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漆黑的巷弄间，柏殊拉着楚珊的胳膊，相向而立，“小珊，这些年，你受苦了。”声音哽咽却又不失温柔。
“对不起，这位先生，我想你是认错人了。我还有事，先走了。”楚珊伸手扯掉柏殊的手，转身离开。
“小珊，你知道吗？这些年，我有多想你！”柏殊怅然若失的声音在楚珊的身后响起。
楚珊的脚步顿了顿，有片刻的失神。可回神之后却依旧当机立断的迈开步子离开。
柏殊，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也同样在想着你。可是，现在的我，是如此的不堪。又怎么能与你相认？楚珊心想。
[二]
楚珊回到家，打开床头柜，里面有一个精致小巧的铁盒。盒子里面放置的是她此生最珍爱的东西——一张带有柏树的元旦贺卡。
每当楚珊思念柏殊时，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拿出这张贺卡，细细摩挲，只因那是他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她至今还记得，当初她收到这张贺卡时，虽然满心欢喜，但依旧装作满脸嫌弃的问他，为什么要送她一张这么丑的贺卡？他却霎时红了脸，显得是那样的手足无措，支支吾吾的说，我……我当时没想那么多，你……你要是不喜欢还给我好了。说着就要伸手去抢夺，却被她轻而易举的躲闪过去。她怎么会不喜欢呢？！只要是他送的，她都欢喜。
贺卡的色泽早已不复从前，可里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可见。寥寥数字，龙飞凤舞，字如其人。而楚珊在时隔多年之后，也终于知道了柏殊为什么要送她这样一张贺卡。柏树，柏殊。他是想让她看见这张贺卡时就想起他啊！
楚弦轻轻地摩挲着早已不下千万遍的字迹，突然将其怀抱在胸，哭的泣不成声。柏殊，柏殊，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一声不吭的突然消失在我的生命中，而后，又一声不响的再次陡然出现？
[三]
“楚楚啊，你这死丫头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外加桃花运，523有个出手特阔绰的英俊客人指名道姓的要你去陪酒，还不快去。”楚珊隔着老远，就能听到汪姐那俗媚的不能再俗媚的大嗓门以及不知道喷洒了多少遍的浓重的香水味，“我告诉你，你这次要是再搞砸了，你就赶紧收拾行李滚蛋吧！也别再跟我提什么重病住院的父亲，老娘我这儿又不是什么慈善机构！”
是啊，这儿又不是什么慈善机构！从当初因父亲突然被查出患有尿毒症，走投无路之下，下定决心进来的那一刻就应该想到会有今时今日的处境，不是吗？楚珊凝望着梳妆镜里熟悉却又陌生的自己，金棕色的大卷发，浓妆艳抹，可却依旧遮掩不住满眼的疲惫以及苍白的脸色。她用力的拍打了一下双颊，好让苍白的脸色看起来红润一些。然后，用尽全力的对着镜子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起身，离开。
通往523的道路上，楚珊的内心充满了忐忑。她知道自己接下来即将要面临的是什么。她想要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的转身快步离去。可，转念一想到自己身患尿毒症住院的父亲，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走。她自幼体弱多病，母亲早逝，是父亲独身一人，含辛茹苦的将自己抚养长大。如今，父亲身患尿毒症，她不能不管。可高昂的医药费再加上透析的费用，又不是她一个刚踏入社会两年的弱女子能所负担的起的。所幸，父母赐了她一副好皮囊。否则，她可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的嘴角牵扯出一抹让人不易察觉的苦笑。
终于，楚珊，站定在了523的门口。她抬起头，望着黑边烫金的三个数字。忽地，泪流满面。523，我爱珊。多么美好的寓意！她察觉出自己的失态，伸出手，擦拭掉滑落在脸颊上的眼珠以及泪痕。她这是怎么了？她在心底轻声问自己。自己向来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啊，怎么自从再次遇见柏殊以后，就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到他？什么都能与他联想到一块，一个门牌号码而已！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是为他着了魔了吗？可一想到他，她原本就摇摆不定的心，却又不知所措起来。她真的不是一个好女儿，竟然为了一个从自己生命中消失了那么久却再度出现的男人，开始动摇了自己的决心，不顾父亲的生死。
踌躇间，门忽然，毫无预兆的被人由内而外的打开了。柏殊？他怎么会在这儿？！难道，汪姐指的那位客人就是他？！意识到这儿，楚珊仿若五雷轰顶，不可置信的望着柏殊，脸色霎时变得铁青。一字未说，立即转身，跌跌撞撞的离去。柏殊知道楚珊一定是误会了。随即，一路跟随。
[四]
楚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久到脚都走痛了，身后的柏殊却依旧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终于，她停下脚步，回过头怒气冲冲的对身后的他吼道，“柏殊，你究竟想怎么样？是不是看到我狼狈不堪的样子，你心里特快活，想要继续跟下去，看看有没有更狼狈不堪的画面，是不是？！”她原本不想哭的，可说着说着眼泪却不受控制的大颗大颗的砸落下来。
柏殊看着眼前汩汩不断落泪的楚珊瞬间慌了神，想要伸手，替她拂去脸上的泪珠，却又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反而会让她觉得自己是在轻薄于她，只得手足无措的，焦急的辩解着，“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小珊，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我只是……我只是……”
楚珊明知道自己是不该心生期待的。可面前的这个人，是她朝思暮想了八年的人啊！哪怕他曾一声不吭的消失在她的生命中。哪怕这么多年，他音讯全无，可她依旧爱恋着他，思念着他。每分每秒都不曾忘却，不曾止歇。理智终究还是没能抵挡的住那颗爱着他的，蠢蠢欲动的心。她想要知道，迫切的想要知道他的只是，“只是什么？”
“只是……只是见不得你受苦！”柏殊低头喃喃。
终于知道答案的楚珊笑了，笑的很是荒谬，“柏殊，你既见不得我受苦，那为何还要指名道姓的要我陪酒？你这不是成心要给我难堪吗？”
“不，不是那样的，”柏殊慌乱的解释着，“是你一直不肯承认自己就是小珊。而我，亦不想，亦不想你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盯着。所以，所以，我才……对不起，小珊，是我不好，是我不对……你能原谅我吗？”他的神情是那样的愧疚，那样的小心翼翼，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其实，楚珊又何尝不知？自从上次在陪酒时无意遇见柏殊，被他拉至巷弄间时，她就知道，她和他之间未完的故事即将续演。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前来烦扰她。只是远远的跟随在她身后，替她摆平那些紧紧尾随其后的不速之客。这些，她都知道。他总是那样默默地，温和的跟随在她身后。就像当他突然在花天酒地之地遇见她，得知她的工作时，亦没有不顾她是否疼痛强行拉扯她离开，说出你怎么能在这种地方工作，这样作践自己的话。只是力度适宜的确保能拉着她离开而又不伤到她，以及哽咽而又温柔的说，你受苦了。
“咳……”楚珊长长的叹了口气，怅然的说，“柏殊，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所以，也无所谓原不原谅。倒是我欠你一句对不起。我不该装作不认识你的。只是，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了。”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柏殊再也顾不得其他，急忙拉住楚珊的胳膊，急切的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楚珊自嘲的笑了笑，“柏殊，你怎么就不明白呢？现在的我和你，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见过总统跟乞丐成为朋友的吗？”
“可我们既不是总统，也不是乞丐。”柏殊执拗的说道，“我只知道你是我柏殊，日思夜念了八年的小珊就足够了。”
“你说什么？”楚珊被柏殊的话当即震在原地，不得动弹。
“小珊，”柏殊的双颊不知何时悄然爬上两朵不自然的红晕，扭捏的说道，“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上你了。只是，我始终提不起勇气向你表白。小珊，我喜欢你，我想要和你在一起。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令楚珊悲喜交加。喜的是自己深爱了多年的男子竟然也喜欢着自己。悲的是他们终究没有可能。她明目张胆的，细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个一声不吭从自己生命当中消失，令自己朝思暮想了长达八年之久的人儿。他个子比以前高了好多，身子也比以前壮实了好多，眉眼也长开了。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少年。
“柏殊……”楚珊眉头微皱，声音有些许的哽咽，“我们……不合适……”
“为什么？我看得出来，你是喜欢我的。”柏殊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然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难道是因为叔叔的病吗？”
“你怎么知道……”楚珊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柏殊温柔的拥入怀里。
“小珊，只要关乎于你的，我都知道。”柏殊的声音充满了歉疚，“我知道这段日子以来你过得很辛苦。都是我不好，没能陪在你身边。可现在，有我在，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和你一起照顾叔叔直到永远。”
楚珊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是要拒绝柏殊的。自己的以后是没有光亮可言的，父亲的病就是个无底洞。但柏殊不一样，他还有大好的前程，自己不能耽误他。可自己真的好累，好累，好想要一个依靠。柏殊的肩膀可真宽厚，温暖，莫名的让她感到心安，舍不得离开，“柏殊，我不值得你这般倾心相待，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不会的，我不会的。”柏殊郑重其事的说，“小珊，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可以一生欣喜无忧，为此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楚珊轻轻闭上双眼，双臂轻轻搭在柏殊精装的腰身上，甜甜的笑了。柏殊都已经说到如此地步了，她若还是如此执拗，那就太不识好歹了。以后，究竟会怎样，谁也无法预测。而她现在，只想拥有此刻真真切切的幸福。如果有一天，柏殊厌倦了这样的日子，那么，只要他亲口跟自己说，“楚珊，我受够了这种日子。”那么，她就会放他走。没有怨恨的放他走，并像他如今说的那样，衷心地祝愿他，一生欣喜无忧！
当然，对于楚珊此刻的内心活动，柏殊是一无所知的。因为他完全沉浸在欣喜当中，无法自拔。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