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香嫁给阿二的那天,村外下着雨,村里却有一片阳光天,很多老人说,这小俩口以后的日子老天爷一定会照顾他们的,大风大浪都躲着。
就如那日的天气一样。 可事实是,泥香却在自己的闺房内哭的梨花纷纷,与村外的雷阵雨遥相呼应,屋外的亲戚欢声喜地,醉酒闹欢。
也和这天气一般,半晴半雨。
泥香的心思娘家人谁都知道,一年前和青梅竹马私奔去江南,半年后带着身孕回来,二话没说去了医院,引产,第二天回家便和老父亲下了地扛起了锄头。
泥香的父母亲是村里较开明的人,对于女儿与村里娃好上的事从没主动去过问什么,女儿大了,自有她自己的主张。
再说,那与泥香谈对象的娃可是村支书家的孩子,小伙子看上去也憨实。通过他老子的帮助,在乡政府门口开了间复印打字的店面,用那孩子的话说,这主要是做政府办公室里的生意,油水很足,五毛钱的复印费在报单上往后面多添个零也没人多问,毕竟是公家的钱,谁都不上心。
泥香和那娃从小一起上小学,后来中学,高中一起毕业,一个回村务农,一个在乡里开店,按理说,俩小孩子从小玩到大,感情很好,做长辈的也乐见其幸福才是。
可村支书就是不同意,包括村支书那个被养的肥头肥脑的老婆,一直反对这俩孩子交往。
泥香家祖辈也曾是书香门第,听她老父亲说他自己的父亲去过私塾读过书,做过官,不知是真是假。
不过,泥香的双亲通情达理,开明和善倒是真的,在村里从不和谁争过高低,也不曾和谁闹过什么别扭。国家提倡生一胎光荣,他家就积极响应了,尽管是女娃。这在村内不多见,谁不知这意味着是断后啊。古人说,断子绝孙其实不是骂人的话,而是说祖上的香火到你这就断了,你就是一族的罪人,比骂还险恶。
村支书的娃叫健儿,俩人可能是受到现代恋爱自由观念的蛊惑,一心要在一起,健儿不放弃,泥香就义无反顾。
一年前,村支书和儿子下了道死命令,和泥香分手,春节和镇长的女儿成亲。
这道命令也没吓的住健儿,立马关了店门,携着泥香去江南的一好哥们那儿去了,不声不响,夜里悄悄地便走了。
走时,泥香没有告诉父亲,但写了条在床上,意思大概是总有一天会回来尽孝的,现在只能伴君流浪天涯。
无奈而慌张,惊恐而惶喜。
半年后,泥香没有食言,如她所说,回是回来了,但挺个大肚子。
一个人回来,倒在床上,静静地哭了一下午,第二天跟父亲要了一笔钱去了医院。
泥香的父亲一直视女儿为掌上的宝,女儿的所有过错他都认可和接受,见女儿哭,他蹲在房门口流泪,他知道,门不当,户不对,这俩孩子终究不是一条湖里的鸳鸯。
孩子从医院回来,执意要下地干活,老人家知道犟不过她,只能任她去,看着她满头虚汗,脸色苍白地站在田地里,老父亲叹气说,闺女,你这是何苦呢?
泥香说,找个人,做门亲吧。
面无表情,却坚定意绝。
阿二有兄弟俩个,听其父介绍说,生了一个儿子本想着再生个女儿的,不曾想一连生俩个儿子,计生办搬走了家中唯一的黑白电视机,还扬言要抓他进去坐牢子。
现在,大儿子三十开外还没成家呢,眼看二儿子年龄渐长,二老急的到处找媒人托关系,恨不得二十四小时睁着眼四下寻找可适合的姑娘。
媒人和他家说了泥香这姑娘,当然省去许多故事,当下俩家就拍了板,定下亲事,春节时一嫁一娶。
阿二初中没毕业就回乡务农,村里的学校走了一个城里的老师,于是临时顶上去做了一个代课教师,教数学,也教拼音,还学唱儿歌,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阿二和泥香隔着一个村子,不认识,第一次见面就已经在订亲仪式上了,这让他有种封建礼教的感觉,有点反感。
阿三的思维定义是,既然是新青年,就得追求自己的幸福,但,青春纵逝,白马过隙,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成双入对,别人只要一看到他家徒四壁的样子,便避而远之了。
再多的理想主义,都敌不过现实的无奈。
不过,看到泥香让他知道,这个人和自己的前世一定有什么纠结,有情,或有怨,他都说不上来,要不然,在茫茫人海,他们怎么可能说相遇便相遇了呢?
但,他同时有一个疑惑,和她这般大的姑娘没出嫁的都很少了,她怎么………
没问,但在心里。
婚后的日子很平静,只是偶尔地阿三会看到泥香流泪,问她也不说,阿三知道她一定有事情瞒着他。
就偷偷地去问了她父亲。
父亲是个老实人,既然是女婿问起,都是一家人了,便如实相告了之前的故事。
阿三在乡镇上的小酒馆里喝了点酒,夜半三更才左右摇晃着回到家来。
泥香已经睡了,使劲的推门声惊醒了她,阿三趁着酒劲,先是责问她为什么瞒着他这么多事,泥香不语。
后来,说到火头上,又打了泥香,一个巴掌拍在脸颊上,生生地脆响,又甩一个字:贱!
泥香头发凌乱,泪流下来。
泥香被送进乡卫生院的时候,已经快不行了。
清晨的乡镇街道很闹腾,卖肉的,打烧饼的,摆地摊的,去庙里烧香的,茶楼内热气腾腾,小巷内水泄不通……
阿三哭着告诉医生,是喝的家里的农药,药名一六零五,最有毒的一种。
医生让赶快转县医院。
医院和乡政府靠近,救护车拉起警笛出门左拐,经过健儿的复印店门前。
泥香在救护车里停止了呼吸,复印店内镇长的女儿在一张一张地打印文件。
健儿在外跑业务,镇长让他做了一乡企的厂长,很忙。
关于和泥香当初的事,他轻描淡写地说,年轻不懂世故,冲动。
他说,那次在江南,他父亲和现在的岳父亲自找到他,许诺他以后人生的辉煌,和现实的婚姻。
他恩断义绝地扼断了和泥香的爱情。
可,泥香的死,他不知道。
泥香亲自杀了他的孩子,他也不知道。
浸入泥香的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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