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六月到东莞打工的时间就到了第二年的秋天。在一天夜晚的九点多钟接到了六月母亲的电话,接到电话后的第一句是:“喂,妈?”“吃过晚饭没?”“吃过了”“你外婆走了,我现在在老家给你外婆送终,你其他的表姐们都出了钱给请了戏台子过来唱戏,我就以你的名义也给了两百块钱。”六月回答:“哦!”六月母亲说道:“老家里现在死人了不允许偷埋,上面的人要是知道了会派人下来把棺材从地里给扒出来,再放上汽油给烧掉的。”“那怎么办?”“现在外面对这事儿抓的很严,所以我和你舅、姨几个人商量后决定先不把人给埋地里,偷偷的在你外婆住的屋子里挖了个坑,用你二舅做的上好棺木装着,在里面放上几年应该没有问题,以后有机会再说。”“……哦~这样啊。”“……你知道你外婆死了,你不说几句?”
“……说什么?”六月脑子懵了懵,外婆死了自己要说什么?大老远的也不能立马回去,也没人提前给个通知,现在很明显的是母亲仅仅只是打来电话向自己告知事实,现在对着电话能做什么?哭吗?别说哭不出来,真要哭对着个电话想想都觉得怪,何况六月对外婆在感情上也没多大牵袢。所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六月拿着手机在耳边,心里默默的想着。六月母亲在另一头哀叹了一声“唉呀妈呀~你外婆走了,你燕慧姐知道后生怕你三姨太伤心,特意从河北打回电话到老家,让你三姨不要太难过,以免伤了身体。你咋连个话儿都不会说”……
六月从没想过人生需要安慰这回事,安慰这两个字对于六月来说很陌生,自小到大没有感受过这方面的关怀,现在却要六月来安慰母亲?安慰这个在家里向来说一不二的主儿?六月没话说,即使六月母亲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六月也说不出口,内心没有这样的情绪酝酿,空口假意的安慰六月说不出来。“…没啥说的,那我挂了。”六月母亲见六月没个反应,如此说着。六月嗯了一声之后,就听着电话里传来通话被切断的声音。六月把手机装在口袋里,站在原地怔愣了半天,转过身回宿舍睡觉去了。
独来独往的六月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走去不远的街市买好看的衣服,把自己打扮的美丽又大方。六月觉得不能因为自己不出去玩,没有谈朋友就把自己的形象置于不顾,爱美这事儿是每个人的权利。原先自己在北京和父母一起种菜的时候,天天忙的灰头土脸,常常是一手泥巴一脚泥,连自己都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甚至有了自卑心。但现在六月发现自己还是很有美女潜质,打扮起来也不比别人差,虽然脸上还有着明显的疤痕,但这不妨碍六月有一颗取悦自己的心。
如果说“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原本是用来取悦心上人,那么六月觉得这句话里面的那个‘己’更应该是自己的己,六月愿意取悦自己让自己欢喜。于是,六月在这种随时随地都该让自己美丽的同时,不断的建立起自身的自信心,一点点的磨灭着从前自卑的六月。然后还特意穿着自己美美的衣服跑去照相馆照了些相片,相片里的女子不染脂粉却明眸皓齿,六月心生欢喜地跑去买了一个漂亮的相册,把拍出来的照片洗印成两份,一份夹在相册里自己收着,一份寄给了北京的燕飞姐转交给父母。
某日,六月接到了来自广州的电话,是小曼打来的,问着六月要不要过来广州一起上班。六月想着自己一个人在东莞这里上班,除了小曼便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就心动了。如此六月在东莞工作刚好一年,在这年的年底到了广州,先是住在小曼和她男朋友住的出租屋内,办了一张假的初中毕业证,通过了所有的笔试、面试环节,进入了一家生产电脑线路板的加工厂,这是一家台资企业,共有七个加工厂房,每个厂房都在两三千多人,合在一起有一万多人。
所有的员工都住在一个宿舍区内,所以光宿舍区就有很大,总共有五栋楼舍,楼高八层。每层宿舍有三十多个房间,每个房间是四张上下铺,有单独的卫生间和洗漱处,有独立的衣柜可以放置衣物。整栋楼的楼体中空,中间的空位在二楼处平铺挂置着高空防护网,以防有人不慎往下跌落。
宿舍被安排好了之后,六月穿着厂衣和其他新进人员一起进到工厂,接受新进人员的初阶段培训课程。诸如:公司的文化理念,规章制度,生产注意事项,车间的认证标准及人员着装到5S等等,所有的所有都要经过一系列的培训,以求让员工在最短的时间内对工厂、对自己的岗位和职责有快速的认识和了解。经过四天左右的密集培训,六月被正式的安排到了生产车间的流水线,偌大的车间里有七条绿皮流水线,安装着无数的白色灯管如同白昼,以提供作业人员两班倒的方式,每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生产。
每条流水线上的管理人员分别由插件段的一名领班和储备领班协助安排,测试段也是一名领班和储备领班进行协调安排,然后平均三条线提拔出一名线长,再根据线长的表现和工作年限进行考核后陆续升为副课、课长,副主任及主任级别。目前六月所在的二楼生产车间内所有事物统一由一名课长管理,若在生产期间遇到须与其他部门沟通协调或其他重大问题则由台湾下派的经理级别以上的领导管制。
每条流水线分为两大段,前段为插件作业,需要被插件的线路板是由一楼的SMT部门用精密的自动机械打上密密麻麻的微型半导体零件之后,确保没有任何外观及功能性问题后再转入二楼,由二楼进行电容、半导体、内存卡槽之类的零件安插及功能测试。线路板在二楼的插件段经过十余人不同的插件作业后,再经前段目视岗位人员的外观检查后,确认所有插件无误且外观达标后放入流水线,再流入下半段的功能测试区。
测试区先是有十几个人对每块板子进行功能测试,以确保板子的所有功能OK,可正常通电和开关机后,放入流水线流入下方终检目视站,由终检目视岗位人员再次确认每块主机板上所有的SMT零件外观安好,前段所有插件无误,所有经过测试后的零件外观没有损毁后方可流入下一站,由OQ进行抽查确认功能及外观,有问题的需要整批退货重新作业,没有问题的可以进行包装出货,如此一块电脑主机板才算是真正的完成。整段流水线前后两段加起来有六十多人,除开其他部门的人员不算,诸如:主机板的功能维修人员或操作设备维护员,品质质检QC等等。
六月被分在了后半段的终检目视岗位,跟着目视员工进行学习目视整块主机板,检查所有的零件方向,安插标准,以保证所有主机板的外观确认无误,再流入下一站。而在六月正式上岗之后,真正忙起来时才知道有多忙,要先把流水线上方流到自己岗位的主机板拿在手里后,用右手把测试人员动过的内存槽归好位,还要在三到五秒内看完一整块主机板,确认每块主机板上所有大大小小几十个零件的外观无误,确认零件安插到位且符合标准后,再流入下一站。
这需要六月在拿起主机板后,集中所有的注意力,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主机板上的所有零件,在几秒内检查完毕后放下、拿起、再放下……若实在多到检查不过来的时候,就把未检查过的主机板放入自己提前准备的空箱子里,待忙过了开线时最忙的时间段后再一一检查完毕后,方可流入下一站。而所有检查出外观问题的主机板则返还给上面的零件维修人员维修过后,再从测试站一一流入到下方。这样的工作每天不少于十个小时。
六月每天的工作基本如此,可没等六月在这里做满一个月,小曼却又重新换了工作,去了其他地方,于是六月又成了一个人在这里。好在小曼住的地方不远,每次厂里放了几天假,六月便坐着公交车去到小曼家。一次过节六月去到小曼家没多久屋里又来了几个年轻人,是小曼男朋友的几个朋友,一群人在屋里嘻嘻哈哈的聊着。六月和他们不熟就出去了,小曼陪着六月一起两个人去了香蕉林附近转转,时间很快的就到了晌午。平时小曼男朋友会早早的去菜市场买菜,但今天小曼男朋友有朋友在,眼看中午了该是吃中午饭的时候了,饭菜却没有人张罗,小曼男朋友一时恼火冲着小曼口气不善的说着气话,而后“啪”的一声,小曼男朋友当着几个人的面打了小曼一耳光。
六月不管谁对谁错,反正就是不能动手打女人,何况这两人还是情侣关系。六月气愤的拉着掉泪的小曼就走,一边走一边有人推搡的拉扯,六月也不管那许多,只把小曼给拉到了公路上。眼看小曼被六月拉着越走越远,小曼男朋友把自己姐姐给叫了出来,他姐姐和姐夫也住在这个小山包上,只是租的房子并不挨着,他姐姐追到了公路上拦下六月,朝着六月说情侣之间难免会闹闹矛盾,让六月别管太多。然后又劝着小曼:“我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回去我帮你数落他……”然后把小曼给劝了回去。
六月还在气头上,可眼看跟着众人往回走的小曼,六月也没有办法。或许他姐姐说的对,这是他们情侣之间的事情,现在小曼既然选择回去,六月也没什么可说的。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显然六月是不可能再留下了,而且就小曼男朋友今天这样的行为,至少在六月眼里是容不下的。甭管什么原因,说一千道一万,六月都不是个会轻易放低自己原则的人,于是六月坐着公交车走了。
月余过后六月去找过一次小曼,在门口不远的地方遇见了小曼男朋友,六月和他擦肩而过时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六月见到小曼后坐了一小会儿,小曼和六月说那天回去的当天晚上,两个人关了门后男朋友跪在她面前道歉,小曼见男朋友如此,就原谅他了。听到这话,六月知道小曼已经放下了那次的事情,六月并没说什么,只是此后再没来去找过小曼。六月不是生小曼的气,六月只是不知道再去还有什么意思,以自己的性子,是一句话都不想再搭理小曼男朋友。既然如此,不如不去。
六月所在的二楼生产车间里,总共有一千多名员工,而男生加在一起也超不出五十名。电子工厂里的工作一般都比较精细,且不让轻易的走动,在这些方面来说女孩子能更好的胜任,所以电子厂里招工基本都是女生。和六月关系最好的一个女孩儿叫涛子,来自四川,模样中等,皮肤白皙。两个人刚好都住在七楼,六月最喜欢的是她的性格,大大方方的说话从不扭捏,没有太多的心眼和小性子,相处起来很自在。有时候下了班两个人想出去走走的时候,就会手拉着手有说有笑的去逛街。涛子很喜欢去吃麦当劳,尤其麦当劳的薯条沾番茄酱,六月不怎么喜欢,如果不是涛子,六月从来不进麦当劳。两个人常常坐在麦当劳里面天南地北的聊着,总能有说不完的话题。
六月平时话不多,但不代表六月不会聊天,真聊起来话不比谁少,只看六月愿意不愿意。每次两个人聊起来都能口若悬河,眉飞色舞,直到店里的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两个人才相携走出麦当劳,手牵着手一起走回宿舍去,常常共同飞奔在那条回往宿舍的公路上,大笑不止的像是两个疯子。涛子说:“出来玩不就是要痛痛快快的吗,玩就玩个过瘾,疯就疯个彻底!”对,是这样没错!六月完全赞同涛子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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