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九境成丹万骨枯 《目录》
梁玉峥残暴无度,喜修仙练道,为了练丹,他从民间征调无数年轻男子,为他建修八仙台和天神宫,对他来说,平民就是奴隶,而他就是所有人的王,他的欲望,他的想法,所有人都应该支持并为之付出,安时为他缴租纳税,建宗立庙,任其驱遣,战时为其抛头颅洒热血,奋场杀敌马革裹尸。
他称帝不过五年,便将本还算雄厚的梁国国力折腾的一踏糊涂,梁国百姓便在他的暴政下民愤四起,怨声载道,但他犹不所闻,十日不朝的情况每月都会有,而且就算是上朝,他亦是满口修仙练道之言,朝臣虽怨却不敢言,唯恐稍有不顺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楚与梁不同却也相同。
楚帝顾修卓亦残暴嗜血,但其好色恶劳,每日沉浸于美女酒肉之中,朝事全交于身边的宦官打理,宦官无根,不男不女,心理与身体上遭受的苦难甚多,一旦掌权,便将心中扭曲的愤恨与不甘发泄而出,而遭殃的人很不确定。
有可能,是刚刚浇花的小宫女。
有可能,是朝堂上说了什么正词严律的朝臣。
还有可能,是楚国的无辜百姓。
反正,他们只管发泄,从未想过民不聊生这件事。
乱世将起,英雄何处?
“英雄就是舍已为人,不求回报,比如,你把你那份烤兔肉送给我吃,你就是大英雄!”
竹屋前的台阶上,陆言脸不红心不跳的胡扯,紫珠看了看手里喷香四溢的脆皮兔腿,小脸一抬,道:“陆大哥说的不对,云姐姐说过,英雄还要保护好自己的最爱,我现在的最爱就是这个兔腿,不能给你。”
她说着,张嘴将那兔腿撕下一块,大嚼特嚼,粉嫩嫩的两颊上沾的全是油迹,陆言哄不过她,便道:“亏得七姑娘整日教你念书识字,你居然最爱兔腿,真是忘恩负义!忘恩负义!”
紫珠听他这么说,急急将口中的兔肉咽了下去,道:“才不是呢,陆哥哥你和这兔腿相比,我当然是爱兔腿了,而云姐姐和这兔腿,我肯定是爱云姐姐,不不不,云姐姐不管和什么相比,我最爱的都是云姐姐。”
“哦,那要是和你哥哥比呢?”
“嗯……”。
云紫珠听他这么问,歪头想了想,有些为难,以前在外面流浪时,都是哥哥保护自己,哥哥是她最亲最亲的人了,可云姐姐不但治好了她的腿,还将他们收留在身边,过了以前从未想过的幸福日子。
两者相较,才十一岁的云紫珠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选。
坐在门前逗儿子的红月见她实在为难,出声道:“紫珠,你想爱谁就爱谁,你云姐姐有顾哥哥爱,你呀别理他这个没人爱的。”
陆言听红月这么说,拍了拍屁股从台阶上起来,不愤道:“我怎么没人爱了,我那寨子里五万多父老乡亲一个个都爱死我了,看见我那亲热劲就像……就像……就像……。”
他书读的不多,比划了半天也没想出合适的比喻词。
林夭华从屋中出来,斜眯一眼,道:“就像你看见刚出炉的烤兔子似的!”
“对对对!”
陆言一拍大腿,表示赞同。
红月却将心思放到了他刚刚所说的话中,问道:“七风寨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人?”
陆言听她问,也不隐瞒,道:“年前常山决堤发大水,淹死了不少人,侥幸活下来的家毁人亡,没吃没喝,朝廷赈下来的银子都被狗官们私吞了,这些人眼看冬天来了,没办法,只能向巴东暖和点的地方逃,恰巧遇到了我和七姑娘,看着他们可怜,七姑娘让我把寨子里的人都喊了过来,在巴东那人施粥建棚,重新起了个寨子,本来那些难民也就万把人左右,后来逃命流离的人越来越多,这半年不到就增加了到了五万人左右。”
林夭华听他说的起劲,问道:“怎么这么多人?”
陆言见紫珠将那兔腿啃得差不多了,也没希望再骗过来了,咽了咽口水道:“这几年吃不上饭的人越来越多,别说兔肉,差点的人家,连糠都没得吃,还不是因为朝廷连年征税,春天征下苗税,夏天征收成税,秋天又征什么果子税,反正就是征来征去把你家所有的东西都征完就对了!”
红月摇了摇头,看着怀中的儿子叹道:“先皇最后执政的几年时间梁国国力已然下降,官不思民,民不思田,为了修皇陵,年年税苛赋重增发劳役,梁玉峥上台后更是手段不减,奢靡荒诞练丹无度,又哪里懂这民间疾苦。”
林夭华冷哼一声,道:“这皇帝真是有病!他把自己当太上老君了吧?”
陆言接着道:“他要是自个儿捣鼓着练丹也就算了,还要盖什么八仙台天神宫,你们是不知道?几次加起来足足征了十万个壮汉子,这些个汉子差不多都是有去无回,宫里规矩多,砸了石料要砍脑袋,慢了工期也要砍脑袋,手脚慢了点也是砍脑袋,吃得少干的多,工钱又被那些个没良心的官僚贪了大半,再强的身体也撑不住这么折腾。”
“你哪儿来的钱养这么多人,五万多人可不是个小数目?而且你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往大了说,这是拥兵自重,有造反的嫌疑,朝廷怎么没来围剿你们?”
林夭华的疑惑红月也想到了,陆言一笑,解释道:“朝廷围剿也得有名目不是,我一没举兵,二没称王,朝廷凭什么围剿我,再说了,巴东附近是无镜派和刑天楼的地盘,知府州县里的大官小差孟大当家也都去打过招呼,只要没人上京告状,朝廷才懒得管我们,至于钱,云姑娘给了一点,大部分都是顾公子出的,不过这寨子里的人也都勤奋,织布种菜,开田挖地,估计用不了两年,就能自给自足了。”
红月与林夭华相视一望,云七酒的打算,两人似乎就在这一眼之中明白了些。
要变天了。
雨,是从午饭后下起来的,孟赫与谦诚兄弟出山已经快十天了,却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想必,是不太顺利。九境丹的材料被抢,众人一致对云七酒缄口不言,她身体刚刚好些,这个打击她不一定能受得住,红月只告诉她说还需要一味辅料,等孟赫与谦诚兄弟取回来就能开始制作九境丹了。
但这十天时间已过,孟赫却并没有传回来任何消息,想必那几味药材已经追不回来了,告诉云七酒不过是早晚的事。
但顾修严说了,能拖一天是一天。
能拖一天,云七酒的身体就好一些,承受住这打击的可能性也就大一些。
竹屋后的草亭下,一方石桌,两只摇椅。
桌上有茶,青隽悠香茗飘入鼻,陶杯木盘,朴实幽静,石桌旁的摇椅上铺着薄薄的白色软毯,女子侧偎其中,青丝如墨般散在毯上,印着她苍白无血的面容,如同一幅黑白水墨画般明净而纯洁,她的眉,弯而不柔,细而不弱,眉峰处微微带了几分峰剑之凌气,虽不如寻常女子那般婉婉娆娆,却有股不一样的美。
所谓,丽而不妖,美却不柔,想来便是如此了。
亭外,小雨淅沥不停,打在竹叶上发出“扑扑簌簌”的声音,顾修严从竹屋匆匆跑来,雨下得不大,他也未打伞,胸前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什么东西在身上,待到亭下,他跺了跺脚一手拂去身上的水滴,从胸前的袍子里拿出了一张薄被。将被子展开,轻手轻脚的盖在云七酒身上,又细心的帮她掖好各个边边角角,这五月天虽早已褪寒,但下雨时却依旧有几分凉气。
盖好了薄被,顾修严转身将自己的摇椅搬到了云七酒的旁边,他侧身倚下,与云七酒相对而卧,眼中挂着温温的笑意。
雨,继续下着。
云七酒似乎是做了什么恶梦,一双清眉突然皱了起来,片刻后她便缩成了一团,素手握起身上盖着的那薄被,又轻又急的道着什么“别,不要,别死,是我不对,是二姐不对”,顾修严见她痛苦无比,伸手握起她的手,喊道:“云七酒,醒醒,你做噩梦了,云七酒!”
可摇椅上的人却丝豪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反而愈加难过了起来,她秀气的鼻头一抽,淡唇紧抿,纤细的睫上便多了几分湿意,“爹,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爹,娘,你们别走,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爹,娘……。”
“云七酒,快醒醒,你什么也没做错!你不需要道歉,别哭了,别哭了,是我不对,是我的错,别哭,别哭……。”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便成了轻轻的哄慰,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声音,云七酒泪湿的眼眸一动,缓缓睁开了眼。
“顾修严,我梦见小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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