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玫瑰

他们相爱三年，处于同一个时空，却从未真正见过面，她要离开的时候，他对她说，你结婚的时候，告诉我，我给你送捧花，我死的时候，你要回来看我，送我一朵白玫瑰。

一年前七月的某一个晚上，闺蜜王珊珊到我家来，给我讲了这个故事。

高中一别，和王珊珊已经多年不见了，多亏了微信和QQ，否则，有些人就真的走着走着就散了。临近毕业，王珊珊多了很多心事，电话里絮絮叨叨又哭又笑的也说不清楚，于是王珊珊抽出工作笔试考前复习的宝贵时间来和我见了这一面。

那晚，我们很早就躺在了我的棕色竹席上了，王珊珊把自己裹的像个粽子，倒不是因为怕我非礼她，而是因为我们家的蚊子真的非常多，尽管我对此习以为常。

 那晚的月光不是很明朗，灯一关，也看不清王珊珊的脸。夜，很寂静，尤其是乡间的夜晚，能够听到窗外蛐蛐此起彼伏的叫声，还有远处的蛙鸣。那晚的月光不甚明亮，朦朦胧胧的，因此屋里也是漆黑一片。

在我家里，在我睡了很多年的床上，躺着我熟悉的闺蜜——王珊珊，而且是阔别重逢的闺蜜，她还是第一次到我家来，甭提我的内心有多兴奋了！

王珊珊应该和我的感觉是一样的，我们明明有很多话要说，可是在那一刻，周围世界一片漆黑，你有很多话要说的这个人就躺在你的旁边，你会突然不知所言。

我有些激动，喉头也有些哽咽了，于是使劲咽了一口唾沫，轻咳嗽了两声，平静了一下语气，说：“时间过得真快呀！上次咱俩见面时啥时候来着？”

 “两年前吧！两年不见，你变得可真多！”

“有吗？”

 “有的有的，你话越来越多了。”

 “……”

我沉默了一下说，“是啊。不过，你可真是一点没变，走的时候你就是这个发型，高马尾，齐刘海，现在还是。” “是啊，好多人都说我没有变，”说到这点，王珊珊的语调微微上扬，我能听出来她的嘴角是微笑的，然而随即又多了几分惆怅，“我倒也是想改变的，可是我，我们家……还有学校的事，专业的事，还有我之前给你说过的那个人……”

一听到八卦，我的大脑立马像装了小马达一样兴奋起来。我记得王珊珊提过她和大学语文老师叶兴华之间的故事，她说，那是知己，一生不会再有的知己，虽然很遗憾，但是已经过去了，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这一切都是从大学语文课堂开始的。王珊珊很小就喜欢文学，从小学到高中，语文一直都是她的强项，在高中模拟考的时候，她每次都能考到一百三十分左右，在我们高中那个成绩平平的班级里很是显眼。而且，她喜欢写作，喜欢在每天晚上高考复习到两三点的时候，放下课本，在微博上编辑文字，记录自己一天的心情，因为文风优美，朦胧含蓄，略带伤感，很能引起人们的共鸣，因此在微博上也在不断地涨粉。

然而大学选专业的时候，王珊珊并没有报考汉语言文学专业，而是去学了会计，因为父母劝她说，学会计多好啊，钱又多，活儿又少，你看看我们楼下的那个王奶奶，周围超市的账都是她帮着做的，多少单位争着抢着要她去，这专业，多吃香啊！

 是啊！她又要为了活着，为了活得更好，为了面子，做一个她不喜欢的选择了，可是她已经没有勇气再选择文学了。

因为打小父母也觉着她是个文学天才，整天写一一些让人摸不着北的文字，也总担心自己家埋没了一个天才。恰巧珊珊的父亲是在书店工作，也认识一些出版商和作家，于是兴冲冲地专门带了女儿去见了一个文学大师。

大师很认真地看了珊珊的文字，沉着脸说，珊珊的文笔还是很不错的，但是内容太含蓄，多是些伤感的抒情，现在都不兴这个了，如果要发表的话，还是多学习。

 “那就是不行了？”王珊珊的父亲急切地盯着大师，难以接受女儿不能快速走上文学路的事实。 大师把稿子还给父亲，礼貌地笑了笑。 于是，父亲又带着珊珊回去了。

珊珊很伤心，自己的文学天赋就这么被否定了，心中还是有些忧伤的，但也总觉得这也是在意料之内的事，所以也还能接受。

只是他没有想到父亲居然会那么失落，见大师之前有说有笑，听完了大师的话之后，再没有说过一个字。

哎，自己又不争气让父亲失望了？珊珊打心眼儿里觉得有点抱歉，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可是这个时候不是该父亲来安慰她吗？

明明是父亲非要带她来见什么大师，自己的作品还这么被否定了，该难过的是她啊？于是父女俩一路沉默不语。

从此以后，珊珊若是还在写文字，定会遭到父亲的呵斥！反正大师已经表态不行了，出不了书了，那么还写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呢？

家里境况都这样了，还不想些现实的，努力一下考个重点，还在这里磨磨蹭蹭干什么！

在父亲的威严下，王珊珊没有做太多的反抗，她憎恨父亲不懂她，可是她却懂父亲。

他们家从前也是殷实之家，然而就在珊珊上小学的时候，父亲因为炒股票，输光了家产，父亲是家里的老大，因此在叔叔们面前格外窘迫。

过年的时候，一大家子开开心心地聚在一起，可是亲情唠叨完了，就开始比各家今年的收入，你挺不错的嘛我还好，唠叨完了马上就开始玩牌，赌注越开越大，丝毫不顾及老大家现在的处境，虽然偶尔也会说：“大哥，你觉得这么玩儿行吗？” 而父亲是一味要强的，怎么能不行呢？

于是麻将、推饼、挑红四、斗地主……一局又一局，麻将呼啦啦地推到重来再重来，纸牌洗了又洗又翻新花样，钱也是呼啦啦地转手化零再变无，父亲的脸上虽然保持着一贯的微笑，可是脸色却是乌青色。

每当这个时候王珊珊就很想离开，可是她离得开吗？周围的亲戚朋友们一定又开始议论了，这姑娘，怎么没有一点礼数呢？不就是学习成绩好些么？用得着这么耍大牌吗？

于是她只能默默地待在一个角落里，和她爷爷待在一起，她既不愿意看父亲被他们缸得输掉底裤，喝掉理智，也不想看着自己的表兄表表姐表妹们攀比炫耀，她除了学习成绩，什么也没有。

亲戚们会用那种同情的眼光看着她，说，改天也会给我们珊珊买个一模一样的×××，她看着叔叔阿姨善意的同情目光，自己却说不出一个谢字，甚至笑笑也觉得虚伪。

可是最疼爱她的爷爷还是去世了，那段时间她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无法自拔，然而院里却传来了父亲和他们的争吵声。 原来送葬队伍前面，需要有一个孝子捧起烧纸钱的瓦盆，而父亲和亲戚们正在争论捧瓦盆的人选。

父亲说，按照规矩，应该是老大家的孩子来，所以必须是珊珊。

姑姑说，珊珊是个女孩子，应该让自己的儿子俊豪来。

其实，王珊珊知道这些亲戚们争的不过是一口气儿而已，也借着这个机会发泄着他们对彼此的怨怼。父亲因为股票事件后家境一落千丈而悲愤，姑姑因为觉得整场丧葬费都是她出的，她的儿子却没有成为捧瓦盆的孝子而不平。

如此这般吵吵嚷嚷，送葬的当天都没完没了，过程中父亲还给了珊珊一个眼色，让她自己把烧纸瓦盆拿在手里，珊珊犹豫了一下，但拗不过父亲眼神里的权威，就去了，于是整个送葬的过程都显得火药味儿浓烈，似乎都盖住了爷爷离世的悲恸！

那天珊珊哭得很伤心，她真的很不想捧着那个青黑的瓦盆，她只想随着亲人队伍，然后和亲人一起缅怀着，把她最亲最爱的爷爷送走！可是没有。

 也因此种种，父亲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女儿身上，他们渴望她为他们赢得那曾经属于他们的尊严，并给这个阴郁的家庭带来光辉的希望。

如此种种，王珊珊的反抗越来越少了，她逐渐认识了这个物质的世界，以及自己被动的处境，她不想被人看扁，要想赢回自尊，就必须努力学习努力争取！

所以上大学的时候，父亲再次劝说她放弃汉语言文学专业，虽然王珊珊嘴上是反抗的，但心里却是认同的。父亲说：毅力不是每个人都有，特别于极致枯燥而言。王珊珊相信，没痛过的仙人掌，怎么懂得把刺收藏。一而再的孤注一掷，凭何就注定无果。三年复三年，当真是不信，哪怕终一无所有！

可是，雄心壮志之后是一颗千疮百孔的自己，难道高考失利还不够让她受伤的吗？难道高考的三年枯燥生活还要再重来一次吗，她为什么要为这操蛋的现实这般委曲求全！

然而这种落寞与悲愤也无处发泄，只能寄托在朦胧的文字里，发在陌生人的微博上，她不喜欢向人袒露心声，却希望有人懂她，可是她的微博上依旧是寂寂然已。

谁能想到，现实中真有一个人能看懂，就是叶兴华。

王珊珊在日记里，这样描述叶兴华，饱读诗书，外表温文尔雅，内心逗比闷骚，略带忧郁气质，做事一丝不苟，处世随心所欲……

叶兴华是王珊珊的大学语文老师，年近四十，身材颀长 ，面容清癯，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头都散发着文艺气息！

然而叶兴华对她的第一印象就不好。叶兴华在某节大学语文课布置了一个作业，是关于地域文化的，希望同学们能够以此为切入点感知文化的魅力。

为了能够在语文课堂上展示自己的文学涵养，王珊珊查了好几天的资料，那篇三千字的稿子改了不下五遍，甚至在主修的课堂上，她还在心不在焉地想着这些！

终于到了周一下午的语文课，王珊珊很早地来到了教室，坐在了前排。

叶兴华先问同学们都是哪里的，同学们回答有的是本地安徽的，有的是浙江的，还有的是山东的，以及内蒙古的……

还有别的地方吗?叶兴华问。

 ”还有河南的！”王珊珊坐在前排，高举着手，充满家乡自豪感，大声喊了好久，叶兴华却视而不见，于是她愤愤不平，大声喊：“老师！还有河南的！！！”

王珊珊坐在第一排，声音相当洪亮，全班瞬时安静！ 全班都听到了，叶兴华也不好再回避，于是非常勉强地说，那就请河南的同学说一下吧！

王珊珊心理砰砰跳，她也没有想到自己胆子那么大，那勇气一定不是梁静茹给的，而是家乡自豪感！

 于是王珊珊握紧拳头站起来，开始认真地讲河南的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旅游名城，兵家必争之地…… 然而还没有讲两句话，叮铃铃……意外的铃声响了，教室外面吵吵嚷嚷起来，教室里面也开始躁动起来。 即使王珊珊卖力地喊，那声音在下课铃声所引起的骚乱中，被淹没地什么也不剩了。

于是叶兴华打断她，说下节再接着讲，然而就没有然后了，下节课叶兴华又叫了别的同学，她从此就只坐在最后一排，冷眼地看着这个有角色眼睛的叶兴华。

 也是过了很久，当叶兴华告诉王珊珊他在河南的一段经历，王珊珊才原谅了他。 原来，王珊珊的叶兴华曾经到过河南，在郑州火车站下车，当时那个塑料袋满天飘，大人哭小孩闹，吵吵嚷嚷的，他本来就已经够烦闷的了，这时候又有几个妖艳打扮的女人强行拉着他，问他要不要去宾馆，他慌忙地礼貌推开了那个女人。 结果那个女人依旧不依不饶地拉着他的手，还用胸脯蹭着他的胳膊，他心中一阵恶心，心中一万只草泥马飞驰而过，但是在异乡他不便发作，只得强力推开，人家见他确实没那意思，也就没有再纠缠，他如释重负地回到预定的住处，打开背包时候，却发现上面有被划开了一个口子！再一翻，钱包不见了！草他妈的！我再也不来河南了！

然而命运总是喜欢开玩笑，叶兴华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喜欢上一个河南的姑娘。

 一天，王珊珊下了课，百无聊赖地回到了宿舍，看到QQ上有消息弹出，有新好友，而那个好友居然是她的语文老师叶兴华！ 王珊珊想到那个怀有地域歧视眼光的叶兴华，就分分钟想要拒绝的，可是这是她老师，她不能拒绝，于是王珊珊就当没看见，直接忽略。

然而叶兴华非常执着，加了一次不行，又加第二次，王珊珊心中狐疑，该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于是同意了好友添加。

叶兴华发一句话：“我看了你QQ签名，你是有故事的女孩儿。”

她狐疑地回复两个字：“您是？”

“叶兴华” 她狐疑了好一阵，但是他真的能够懂她那含混朦胧的签名吗？她有些好奇，就先聊聊看，结果他就像懂读心术似的，把她的心思猜得一分不差！

她震惊了，俩人话匣子一打开，就好像久别的故乡人，蓦然相遇，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没有太多的诗词歌赋与人生哲学，却有着惊人的默契！经常谈到某个话题，俩人同时在屏幕上打出同样的文字！有时候连字数都是一模一样的！

这样的默契，是她始料未及的，也因此常常忘记了月落乌啼，东方发白，时间就这么匆匆的地流走了。

在聊天的过程中，珊珊了解到叶兴华二十多岁的时候，也曾意气风发，勤奋治学，他从一个一个小山村的穷苦教师，考到某名牌大学，年纪轻轻就成了院系的教授，曾经也有公司挖他去做市场产品研发，住房工资自然是不别说了。可是他还是放弃了，他喜欢文学，喜欢搞科研，希望能在这方面有些建树，可是年岁日长，他看多了科研里的拉帮结派与无可奈何，现实不过尔尔，他从一个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少年，变成一个只求现世安稳得过且过的中年人。

这与家道中落，早熟现实的王珊珊颇有几分相似，两个人像两个孤独的星球，偶然有了一次擦肩回眸，于是在黑暗冷寂的宇宙里，感受到久违的相伴与慰藉。

最近这一周，王珊珊都一直沉浸在这种知己的喜悦中，她真的从来没有想到，会有一个人懂她，兴奋之余她想到了郭襄：

我走过山的时候山不说话，我路过海的时候海不说话。我骑着的毛驴一步一步滴滴答答，我背上的倚天剑喑哑。他们说我因为爱着杨过大侠，找不到才在峨眉安了家。其实我只是爱满山的云和霞，像极了十六岁那年绽放的烟花 。

王珊珊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喜欢上叶兴华了，可是她又有些失落了，王珊珊想，为什么他年纪这么大呢？为什么自己不早点遇见他呢？如果早十年，她一定会嫁给他，可是已经太晚了，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相守，她的父母更加不会接受这样的女婿。

所以，王珊珊做好了准备，做一个莫逆之交的朋友，不打扰彼此的生活。

然而有一次，王珊珊和同学在公园路过，正好遇到了叶兴华，而他旁边还站着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和一个七岁左右的小女孩。小女孩在前面蹦蹦跳跳，女人在后面亲昵地喊着：“慢点，别摔着！”而叶兴华满脸宠溺地看着小女孩，完全没有看到马路对面的王珊珊，她在那一刻感觉到自己是个外人，是永远不可能介入叶兴华生活的外人，

估计在叶兴华心中，自己连个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虽然王珊珊也从未想过自己要介入叶兴华的生活，可是当她看到叶兴华已经有了家室，自己和他永永远远不可能，而且不是自己主动选的，是残酷的现实逼着自己的，又是这种无可奈何的感觉，王珊珊快要崩溃了，皱着眉头跑开了。

所以，有段时间王珊珊不怎么回复叶兴华的QQ消息。忽然的冷漠让叶兴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关心道：

 “怎么了，最近作业很多吗？”

 “嗯”

 双方沉默了一下，珊珊犹豫再三又打下一行字：

 “你结婚了”

 “是，我还有个女儿”

“你倒是诚实”

“对你，我没什么好瞒的”

“我不会当小三的，以后少联系吧”

双方又沉默了一下，王珊珊看到叶兴华发来一行字：

 “我是你的什么人？”

她静默无语，是情人吗？他们连一次约会都没有，他们是网友吗？可是又近在咫尺，而且惺惺相惜。

他又发过来三个选项：路人 情人 知己

她还是犹豫，那是一种介于情人与知己之间的关系吧，“情人”这个词语怎么也打不出来，于是发过去“知己！”

“好的，我懂了”

然后王珊珊惊讶地看到叶兴华把刚才的消息一一撤回了！ 王珊珊心想，叶兴华可真是谨慎啊！可是叶兴华越是谨慎，王珊珊就越是觉得他们是一种见不得人的关系，可是王珊珊认为自己并未曾做过什么逾矩的行为，这然她从心底感觉很委屈。

后来，王珊珊又接到了叶兴华的电话，电话里叶兴华喝醉了，情绪很激动，语无伦次，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话：“说！你是我的什么人？……我现在……现在只给你两个选项，情人和路人，别再跟我提什么知己！知己！呵呵！我们就绝交……”

王珊珊静静地听着，泪珠子一颗一颗往下掉，什么也没说…… 叶兴华提出见面，地点在校园的资料室，那里面都是些陈旧的古籍，鲜少有同学去，他们就那么互相看着就好，不说话也行。

 王珊珊犹豫再三。

叶兴华说不见不散。

 ……

晚上十点，QQ上又收到了叶兴华的消息：“你为什么没来？信不信我让你挂科？”

 “你不会让我挂科！”其实，王珊珊的内心并没有那么笃定。

“那可不一定！你为什么不来？”

其实王珊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犹豫，其实她也很想见他的。

“你担心见了之后，现实的我们，不一样？”

王珊珊沉默了，他说的对。但也不只是这点，王珊珊真的很喜欢叶兴华，很喜欢那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他们是寂寞太久的灵魂，仿佛是永远航行在不同轨道上的寂寞恒星，忽然有一天他们相遇了，爆炸了！那一刻的心情，真的是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尘世间这弥足珍贵的东西很少，说不定一辈子就这么一次，王珊珊想要把时间过得慢一点留住叶兴华，王珊珊想要他们的感觉永远不变有多好，可是，以她的经历，以她悲观的想法，她不够自信，首先，他不是容貌非常出众的女孩，其次，他也不是帅气的小鲜肉，他担心，见面之后他们要说些什么呢？没有了电脑屏幕，没有了茫茫人海，他们坐在彼此的对面，能说些什么呢？难道要像师生那样寒暄吗？或者像朋友那样平庸吗？她设想了一万次，哪一种都没有现在这样子好，所以她宁愿放弃这份美好，让它成为永久的遗憾，也不愿意冒险破坏这一刻的心情，而且，她什么都没有说，他就都懂了！

然而叶兴华不知道的是，其实那天王珊珊去资料室了。王珊珊就在资料室对面的那颗梧桐树的后面，她假装在那里拍照，隔着手机屏幕，透过窗玻璃，在梧桐树下，靠窗不远的位置，王珊珊看到了叶兴华的脸。虽然经历过岁月的痕迹，但是叶兴华的轮廓依然是美的，可是这样的美不属于她王珊珊。王珊珊经常会羡慕叶兴华的妻子，她那么幸运就可以拥有对叶兴华的终身所有权，而自己不过是个匆匆过客。既然如此，就永远错过吧！

 然而，世事并非你我想的那样简单利索。周一下午第一节政治课，王珊珊上课迟到了，这本来是小事一桩，然而王珊珊这次恰好撞在了枪口上。新来的政治老师，想要重整纪律，树立权威，于是杀鸡宰猴，以儆效尤，王珊珊刚好成了纪律的牺牲品，被判决挂科。挂科？！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字，各科成绩一向优秀的王珊珊，一下子脑袋都空了！且不说挂科一旦挂科，奖学金评定什么的就永远和她无缘了，光舔着脸去补考，她也受不了别人异样的眼光啊！别人一定会想，这不是隔壁班的学霸王珊珊吗？她怎么也来补考了！堕落了？

于是王珊珊很低三下气地找过政治老师的，低低地哀求着，但是政治老师坚持原则不动摇！

王珊珊又急又恼，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无奈，她拿出手机，按下叶兴华的号码。叶兴华接了电话，匆匆说了几句，说他在其他学校代课，不方便接电话，这事儿能解决，让王珊珊放宽心，然后又挂了。

王珊珊在图书馆烦躁地翻着几本书，焦急地等待着，直到晚上，她终于接到了叶兴华的电话。

叶兴华说已经没事了，这件事不会对王珊珊产生任何影响，她可以照常参加考试。 王珊珊心中一颗大石头终于落下了，可还是有点不放心，问他是怎么和政治老师说这件事的。

叶兴华笑答，他对政治老师说王珊珊是他妻子的妹妹。

后来的课堂上，政治老师对王珊珊颇有几分关照，迟到翘课什么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大三，王珊珊选择了考研，那段时间她忙得不可开交。叶兴华说他给她找了一个学校，那学校也是个211，他有一些关系，你只要进了初试，复试就没有问题。

王珊珊有些感动，毕竟从小到大，凡事她都是靠自己，忽然有人愿意帮一把，她也是很开心的。

但当时王珊珊心高气傲，坚信自己可以凭借实力考上更好的大学。于是断然谢绝了叶兴华的好意。

寒来暑往，在最冷的冬天，在万家灯火的春节，王珊珊依旧坚持每天早上六点钟起床，六点半出发去新华图书店学习，那里的位置很难站，她于是找了一个研友，彼此商量着谁来得早，追占位置。即便如此她也不敢晚于六点半再去，因为即使占了位置，也免不了有些人说，“人不是还没来吗？”然后一屁股坐在那里，你也不能说什么。

后来，王珊珊考研还是失败了，万念俱灰。叶兴华说，可以帮王珊珊找工作，说他在本地某银行分支有认识的同学，问王珊珊要不要去。 考研失败对王珊珊打击太大了，叶兴华这么说真的让王珊珊感觉很安慰，但是她还是有些犹豫，于是珊珊打电话问我的建议，我说，你为什么不去呢？这不挺好的，有人帮你搞定关系。

珊珊笑了笑说，他就是想要用这种方法控制我，让我留在A市，时间久了就真的成他的情妇了。

我愕然，这种高智商的，还真是玩儿不过。

后来叶兴华再次请求见面，王珊珊说她要回家，叶兴华说地点就定在她回家的一个中转站那里。王珊珊那天犹豫了，因为这一次走，可能就真的永不再见了。 于是珊珊打电话给我，我当时对这前前后后的故事不太了解，也从未见过叶兴华，不知道那个人是怎样的，作为闺蜜，我说了我的担忧，毕竟教授和女学生之间的关系很复杂，万一不测，那就后悔莫及了。

珊珊说，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的。 我说让她再斟酌斟酌。

后来王珊珊没去。

最后手机屏幕上出现了叶兴华的最后一行字：“你走吧，等你结婚了，告诉我，我给你送捧花，等我死了，记得来看我，给我送朵白玫瑰。”

王珊珊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颤抖了一下，没有再回答，火车鸣笛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拉回来，是啊，她该回到故乡，该回到现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