发现，她的英文发音是地道的伦敦腔，主持功力丝毫不逊色于我。同学们对她的这种优秀表现仿佛习以为常，这让我十分不爽。

我想，我遇到对手了。

我打算采取点儿行动，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那天放学，往常一放学就飞出教室的我淡定地留下来等她。

“喂，你去过英国吗？”我知道自己不太礼貌。

“去过几次。”她的回答既坦白又简洁，倒让我接不上话了，只有快速溜掉。

我开始关注她了，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关注她每一堂课的表现，每一次考试的排名，每一天课余时间的行为。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不再枯燥乏味，从小就比同龄人成熟的我自然清楚这是为什么。

（三）我的天空，星星都亮了

在成绩上，我们时常不相上下，一路顺利升到本校高中部重点班。

高一时，她终于不再对我视而不见，两年的竞争与合作让我们之间有了一种莫名的默契。她甚至有时会拿着数学题来问我，我自然耐心讲解，还不忘开玩笑：“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你又不靠这个赚钱，饿不死。”她不甘示弱。

相处下来，我发现她并不是看上去那样清冷，只是寡言，偶尔也会很活泼，特别是遇到学术问题。我总觉得，她的眼里心里大概只有学习吧。

有时候，我会说她是“书呆子”，她则回：“那是你的看法，我不在乎。”

“有个性，我喜欢。”我在心里说。

时间长了，班里有些闲言碎语，她那时并不知道，仍旧和我打得火热。我一个男生，如果主动提出反而显得小家子气，也并没有理会。

没曾想有一天，她突然跑过来对我说：“班里有人说我们在谈恋爱，你知道吗？”

“我……有这回事吗？”我装作不知道。

“有啊，你喜欢我吗？”她说话倒是毫不含糊。

“我……你觉得呢？”我不太好转移话题，只有把问题扔给她了。

“算了，不重要，我想了下，我喜欢你就好了。我们约定一下，高考之后再谈吧，我想考名校，我觉得谈恋爱会影响学习。你……同意吗？”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的语速明显慢了下来，水灵灵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我，脸突然一下就红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愣了愣，不知所措地点点头。

她迅速跑开了，我还沉浸在刚才的对话中。我记得，那天我一夜未眠，脑海中像中了毒一样一直回荡着一句歌词“从你说爱我以后，我的天空，星星都亮了”。

（四）岁月无痕

从那以后，我以为我们的关系会变得尴尬，庆幸并没有，唯一不同的是，我们的谈话除了学习，更多了一些生活的趣味。

老师也知道我们的“绯闻”，但见没有影响成绩，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高二上学期，突然有一天早自习她没有出现在教室里，我以为是起晚了，给她发了信息，并没有回复。后来一整个上午都没有出现，中午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没有接听。下午仍旧没有出现，我坐立不安，放学之后直接找到班主任。

班主任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说：“我准你半天假，这是她家的地址，你明天去吧。”

“出了什么事？”

“她的父母昨晚出了车祸，她一夜之间失去双亲，你明天好好陪陪她吧。”班主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可我还是听出了她的颤抖。

我拿着地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办公室，看着天边的落日，一点一点地嵌入远方的地平线，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第二天我去了她家，看着憔悴的她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并没有撕心裂肺地哭，可我分明感受到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我走过去，轻轻抱了抱她，她没有拒绝，也没有说一句话。

一周之后，她回校了。看起来很平静，更寡言了。我不知如何安慰，只在她书里夹了一张小纸条：“我一直在”。

这次她终于没有掉眼泪，只是示意我出去说话。我们到了教室外面的走廊，记得那天的风很大，把对面的树都吹弯了腰。

“下周我就转去国际部了，以后我不能陪你一起考国内的名校，国内我没有亲人了，之后会一心申请出国。”说这些话时她很冷静。

我却仿佛晴天霹雳，半晌才吐出一个“嗯”字。

一周后，她去了国际部。

学校一直注重学生的综合素质，她以前也拿过大大小小的各种国际国内奖项，而且成绩一直优异。

一年后，她顺利拿到了英国牛津大学的offer，而我们还在继续为高考作最后的冲刺。说是我们，实际只有身边的同学，我却不知浑浑噩噩过了多久，无心学习，成绩再不是我的骄傲。

我们仍有联系，却总觉得中间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高一的诺言，早已随着那日傍晚的大风，吹到不知何处去了。

（五）沧海桑田

这样的现状终于给了我重重一击，高考直接把我送到了一所普通二本。那时我才反应过来，一年多的时光，早已在我和她之间划出了一条深深的鸿沟，无法逾越。

一向自诩聪明的我，把人生的重要节点当成儿戏。她也曾激励我，可是，自从她的父母离世后，我明显感到她对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漫不经心，好像与这个世界就没有很大的关联。她也始终再未提我们之间的事，而我一直沉浸在这样的痛苦中，浑噩度日。

大一时，我突然醒悟了，我想到其实可以去英国找她，去申请英国高校的研究生，那么眼下的这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我终于找回了那个有干劲的自己，认真对待每一门专业课，而且我的英文底子不差，大二第一次考雅思就拿到了7.5分的高分。

大三时，我信心满满地连递了几个学校的申请，但结果并不好。大部分是因为本科院校这个背景不占优势，也有稍差一点的学校给我offer，只是全自费。

我似乎陷入了走投无路的境地，父母离异后，前两年父亲还会给我们打钱，后来就停掉了。如果自费，我就要回沿海小城找父亲。自尊心使然，我无法接受，虽然他是一个实质上的富人。

后来我又试了几个学校，结果始终一致，我想，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我们用尽洪荒之力都无法得到，而有的东西，踮一踮脚就可以够到。

当时，我退而求其次，在绝望之际考了A市的公务员，竟然顺利考上了。

那几年，我和她一直有联系，她没有男朋友，我也一直没有女朋友。可是，我觉得，我们的距离，在慢慢疏远。

大学期间，她回国过一次，我们不紧不慢地聊天，仿佛是很久很久的老朋友了。那一次，她告诉我她在努力争取到本校直博的名额。

我点点头，对她说：“你肯定没问题！”

她好像没变，还是那个“书呆子”。她又好像变了，变得更加沉稳冷静了。

后来，她也会寄当地的明信片给我，邀请我去英国游玩，我也一直应答着，始终没有告诉她申请英国高校的事情。回想起大学四年的埋头苦读，好像一个笑话。

工作后，由于职位原因，单位收缴了我的护照，我也彻底断了去英国的念头，也不再很主动去联系她。而她，从来都不是主动之人，慢慢地，我们只是会在重大节日的时候相互问候一下，或者有意义的事情发生了相互分享一下。

她说她争取到了本校直博名额时，是我工作的第二年，每天沉浸在各种公文中，觉得这辈子都能看到头。而她的人生，还有无限可能。

我想过辞职，可是随着年岁的增长，我变得越来越没有魄力。

自从初二那年搬到A市后，我再没有见过父亲，母亲也从来不在我面前提他，只是一个人把我抚养成人。年轻时，我会想到去远方，去寻找自己所爱。年岁增长，我仍向往远方，只是再不会把至亲考虑在外。

我想，我终是会忘了她，然后按部就班结婚生子，然后平平淡淡过这一生。

这样的潜意识终于把我引到了相亲桌上，一次，又一次，对不同的女士介绍自己，又听不同女士的自我介绍。

在每一场漫长的相互自我介绍中，都在努力寻找双方的契合点。礼貌的微笑，客气的谈吐。心里却在一一衡量，她的性格，她的品行，她的背景，她的能力，她的爱心……

这一年，是我工作第五年。

她发来信息，说博士毕业答辩已经顺利通过，准备与朋友合伙开一间心理咨询师。末了，又说道，那个合伙人是高她几届的学长，也是她的未婚夫，英籍华人。

她说，这么多年，我还是没有等到你来英国。

我回，你值得拥有更好的。

我仍记得，那一年，我们都是少年。不知何时，已时过境迁，沧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