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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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帅爱上了尹玫。当然是一场不幸的爱情。

 王小帅在一生的某个时期曾经准备为尹玫献出一切，差不多跟一切热恋中的男人所想、所做的一样。结果尹玫跟王小帅吹了。她是用电话跟他说分手的。

 起初，当然啦，王小帅难受啊。好在时间一长，就恢复正常了。别人无意间问起的时候，他总是不以为意地笑笑，扯句电视剧里常说的，生活总是要继续的。

 我本来以为这事真翻篇了，谁知王小帅这王八蛋昨天大半夜地打电话喊我去陪他喝酒。熟悉我的哥们都知道我有俩规矩，非必要情况一不许耽误我吃饭，二不准扰我清梦，否则——哥跆拳道黑带二段不是唬人玩玩的。

 正当我干脆要关机的时候，王小帅蹦了一句：“大郭，你就说是不是兄弟！”

 我叹了口气，起床穿衣出门。王小帅这怂蛋不对劲。

 当我赶到梓里酒吧的时候，王小帅已经喝得满脸通红。看到我，傻呵呵地笑了。我狠狠拍了一下他脑袋，“你丫是不是有病，大半夜的抽什么风！”

 他轻轻推了推我肩膀，语气含糊不清：“大郭……今儿我心里实在堵得慌……今天我，我碰到那人了。”我看着他醉醺醺的脸，明白了几分。

  “呦！谁啊？”我说，“碰到就碰到呗！”

    王小帅是我发小。

 这家伙平时是个闷葫芦，但心里兜不住了都会来找我。不过坦白讲他和那人的孽缘，我似乎脱不了干系。

     那人就是尹玫。

 尹玫是我大学同班同学，又碰巧和我一样参加了跆拳道社，这样的缘分想不熟都难。所以没多久，这大大咧咧的姑娘就跟我称兄道弟了。原本嘛，漂亮姑娘我肯定早就下手了，不过这尹美女不知道吃什么长的，实在有点剽悍，我就只能愉快地收她做小妹了。

 王小帅大学考到了我隔壁。说是隔壁，公交一趟也要一个钟头。但是这点距离怕啥，基本上每个周末我俩都会见个面侃侃天。有几次他来我们学校，碰巧我和尹玫都在体育馆里练跆拳道，一来二去的，通过我他俩也就认识了。

 有一天跟王小帅一块吃饭，他突然阴阳怪气地问我：“尹玫是不是你女朋友？”

   “无福消受。”

   “那你对她有没有意思？”

   “哥不好这口。”

   “那她对你有意思吗？”

   “你有病吧，有屁快放！”

 王小帅沉默了几秒，然后腼腆地一笑——“我想追她”。王小帅那副表情恶心得我没咽下嘴里的饭。

 没成想不过多久，王小帅还真展开了对尹玫的攻势。

 记得哪天我正舒活筋骨呢，尹玫一个旋风踢过来。“喂，替我跟王小帅说，我对他没兴趣，叫他别再来烦我。”

 我如实转告了。王小帅听后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不可能”。唉，其实我早就猜到了。王小帅这人是死脑筋，他认定的事很难改，更别提他看上的女生了。

 王小帅虽然没我帅，但也绝对不丑，加上他那套虚伪的三好学生五好青年做派，从小到大追过他的女生也不少，其中还不乏长得不错的。但他一直不近女色，以至于我曾经怀疑过他是不是哪方面有问题。没成想他栽在了尹玫手上。这至少表明王小帅是正常的，我顿时颇为安心。

 情窦初开的王小帅有着一往无前的精神，他硬是展现出了曾经在攻克奥数难题上的牛逼。跟我聊天，三句不离尹玫。每逢各种节假日，非叫我出来吃饭，还一再叮嘱我记得“顺便”捎上她。要是知道尹玫感冒了，那不得了，直接拎着各种药杀来我们学校。我说王小帅你过去那高贵冷艳范呢，怎么碰上一女的就成二愣子了。

 结果王青蛙感动了上苍，大二的时候吃上了天鹅肉。

 他们相安无事地处到了快毕业。按王小帅那闷骚的原话就是“能一直守着她挺好的”。

   可尹玫不这么想。

那天我们班吃了顿散伙饭 ，吃完要走的时候，尹玫过来拽了拽我袖子，说等会想跟我单独走走。告别了大伙，我跟尹玫去了体育馆前面的台阶上，一人一罐啤酒。她沉默了一会，灌了口啤酒，闷闷地开口了。

“郭盖，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你也知道我这人脾气。这么说吧，王小帅是很好，但你知道吗，其实我到现在对他也只有感动。”她喝了口酒，“哎呀我不想再勉强自己了，想来想去也觉得不该耽误王小帅。之后你多劝劝他，好了其他甭废话。”  

   我楞了一会儿，“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俩的事我不掺和，有啥你自个儿跟他说。”

她朝我笑了笑，又灌了一口啤酒：“哎，转眼就毕业了。”然后突然冒出一句，“谁都看得出你喜欢法语系那汪雪，再不采取行动人都跑了。”

   “要你瞎操心。”

 之后我跟尹玫就断了联系，听人说没过几天她出国了。

 他俩还是分了。王小帅不是没试过挽回，但决定权从来不在他手里。

 王小帅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刻意避开与尹玫有关的东西，甚至连我都被划进隔离区。直到很久之后一天傍晚他敲了我家的门，一见面就重重捶了我一拳，我才觉得他应该是走出来了。果然，以后他的生活里也不再有半点她的痕迹。

 六年过去了。我们早就人模狗样，没了学生时代的热血和冲劲。王小帅安稳地当着高中数学老师误人子弟，我他妈在国企天天给领导端茶送水。要说我俩最大的差别是——我跟汪雪都准备要二胎了，王小帅还一直单着，没任何动静。

 日子就这些不咸不淡过着，没想到接到了王小帅那电话。

   王小帅喝得不省人事。

 我把他架出了酒吧塞进车里，结果没开出多远，他“哇——”地一口吐了。我靠！我下意识地转向惨不忍睹的后座，王小帅貌似清醒了点。正要发火呢，这怂货竟然他妈哭起来了。

 这下我傻了。我认识他二十多年，还没见他流过几次泪。

“大郭……我碰到尹玫了，我一眼就认出她……”听到这名字都有点陌生了，“可她……她没认出我，她压根看不见我……”王小帅断断续续的跟患了言语障碍似的，“呵……”他笑起来，“你瞧怎么着……她牵着条狗……哦不，那叫……叫导盲犬是吧……呵……”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小帅又哭起来，“我叫住她想问清楚……结果她走得更急了，她肯定听出我声音了……呜……我都没胆量追上去……”

 我已经很久没听见王小帅一口气讲那么多话了。

 王小帅说他一直忘不了尹玫，说他本来打算一毕业就向她求婚的。他说他后来一直在后面偷偷跟着她，直到看见她进了一间屋子。最后他说：

   “你知道吗，到现在我还想娶她。”

 我到家后立马翻出几年前的通讯录，看了眼扔到一边。妈的，才发现尹玫留的是个空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