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岭南的五月,火红的凤凰花盛开,是我和阿文相识的季节,也是菠萝上市的季节。
那是5年前,公司组织的一次培训课程,我和阿文都有参加,刚好我又跟他分到一个小组。
我那时刚进入职场,完全是个新手,又天生腼腆,很少说话,无论是在领导面前还是面对同事,从不会主动发言。
培训课上,与我的沉默相比,阿文就表现得特别活跃,自我介绍的时候,得知他来自广东中山菠萝之乡,是一名技术工程师。
后来,大家还一致推荐他为组长,把我们小组的方案介绍和成果演示都交给了他,其实我们的方案并不出众,但经他的讲述之后,瞬间大放光彩,老师把最佳方案给了我们小组,让我第一次有了集体荣誉感,对他也是刮目相看。
那时大家互相加的还是QQ。
后来我又被轮岗到另一个岗位实习。
就再也没见过阿文,Q也没联系过。
说是早九晚五的生活,偏偏是有上班时间却没有下班时间。
整日的忙碌,也让我慢慢适应快节奏的生活,爱上了吃榴莲,习惯了吃甜品,但还是不怎么吃菠萝。
2、
第二次跟阿文的偶遇是在一次早高峰的地铁里。
那天下着大雨,地铁里的人特别多。眼看等了两趟车都没上去,我心里开始着急。第三趟车来的时候,想着无论如何也要上去,因为等地铁的人越来越多。
车门打开,人依然很多,在我迟疑的刹那,车厢门口伸出一只大手把站在门口的我直接扯了进去,而他自己却下车了。
“你先上车,我等下一班。”他说。
等我站稳回过神来,车厢的屏蔽门正在关闭,我只在越来越小的门缝里看到他。是阿文。
车门关闭,他对我笑着,我来不及说谢谢,只对着车门外很小幅度地作了个拜拜的手势。
回到单位,在QQ里找到他,跟他说了谢谢!因为那天早上单位有个很重要的会议,我不能迟到,所以很感谢他的出手相救。
交谈之中,得知他家就在宿舍不远处,比我远两个地铁站而已,而他每天也是坐同一个方向的地铁。
后来和阿文的交流渐渐多起来,有时是工作上的,有时是生活上的,有时是他发过来的笑话,但我上班真的很忙,很少理他。
眼看第二个岗位的实习满到了。在阿文的帮助下,我的粤语从会听慢慢进入到会说的状态。
一纸工作安排又把我调回了办公室。
我除了细心一点,我找不到其它理由可以说服我自己,我能胜任那份工作,材料算不上写得好,人也长得不漂亮,嘴巴也不够甜,甚至连复印文件经常也傻傻搞不清正反面要如何放置。
更严重的,是经常被领导呼来唤去,领导那么讲效率的一个人,明显我比他不止慢半拍,完全跟不上节奏。很多时候都很慌张,一慌张又出错,一出错就被他的火眼金睛给揪出来,真是“伴君如伴虎”。
3、
我的领导为了扭转公司的发展局面,工作很拼,经常加班到很晚,我手头的工作自然也会多,时常也要加班。
“最近发现你很晚了都还在线,忙吗?”阿文在Q里问我。
“嗯,在加班。”
“早点走,注意安全。”
“谢谢!”
那时单位就在火车站附近的大院里,晚上出了大院,外面的世界让人很没有安全感。
“明天也要加班吗?”
“应该要。”
“明天我拿点东西给你,到时在大院门口等你。”
“不用了,我估计很晚。”
第二天,我完全忘了阿文说的事,晚上8:00出大院的时候,阿文真的在大院门口等我。
我愕然。
“带了点水果给你,是我家乡的特产,我们也吃不了那么多,看你天天加班,就拿了点给你。”
“你太客气了。”
那次跟阿文一次从大院门口,一路上,我没说什么话,毕竟我不擅长说话,而且跟他也不熟,只是对他上次扯我进地铁,今天又送水果给我,心存感谢。
一路都是他在说话,都是项目啊,系统啊之类的,然后说水果是他家乡产的,很好吃的菠萝,市面上买不到的,还说怕我不会削,他特意削好了几个,也不需用盐水浸,直接吃就可以了。
我没有出声,没有告诉他我不吃菠萝。
直到我到站,他把水果给到我,我们互说了再见。
回到宿舍,打开袋子,除了一盒葡萄,还有几盒削好的菠萝,菠萝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顿时垂涎三尺。
工作的疲惫加上香气的诱惑,平时不吃菠萝的我也不顾往时的禁忌,拿出一盒直接吃起来。
它们个头很小,只咬了一口,就觉得不一样,清甜爽脆,蜜而不酸,很快就被我吃完。事后也担心会不会有湿热症,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只是那天以后,我再也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菠萝,虽然在市场上努力寻找,但都不见影踪。
4、
我依然忙碌,依然说着半文半白的粤语。跟阿文的交流几乎没有了,偶尔从他的QQ签名里得知他的动态,最近一次,看到他写着“系统上线,封闭中”。
知道他忙,我不便打扰,何况我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可以回馈人家,只好继续沉默。
只是每到菠萝成熟的季节,我都会想念那几个小菠萝的味道,会想起在这个城市还有阿文这样一个人。
2014年,我终于离开了大院,离开了广州火车站这个地方,被调到另一个区域另一幢大厦上班,对我来说,上班更远了,但相对来说是更好的环境,蛮开心的。
后来,除了工作上的原因回去过大院一两次,这么多年我再也没有踏进那个地方。
虽然大院的天空,曾经五彩斑斓过,曾经也站在走廊,仰望过天空看飞机飞过,从会议室里俯瞰火车站广场,曾经穿过地下过道,踏上载我回家的K9列车站台,但那些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的台阶,始终不想再走过,那些晚上踏出大院门口,战战兢兢走向地铁的路程,也实在不想再走过。
随着互联网+的飞速发展,阿文的业务迎来了新的高峰。我经常在上级部门各类科技进步奖的表彰文件里看到他的名字。
只是我一直挂念着那两个菠萝的秘密,一直没有告诉他。
2015年的年度工作表彰会上,我是大会的组织者之一,看到阿文要上台领奖,便特意去祝贺。
他还是那么热闹地跟同事们聊着,还比以前更帅气、更阳光了,整个人神采奕奕。而我,从以前不怎么说话,也可以组织一场500多人的表彰大会。看得出来,互不联系的日子里,大家都很努力。
表彰大会很成功,会议结束,我们收拾会场,还要马上赶回单位开下午的会议。阿文便开车帮我拿了一些东西,赶紧送我回单位。
路上,我想跟他说,你上次送我的菠萝很好吃,但由于赶着下午的会议,中途接二连三地处理了几件事情,最终没有说出口。
那年,我搬了宿舍,是阿文帮我搬的。
那年,我去考驾照,是阿文帮我找的驾校。
那年,我回家,是阿文清晨5点送我去机场。
那年,我生病,是阿文带我去医院。
......
就连2016年,单位要开通公众号也是阿文教我申请、运营、排版,是他告诉我各项活动的报名可以用扫二维码来解决,告诉我一些基础性的工作可以用系统平台来管理。
期间,我们还一起学了金融系列课程,一起考了很多个考试,而他又很努力地去通过了高级工程师。
5、
7月的时候,我们又一起参加了单位的体检,他把我送回单位的路上,我为今年测的身高增加了1cm开心极了,如果再长1CM,就达到160了,然后说着我要减肥,要控制在100斤以下。
“健康就好,身高体重都没有关系。”阿文说。
7月的阳光火辣辣炙烤着大地,那天几乎都是我在说话,阿文只是附和着。车上,FM880音乐电台传出一首很久没有听到的歌曲,
你忽然之间不说话
看着我的眼
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想转开视线
你突然之间超越了爱情的速限
也许是暖暖的风让我无法拒绝
永远没想象中那么远
一个飘逸轻盈的声音在车里响起,熟悉的旋律,让我安静地想了很久。
“哦,想起来了,这是雪漫——天使的咒语,之前我们有同学参加歌唱比赛,唱了这首歌,还获了奖。”我兴奋地说着。
“嗯,声音还不错,很好听。”阿文说。
“你也喜欢她?”我问。
“不是,我今天才知道她,也是听你说的。”阿文说着。
“好吧,到了前面的天桥下面,靠边放下我就好了,我自己走过去,你也不用兜个大圈去掉头了。”我说。
“没关系,外面太晒,又热,我好事做到底,直接送你过去。”
他总像一个大哥哥一样。
我便不再推辞。
“接下来有个项目可能会很忙,以后想送可能都没机会了。”阿文说。
我不以为然,毕竟各自都有各自的工作。
“没关系,反正你也没送过我几次,拜拜。”
我在你的怀里忘了呼吸
像是中了天使的咒语
我就这样乖乖交出字
没有设防的心
说的我都听了
听的我都信了
信了我就不想清醒了
车里魏雪漫的歌声还在回旋,我也在心里轻轻哼着,雀跃般地走进了大楼的电梯。
6、
过了两个星期,阿文都没有联系我。我又筹备着一场千人运动会,忙得没日没夜。直到运动会结束,我才问他忙完了没有。
很久他回复:“家里有事,我回中山了。”
“啊,没什么大事吧,需要帮忙吗?”
“不用,能搞定,你照顾好自己。”
“嗯,我没事,只是最近有些累。”
再后来,打电话给他,电话关机了。我尝试问他的同事,同事也只说他回家了。
我忙于要抓紧时间去考驾照,因为新规又要出台,这次考不过,下次又要遇到夜考了。
我相信阿文应该很快会处理完家里的事。
只是等我考完科目二、科目三,都没有阿文的消息。
后来听说他家里人病了。
他是家里独子,回家照顾是应该的。我想。
再后来听说他离职了,我特意去人事部门打听,证明是真的。
冥冥中我觉得他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但我实在联系不到他,Q不回,微信不回,短消息不回,邮件也不回,电话依然关机。
其实像他们这些搞开发的技术人员,只要遇到好的项目,或是更好的团队,离职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这样不辞而别,让人费解。
那些独自回家的夜晚,陪伴我的依然是那条熟悉的小路,回想过往的点滴,想起他最后说的是“有项目,会很忙。”
看来果然是遇到大项目了。只记得赚钱,临走了说都不说一声。我愤愤地埋怨着。只有夏夜的微风吹拂我的疲惫,只有昏黄的灯光照着昏黄的身影。
这个城市,除了阿文好像还没什么可以交心的朋友,曾经一个人的孤单,此时依然遍地都是,曾经一个人的奋斗,此时觉得毫无意义,曾经憧憬的未来,此时好像又化为乌有。
我的沉默的本性再次疯长,没有言语可以淹没,没有力气可以去拔除。
或许离开了才知道珍惜,曾经拒绝过很多次他的邀请,曾经对他的好我连半个谢字都没有,想着想着,竟泪水涟涟,心像是被撕裂般,万般疼痛。
说什么你一定要努力,但千万不要着急。
说什么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不行。
说什么不在乎天长地久,只需要曾经拥有。
我和阿文的故事,还没开始就已结束。
没有结束的,是广州无比漫长的夏天。长长的夏天霸占了大半个秋天,让人感觉直奔冬天去了。
广州的冬天是更忧郁的季节,湿气和冷气的纠缠,让人犹如裹足前行,又冷入心底,加之生活中、工作上的诸多不顺,让我在阴郁的天空下始终找不到一个透明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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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那年年底,收到通知,我们单位要派驻2名人员深入对口的扶贫基地,说是挂职锻炼,只要符合条件的都可以自愿申请,再由组织审核。
我,一个人,来去自由,去哪里都一样,与其在这里麻木地混着,还不如去乡下锻炼锻炼,毕竟我就是从乡下走出来的,离开久了,还蛮怀念乡下的田园生活的,当是旅行。
最后经过组织审核,我被选中。
收拾好办公室的物品,交接好手头的工作,5月,我踏上了下乡挂职锻炼的旅程。
一个人拉着两个行李箱,司机送我们去的。从广州到湛江徐闻,足足走了6个小时。
途中接到快递的电话,说是中山寄过来的,箱子上画的是菠萝。
包裹由门卫大哥帮忙签收了,他打开包裹,拍照给我,果然是菠萝。
“大哥,这箱菠萝送给您了,我外出了,要很久才回来,您就帮我吃了吧。”
门卫大哥连声说着“谢谢!”
我的第一反映,应该是阿文寄的。
我宁愿不是他寄的。但除了他,我想不到其它人。
算了,不想了,就一箱菠萝,徐闻也是广东有名的菠萝乡,去到那里不愁没有菠萝吃。
8、
5月,的确是菠萝成熟的时节,初来咋到,简单安顿之后,我和我另一个同事,马上背上相机,走进菠萝地,我们都没有见过菠萝活着的样子,是长在树上呢还是长在地里,一概不知,另外还想着拍摄几张菠萝地里丰收的喜悦,这也是我喜欢田园的另一个原因。
可是,到了田间,才知道菠萝丰收了,根本看不见农民灿烂的笑容,听说菠萝售价还低于白菜的售价,无奈的农民在等待着菠萝的出售。
当我取出相机拍摄时农民都说记者来了,听后我很不是知味,原来准备拍摄欢乐丰收画面兴趣全无。因为我不是记者,我还做不到马上为他们宣传报道,更无能力为马上疏通批发菠萝的渠道。
这里的菠萝也是闻名世界的菠萝,香甜,一口吃下去清爽且无渣,吃过之后你一定还会再吃。
当天,我们在菠萝地里购买了一筐菠萝以表我们绵薄之力。
后来,我想起了神湾菠萝,得知那里的菠萝并没有滞销,而且供不应求,之后的一个周末,便驱车前往中山,翻过丫髻山到了神湾镇。
我没有联系阿文,我想没有他在,我也会进展很顺利。
省道两边,很多铺头都摆着“上山采摘”的字牌,我们找了一位憨态可拘的大姐,她在前面骑着摩托车带着我们上山,山下是“十二道锋味采摘地”的牌子,果然名不虚传。
来接我们的是大姐的妈妈,她指引我们,车子可以沿盘山公路开到山上的临时小屋旁。
下了车,我们一路攀爬,陡峭的山路,爬得很艰难。
阿姨说,她每天要带很多客人上山,要爬很多次,她已经习惯了,不觉得累。
到了山上,满山都是菠萝,我才知道这里的菠萝是长在山上的。
和徐闻菠萝相比,我其实更喜欢神湾菠萝,它个头不大,看起来并不金黄,但吃起来足够清甜。
毕竟,是它从第一口改变了我的口味,所以我一直想到这个长出了我爱吃的菠萝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
半山的小屋附近,大片的菠萝还没有成熟。
“要摘菠萝,需要爬到山顶,到山的那一边去。”阿姨说。
我很想去体验亲自摘菠萝的感觉,顾不得累,就跟着她一段一段地往上爬。
“这些路都是村里给我们修的。”
“那就好,虽然陡峭一些,但至少还是水泥路。”
“村里很支持我们种菠萝,对农户的补贴也多。”
“这么多菠萝能卖得出去吗?”
“卖得出去,这里的菠萝好吃啊。很快就卖出去了,还不便宜,给你们最便宜都要12元一斤。”
“你们的菠萝,怎么卖出去的,这里也不见又人来大批量收购啊。”
“不用了,以前就是大车小车排队来收购,现在基本不用了,自从去年我那大侄儿帮我们开通了网络销售,车就看不见了,但菠萝卖得越来越远,越来越好了。”
“哦,您大侄儿真厉害,造福村民啊。”
“是啊,可惜了,那么年轻,摊上个怪病,刚刚为我们把菠萝卖出去,人就没了。”
阿姨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去抹了把脸,我不知道那是泪水还是汗水。
9、
神湾菠萝的畅销跟徐闻菠萝的大批滞销形成鲜明对比。
我跟着阿姨往上走,走到山顶,看到整个上头望出去都是菠萝,天那么高,地那么远,是这里的味道让我爱上了菠萝,瞬间觉得很亲切。
阿姨跟我讲了很多菠萝的种植,包括种苗、除草、时令时节等等。
一路上,我看到有的菠萝还是种苗,有的开始长菠萝,有的长得大些,便问她,这些菠萝要长到什么季节为止。
她说:“从5月到10月都是菠萝成熟期,最后一批是10月。”
难怪,整个夏天的时节菠萝分批先后成熟,这与徐闻菠萝乡的菠萝整批集中在5月成熟又形成对比。
一路她都提醒我小心走路,不要摔倒,她走得很快很轻巧,我虽然穿着运动鞋,但依然几次差点摔倒,但每次都被她提前猜中:“这里小心滑,要不要我拉你,阿姨总是善意地提醒,让我得以安稳地走在菠萝地田间地头。
到了可以采摘的地方,我提醒阿姨“要小个头的”。
“其实大个的更好吃。”
“小个的才是神湾菠萝。”
“在这里都是神湾菠萝了,大的好吃。”
摘菠萝要用刀,我没有工具,又不赶接近那些带刺的菠萝们,从头到尾都是我看到喜欢的那个,阿姨再摘下来。
我看着她后背上框里的菠萝,看着她佝偻的背影,还有她的大草帽,觉得她就是我的救星。就像当年,我跟在母亲身后的感觉一样。
“姑娘,你们从哪里来啊?”
“我今天从湛江来的,要回广州去,所以特意来品尝神湾的菠萝。”
“我那大侄儿以前也在广州,天天也是忙,忙得没时间回来,去年一回来,就没再回去了。”
“得了病,说是没得治,房子车子都卖了,最后帮我们弄了个销售网络,做得蛮好的,你也可以上去看看,以后想吃菠萝,不用那么大老远跑来,网上就可以买。”
“你们天天看手机,你就没看到?快看看,快看看。”
阿姨不停地跟我唠叨着。
我坐在阿姨半山的小屋里,明晃晃的太阳晒得整个山坡都火辣辣的热,偶尔有山风吹过,带来一丝一丝的清凉,阿姨也很热情,一边给我再挑一遍最好的菠萝,一边还削了两个给我们吃。
我拿出手机,打开阿姨说的网站。
“神湾菠萝,带给你想要的味道”几个字十分醒目。
“阿文,走的时候,还交代我们,一定要记得每年5月菠萝熟的第一批,要给他广州的朋友寄过去一箱。”说他那朋友只喜欢吃这里的菠萝。
“阿姨,您侄儿叫什么名字?”
“啊文。”
“全名是?”
“方泽文。”
“他怎么了?”
“哎,就是去年查出尿毒症,从广州回来,说是医不好了,就靠中医医着,然后帮我们建好了这个网,今年3月份,人就走了。”
阿姨的话如晴天霹雳,让我觉得整个山峰都开始动摇,一阵一阵地眩晕。
阿姨递到我手里的菠萝,我没有咬下去,掉在了地上,也顾不上捡起来。
汗水和泪水一起喷涌出来,湿了一地。
我忍不住恸哭起来。
“哎,别哭了,姑娘,知道这个事的人,没有人不流泪的。”
其实,从我踏上这片土地,我都在想着阿文,想着把我拍的照片发给他看,告诉他他家乡的菠萝真的很好吃,告诉他我也很喜欢这片菠萝地......
然后他一定很意外,一定会出来见我。
我强忍着心口的痛,继续听阿姨说着。
“他走后,村里人把他的骨灰埋在了丫髻山上,就在我们刚刚在山顶看到那边,那里可以看到整个村子,是离这片山地里的菠萝地最近的地方。”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跑到旁边的菠萝地里,蹲下来对着山谷失声痛哭,只有满山地菠萝静静地听着。
“后来,阿姨过来找我,说山上太热,会热坏的。这里的菠萝还没熟,你喜欢吃的话,以后可以直接上网买的,很方便的。”
我没有跟阿姨说我是阿文的同事,也没有跟她说我曾经有找过她,也不想问为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要一个人承担。
恍恍惚惚中,我跟着阿姨下了山,陡峭的山路上,泪水模糊了双眼,碎石踩在脚下,几次把我摔倒。
阿姨一路走得很稳当,还帮我把大袋菠萝搬上了车。
10、
当年从吃到第一口神湾菠萝开始,我就想,哪一天能和阿文一起到菠萝地看一看就好了。
只是这么多年来,有些话我一直没有说出口。
那句“你送我的菠萝很好吃”没有说出口;
那句“因为你,我爱上了吃菠萝”也没有说出口;
......
我不相信一个人会因为一种味道而改变,一个人会因为另一个人而改变。
放在车上的菠萝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车子,像当年阿文的车上弥漫的歌声。
我从车窗里再看一眼这片菠萝地,再望一眼Y髻山,心一阵一阵地痛。
我流着泪,知道有些话再也没有机会说了,有些话再也没有人愿意听了。
最后,我找阿姨拿了电话,什么也没说。
阿姨看出我的悲伤,说我心太软了,要我小心开车。
半个月后,我回到徐闻,迅速投入工作,先联系了当地的记者,欢迎他们来采风,又把以前阿文教我的网络知识都用了起来,然后跟广州的电商平台合作,很快搭建了销售网络,并把湛江最出名的海鲜产品和菠萝进行了捆绑销售,满地的菠萝才得以销售得好些。
后来,我们经过细致调研,对农户种植菠萝的规模、成熟期等等进行了统筹规划,从年初的种植就给明确的指引。努力避免产量过剩,销售时期过于集中。
一年后,当我从徐闻挂职回来,在徐闻的工作表现得到了领导的赞扬,并对我进行了升职加薪。
回广州的第二天,我又去到神湾,要阿姨带我去Y髻山,说想去看看阿文。
阿姨说:我带你去,我们一起去看看他,还说他生前说了,不要立碑,只要种一棵树就好。
离神湾菠萝地不远的Y髻山上,到处都是荒凉的乱石,只有山的南面,有一棵四季常青的甜槠树,葱葱郁郁,亭亭如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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