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S城是一座发达的大城市,城内高楼鳞次栉比,火车站、机场、高架桥、地下铁、公共设施、CBD,从大到小,一应俱全。
由南至北的交通主干道上日夜不停的承载着各类车轮的碾压,喧闹嘈杂是这一座城市的日常,城市热岛效应从城中心一直蔓延到城郊。
在这座城里面,天蒙蒙亮,就有一群穿着醒目衣衫的清洁工活跃在大街小巷。
紧接着天再亮一些,就是背着书包的孩子们,一脸懵懂无知的单纯模样,还故意装作老练和狡黠。
再后来就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了,大家彼此心照不宣的理解、排斥、隐瞒、麻木不仁,然后故意装作懵懂无知。
总有这么一些人,他们每天也和大多数人一样,重复着一成不变的机械动作。
然而不同的是,他们的脸上永远没有疲态,似乎觉得每个尾气中的日出都无比完美,这些人便是城市中的疯子。
“书痴”是一个酷爱在车站翻杂志的疯子,他常年戴着一个鸭舌帽,鸭舌帽下面那两个眼珠子一定是要对在一起的,就是大家总说的斗鸡眼。
他手里的那本杂志,已经被他翻的烂兮兮的,可他还对其一如既往,从一而终,嘴里不知疲倦的照着上面的字咿咿呀呀的念着,谁也听不清他念的是什么。
谁也不知道是哪本杂志让他这么痴迷,谁都不敢站在他身边等车,因为他会一边装作看杂志,一边斜起斗鸡眼嘿嘿嘿嘿的冲身边的人傻笑
他无时无刻不在车站翻着杂志,一页一页的翻得煞有介事,无论刮风下雨,你总会看到他出现在各种公交车站前面,举着杂志兴高采烈的咿咿呀呀。
“流浪汉”是一个喜欢披着军大衣的老头子,头发黑白混杂着竖立起来,乍一看上去还很潮。
他的背已经有些佝偻了,身子骨却看着硬朗,他的眼睛很亮,一副精神矍铄的样子,他的嘴角总是上扬着,带着依旧有荷尔蒙味道的谜之微笑。
你若仔细看他,就会发现他的眼神轻飘飘的,似乎飘向了很远很远,总之不是聚焦在这个世上。
不管严寒还是酷暑,他都是披着那身军大衣,乐呵呵地走街串巷,像一个隐居于市的高人,他最爱去的地方,是小街角的市场和公园的羊肠小路。
“胖大妈”是一个崇尚公交运动的中年妇女,体重目测能有200多斤,浑身上下的肉随着脚步一颤一颤的,一张脸总是红的像熟透的苹果一样。
“胖大妈”每天的事情就是负责在公交车上骂骂咧咧,她来到一个小姑娘坐的座位旁边,对着车窗外破口大骂,吓得那小姑娘赶紧给她让座。
她趾高气扬地坐在座位上,可还没消停一分钟,又摇摇晃晃的跑到公交车的后面,站到另一个小姑娘的旁边,吓得另一个小姑娘也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
“胖大妈”每次都是这样,屡试不爽,等吓够了人,“胖大妈”转身挤下车门,对着公交车牌煞有介事的比划两下,紧接着吭哧吭哧跑上了后面的公交车。
“张三疯”是一个嗜好打太极的道士,据说是早些年从道观里面跑出来的,他梳着道士的发髻,头上插着一根风华绝代的树枝,春天的时候是桃花枝,冬天的时候就是腊梅枝。
他刚开始是在马路旁边打太极拳,打到兴起就冲到马路中央,摆开架势,蹲下马步,两条胳膊柔中带刚的舞弄了起来。
车速很快,太极拳很慢,两相不能调和,于是警察小哥哥就来了,“张三疯”耳聪目明,警察一过来,他撒腿就跑,跑的像香炉里的一阵紫烟,既优雅又迅捷,霎时间无影无踪,只是第二天他又不知出现在了哪条路段上。
“小奶奶”是一个痴迷地铁的老大娘,头发和“流浪汉”一样,都是黑白混杂,是时下最流行的亚麻灰,不过她的头发没有根根挺立,而是服服帖帖的梳成了一个蘑菇的形状。
这“小奶奶”身材短小精悍,一双眼睛大大的,但是和“流浪汉”不同,里面没有什么神采。她那一张嘴小成了奶嘴,脖子细成了竹杆,整体看上去像是一个大头娃娃。
“小奶奶”总在地铁的电梯里面上上下下,玩的不亦乐乎,兴奋地用大眼睛看着每一个进了电梯的人,把人们看的毛骨悚然。玩渴了她就跑到地铁卫生间,把嘴伸到洗拖布的水龙头下面喝上几大口。
这天S城进来一个外来客,头戴黑色的礼帽,耳朵上插着一根红色的羽毛,在风中甚是妖娆。S城的人见惯了奇装异服的外地人,并不以为奇。可就是这个人来了之后,怪事频发……
“啊呀,我钱包呢?”
“我耳环怎么少了一只?”
“我包怎么被打开了?”
这天公交车站,等车的人都发现丢了东西,全都在那里大呼小叫,不住的用怀疑的目光审视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突然两颗石子滴溜溜滚落到了地上,两只乌鸦“啊啊”叫着飞走了,临飞走前丢下了一枚纽扣,和一支口红。
大家惊异地张大了嘴巴,四下看看并未发现是何人出没,只有那个“书痴”在那里咿咿呀呀念的欢。
这天公园僻静处,一对小情侣被好几个凶神恶煞的小混混拿刀逼到了臭水沟旁边,两个人吓得哆哆嗦嗦,嘴里不住的求饶。
突然只见小混混们齐声大叫,手里的刀铛啷啷都摔到了地上,众人都一脸懵状,只见“流浪汉”挂着谜之微笑从他们身边微笑走过。
这天十字路口处,红绿灯鬼使神差般出现了短路现象,大红大绿不断的来回闪动着,交通濒临瘫痪,有两辆呼啸的车纵横开来,眼看就要撞到一起。
忽然有一股强大的气流将两辆车冲开了,两辆车的司机都傻在了那里,抬眼看了看天气,万里无云,四下无风,不远处只有那个道士神经兮兮的在打太极。
这天密闭的空调公交车后面突然就起了火,车门打不开了,公交车上的安全锤早就被人偷了,车内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那“胖大妈”更是受到了不小的刺激,她嗷嗷怪叫着,把自己卷成了一个球,只听“梆”的一声,“胖大妈”破窗而出,然后嗷嗷叫着就跑远了,把车上的人都看傻了,愣了足有三十秒才想起来往外逃。
这天地铁电梯的门突然间就失灵了,夹住了一个小伙子的腿,小伙子大声叫着,脸上疼的青筋暴起。
然后“小奶奶”走了过来,用手轻轻一推,电梯门就乖乖打开了,紧接着那小伙子就晕了过去,也不知道是疼晕的,还是被“小奶奶”吓晕的。
惊心动魄的一天结束了,五个疯子回了住处,都在衣服上发现了一根小巧的红色羽毛,那羽毛管里面藏着一封信。

凭他们几个人深藏不露的功夫,居然有人能近身传信不让他们发觉,这不免勾起了他们的好奇心与好胜心。
接下来,大家便都聚集到了城内一幢烂尾楼的地下室里。
那个带着礼帽的外来客走了出来,穿着一身与黑无常无异的衣裳,带着一身的江湖大哥气场,五个疯子一片肃静。
外来客脱下头上的礼帽,向几个疯子深深鞠了一躬,缓缓开口说,“我知道各位都是韬光养晦的江湖高手,我们几个一起,可以干一番大事业。”
“我们几个喜欢这样的日子,谁稀罕什么大事业。”五个人听罢,摇摇头摆摆手转身就走。
“S城就要有危难了,你们难道坐视不管?”外来客在身后大声喊道。
五个人震惊了,都刹住了脚步。
只见外来客大义凛然,言之凿凿,“各位英雄,我说的大事业当然是拯救S城!”
他看五个人都被震慑住了,赶紧接下去说,
“我从城外得到消息,马上就会有一个杀伤力极大的人物来到S城,我们需要齐心合力,将他打败,当然打败他谈何容易,这必将是一场恶战!你们身怀功夫,自然有义不容辞的责任。我们此次需要资金,购置兵器,雇佣人手……”
紧接着,五个疯子就听这个外来客把他的安排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通。
“你们以后就叫我Mr.A~”
五个人一脸茫然。
外来客尴尬的咳嗽一声,“叫我老艾吧。”
自那以后,如果你去造访S城,就能看到车站那个“书痴”不再翻杂志了,而是在胸前挂着一个小狗牌,上面可怜巴巴的写着:“求好心人施舍,我想有一双正常的眼睛。”
“流浪汉”不再走来走去了,他披着军大衣蹲坐在地上,身边多了一个搪瓷小茶缸。他也不再谜之微笑了,而是板着脸,酷酷地什么也不说。老艾给他搞来一把二胡,让他拉着玩,他干脆把那二胡放在身边,跟自己一样,构成一幅颇有年代感的画,像是在搞行为艺术。路过的小青年看到了,都咔嚓咔嚓的拍照,然后“叮叮当当”地在茶缸里投下几枚硬币。
“张三疯”也不好好练太极了,他的手里多了一块抹布,那些汽车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他就点头哈腰的去给人家擦车玻璃窗,然后把另一只手手心朝上,理直气壮地伸进车窗。
“胖大妈”也不骂人了,一上公交车,她掏出一个麦克风,扯开嗓子就开始唱“啊~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小奶奶”依旧在电梯里面上上下下,见到同乘电梯的人,就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塑料袋,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说道:“给我点儿钱吧,我想买水喝。”
这样没多久,五个人就攒下了一大笔钱,他们把收来的纸片子和金属币子小山一样堆在老艾面前,把老艾看的眼冒绿光。
老艾拿出五件T恤,衣服是黑色的底料,印着白色的英文字母。老艾说大人物马上要来了,这些是行动队服。
“小奶奶”问,“这上面是啥子图案呦?”老艾回答说是平安符。
那晚他们几个人在一起,喝着几大箱啤酒当是壮行,一边喝一边划拳,畅谈过去,畅谈武术,畅谈理想,喝的一塌糊涂。
日上三竿,等几个疯子头晕目眩的醒来,老艾已经不见了,那数不清的票子和币子也消失了。
“书痴”问道,“他说的毁灭S城的人来了没有?”
“流浪汉”略一思忖,“想是已经来了,老艾怕是出去行动了。”
“小奶奶”尖声说,“老艾果然是老艾,好样的!这么早就出去行动了,我们也快出去吧。”
“书痴”赶到公交车站,就见等车的人已经等得焦头烂额,排成了一条骚动不安的长龙。“张三疯”眼见得路面上被堵得水泄不通,太阳毒辣辣的当空照着,喇叭声此起彼伏。.
公交车里闷的要死,大家的汗像开了水龙头一样从头冒到脚,衣服都已经湿哒哒的贴在身上了。胖大妈”太胖了,她直觉的脂肪从毛孔中汩汩流出,差点儿没晕过去。看她喘到不行,一个小姑娘怯怯的说:“大姐,你……你来坐吧。”
“小奶奶”口干舌燥的赶到地铁,赶紧拧开水龙头,把脸凑过去,结果只觉的满嘴都是土腥味,她把头拿开,发现水龙头里喷出来的居然是一股黑乎乎的水。
傍晚大家聚在一起,大倒苦水,都说这个大人物真是极难对付,可是等了好久,都没见到“流浪汉”的影子。
四个人出去找,就听到不远处有微弱的呼救声,然后前面的土坑中就出现了一双手,两个巨大的推土机正向这边开过来,大家赶紧跑过去,把“流浪汉”从大坑中拉了起来。
“流浪汉”回身看着面前这个天坑,喃喃道,“这果然是个高手啊,刚来就把S城弄成了这样子,马路上都让他搞出来这么多坑,交通不堵死才怪哩!”
“胖大妈”说,“难怪老艾都没信儿了,不是遭遇什么不测了吧?”
话音刚落,两侧的大楼“啪啪啪啪”就倒了下去,远处一个年轻的城管拿着大喇叭不知道在喊着什么。
五个疯子凑过去,就看没倒下的一栋楼上面蹲着一个人,也不知道是要干嘛,下面围了一堆人闹哄哄的。然后一个老太太手持一柄短剑,跳大神一样比比划划,嘴里念念有词,说什么“敌人来了,打鬼子,保卫家园。”
唬得五个人一愣一愣的,这也太厉害了吧。
“胖大妈”走到做指挥的那个小城管面前问道:“小伙子,我问你,你们这是在干啥?”
“拆迁啊!”
“小奶奶”问:“为啥要拆?这楼还没几年吧?”
小城管轻轻一笑,“还不是因为S城新来了一个人,这S城现在什么都有了,不搞些大业绩出来怎么行?修路,动迁,大兴土木永远是最稳妥的业绩。”
“就是他!那这个人在哪儿啊,我们去打他一顿不就得了。”“张三疯”喊道。
“就是就是,他一个人未必打得过我们五个!”“书痴”也在旁边帮腔。
小城管看了看五个人T恤上的英文单词——“Joke”,哭笑不得:“你们开什么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快带我们去!”,五个人拽着城管的衣袖,非要让他给他们带路。
那小城管急了,“跟你们说不明白呢,你们是疯子吗?”
五个人停了手,一齐看着他,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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