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比谁清醒 谁比谁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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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床，手机显示两条筒子发来的微信。

第一条凌晨一点十分：“是明天么？”

第二条凌晨三点四十分：“我就不去了，祝福帮我带到。”

明天，9月30日，是孟孟大婚的日子。

这件普天同庆的喜事很多朋友都知道。他们不知道的是，明天也是孟孟二十七岁生日。

筒子让我带到的祝福，究竟是百年好合还是生日快乐？我不知道。

我在早高峰拥挤的地铁上斟酌了许久。于是给筒子回了一条微信：是明天，孟孟结婚。

很快他回了过来：我的新房装修好了，国庆找一天请大家过来吃饭。

他总是能精妙的避开人心所有的试探，总是能完好的保守心底真实的想法。他谨小慎微地坚持着自己的航线，终于错开了那么爱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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筒子比孟孟大四岁。六年前还是个美院毕业的文艺男青年，一脸桀骜不驯。孟孟说他身上有着流浪者的气质。说白了，就是穷。

那时的孟孟是个开X5的富家小姐，她是如何爱上筒子的，如今已无从考证。孟孟被规划好的人生图纸上，因为遇见了筒子而一改再改。

筒子是个一身傲骨的有志青年，怀揣伟大的艺术梦想。他无法忍受屈就在狭小的格子间里，按照一个毫无审美的土豪老板的要求设计广告。他宁愿坐在地铁口听着流浪歌手的民谣画几幅人物肖像谋生。

孟孟家里听说她谈了这样一个男朋友，简直如临大敌。他们无法想象被呵护着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要和一个街头流浪汉去讨生活。

孟孟爸妈的第一反应是经济制裁。他们冻结了孟孟所有的信用卡，生活费一概取消，试图让孟孟在金钱面前屈服。

可是他们太低估一个女孩的决心了。当她爱上一个男人并决定与他并肩作战时，她吃得了一百种苦，受得了一千种委屈，做得了一万种牺牲，并且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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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孟搬到了筒子19平米的出租屋里，每天横跨半个北京城工作，来维持两个人的生计。她出门走15分钟坐公交，再倒地铁，再倒公交。拿到薪水会和筒子到楼下海鲜大排档点一份麻小庆祝。资金宽裕时给筒子做金枪鱼三明治，自己吃开水泡馒头。资金紧张时给筒子摊鸡蛋饼，自己吃开水泡馒头。

筒子出水痘，孟孟衣不解带地照顾他，为了给他买药，离家后第一次找自己的亲戚开口借钱。孟孟一手捏着钱，一手拎着药出现在门口时，筒子蒙着头在被子里泪流满面。

筒子痊愈后，全身上下愣是没落下一个疤，孟孟却瘦成了纸片人。即便是这样，筒子还是提出了分手。孟孟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很干脆、很决绝，没有责怪，也没有回头。

所有人都骂筒子是个混蛋，所有人都指责他辜负了一个好姑娘。孟孟的父母更是哭天抢地的控诉筒子把自家女儿祸害得不成人样。在这些声音里，筒子和孟孟好像销声匿迹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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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七月与安生》筒子请我吃饭，他给我讲了个故事。

有一个秋风瑟瑟的夜晚，哈士奇被留下来独自看家，昏黄的灯泡闪了两下突然熄灭。哈士奇问它：“咋了哥们儿，你坏了？”灯泡说：“你看，窗户外面是不是有只飞蛾？”哈士奇抻着脖子看去，果然玻璃上趴着一只蛾子。它问：“那又怎么了？”灯泡回答：“飞蛾把我当成了火，一心奔着我来，我可不能制造假象，误了人家终生。”

故事讲完，筒子眼圈通红。他说，刚刚电影里演安生和酒吧歌手同居那段，我突然就想起她了。当年我们住的也是那么一个破房子，上个厕所要穿过一整条胡同。人家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家里掌上明珠似的供着，跟我真是糟蹋了，我不忍心啊。

我说：“爱情这东西吧，就跟中邪一样，认定谁就是谁了。既然人家乐意跟你，你干嘛非得推开呢？要说伤害，比起吃苦，她更怕与你分开。”

筒子抹了把眼泪，“你信吗，分开是迟早的事，我们俩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年轻不懂事，跟着我颠沛流离叫率性，等她人到中年，朋友同学都住着大房子开着跑车，她却因为饱经风霜看起来比同龄人老十岁，那时候她会觉得幸福吗？既然无法给她幸福，不如狠心让她放手。”

我一时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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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空给孟孟打了个电话，我尽可能语气轻快地说：“恭喜啊，明天要做新娘子了。”

电话那头响起：请07号客户到柜台办理业务。

我说：“你还在上班呢？都准备好了吗？”

孟孟嗯了一声，“明天我就二十七岁了。”

这两个人答非所问的本领真是如出一辙，我在心里暗自腹诽。

忽然想起筒子交代的事情。于是说：“筒子让我祝你生日快乐。”

那头沉默良久，久到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我说：“都过去了。明天你就要开启全新的人生了。”

孟孟又嗯了一声。她说：“是啊，也没什么遗憾了。”

我觉得有点伤感，换了个换题。“我们单位新来了一批孩子，今天有个女孩叫我陈姐，我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感觉还没年轻够，一下子就老了。”

孟孟突然在电话里哭起来，哽咽着说了句：“年轻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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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跟她说，筒子现在混得风生水起，还买了房子，要不要一起去他家玩。

我想跟她说，回来找筒子吧，大家都黑他作孽太多注定要孤独终老了。

我还想跟她说，其实筒子是爱你的。他推开你也是因为他爱你。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不能说。

被爱的人忘不了。我们谁都忘不了。

她对他孤注一掷，她为他飞蛾扑火。却从不怪他不肯分一点爱给她，也从不说他让她受苦了。

孟孟一直是清醒的，她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

筒子更加清醒，他明白自己无法给予孟孟想要的，无论爱情还是面包。

安妮宝贝在《清醒纪》里说：谁比谁清醒，所以，谁比谁残酷。

活得那么清醒，你一定很孤独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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