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百姓,居家过日子,看似平常,总有些故事,实有情感,亦含情义。我认识的秋叔,就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秋叔高高瘦瘦,是个建筑工。他的前妻,为他生儿育女,劳累大半生,还来不及享下清福,未满60岁便一命归西,去了那深不可测的世界。
那时秋叔恰好退休,老来无伴,日子过得甚为孤寂。其儿女颇有孝心,甚为大度,竟托人介绍北部湾畔一渔妇,上城以夫妻名义与秋叔同居,没办任何手续,有亲友邻舍作证,属事实婚姻。
妇人比秋叔年轻十余岁,身体尚健。其因家庭变故,失去亲情,在艰难寂寞难耐中,受婆家人冷落,邻舍嘲笑,百般讥讽,度日如年,在无可奈何中被逼改嫁。
妇人上城,进了秋家,虽无名份,但男人知冷知热,与她相依相伴,且信任她,将养老金和原有积蓄,悉数交付予她,让她理家管家。
妇人是在海边长大的,熟悉各种鱼类,辨鱼鲜度,一望就晓。她的前夫,本为渔民,出海归来,总教她识别鱼虾海贝,鲜活程度。日积月累,对海洋生物,她便有了丰富的知识。
妇人最为不幸的是,男人出海,遭逢飓风,掉入大海,渺无踪影。
妇人呆呆地伫立海滩,焚香化纸,欲哭无泪。往昔多少缠绵恩爱,欢乐与幸福,斗嘴或争吵,尽化为苦涩的海水,在大海的喧响中,已寻不回来。
前尘往事成云烟,当那一切远去消失时,始觉珍贵,却再难把握,再难拥有。人生难道真的不过如此?
妇人后悔,自责。拥有时不懂得珍惜,失去了捶胸顿足,徒叹奈何。以往为些小事,在他面前喋喋不休,得理不晓人,无理取闹还不晓人。将他压在床上,双手卡住他,让他无法起身,那男人眼角都滴泪,她还狠狠地数落他。
一个那么好的男人,她还说他没肝没肺,全不理解男人出海归来,想和她温存,自己却如此刁蛮,脾气那么臭,也只有这个男人大度,容得下她,从来不跟她计较。
自己怎么就如此不懂事呢?如今虽不再讲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三从四德,但妇有妇道,男人出海归来,自己应主动与他温存,多关心他,体谅他才对呀。
他将辛苦挣来的钱都给了她,让她安排家用,支持女儿读书,自己舍不得花一分,任别的男人嘲讽,他只咧嘴笑笑。你以为男人心里好受么?
每想到这些,妇人如箭穿心,哑然无语。眼前唯有波涛汹涌,淼淼无边,喧腾不息的大海。
那人呢?那个曾经与自己朝夕相伴,无数次呼唤过,被自己责骂过的人呢?
自己心情好的时候,那个让自己疼爱有加,将他当心头肉,恨不得将他放在嘴里含着,放在怀里贴着,让自己也快乐着,幸福着,一刻也不忍离弃的人呢?
那个让自己魂牵梦绕,依门盼望,见不着心里就空落落,见了就心卟卟,不待靠近就如充电一般浑身发热的人呢?漂走了,沉没了,飘渺无踪,了无痕迹。
妇人恨海,恨它汹涌的波涛,恨它无日无夜的撞击和喧响。每一个浪涛都泊着她的心,让她难受。妇人恨风,台风,飓风,龙卷风,都不是好东西,象恶魔似的张牙舞爪,给平静的世界播下罪恶的种子,制造祸端,吞噬生命,酿造悲剧,破坏人间的幸福。
妇人厌恶这海,这风,不想再看。她转身而去,软塌塌的沙滩留下她深深浅浅的足迹。
自然灾害尽管险恶,也难以将妇人击倒,妇人坚定地回到了她的小屋,回到了她独居的家。
冷冷清清的家原已令妇人心伤,无端端的流言更让妇人心寒。她原只生一个女儿,婆婆一直耿耿于怀,横看竖看,瞧她总不顺眼,一直以来就对她冷嘲热讽,她对这婆婆如对自己的亲娘一样侍奉,孝训,帮其做这做那,可从来没得过婆婆一句好话。幸好自己的男人疼她爱她护她,这婆婆也还没太过份。
妇人的女儿初中毕业,就去樟木头打工。她单纯幼稚,被甜嘴滑舌的一个后生骗去贵州偏远山村,早婚早育,养猪种包谷,苦不堪言,连回娘家的自由都没有,想回头已经恨晚。
女儿远嫁他乡,丈夫落海死亡,婆家人不但不予同情,给她些许的安慰和帮助,反骂她命硬克夫,害女儿远嫁。而她的娘家那边又远,也势单力薄,无法来为她争权益。
最可恨的是大伯,以他的儿女多,房屋狭窄,儿子要结婚为由,先是叫儿女占了她的正屋,又揭她副屋的瓦去修补他们的厨房。
婆婆不但不主持公道,加以制止,反而偏心眼,总向着大伯。种种事端,无非是欺凌她这个未亡人,一个再无男人疼爱的寡妇。
梅开两度一渔妇〔民间叙事1〕女儿远在他乡,自顾不暇,无所依靠。婆家的人又不相容,万般无奈,她只好怀着一颗破碎的心改嫁。
或许是天可怜见,上苍还眷顾这无助的灵魂,她终于在年近50时进了这个温馨的家。不但这做了大半辈子泥水,刚能歇歇的男人好好待她,就连他的儿女,也将她当亲娘,给予尊重和照顾。
这时候的妇人已经懂得珍惜,她全身心地投入这个家。买菜做饭,拖地洗衣,逗逗孙辈,检检拾拾,将屋里屋外,清扫得干干净净,原本阴暗寡欢的家,顿时明朗起来,有了亮色,有了朝气,有了欢声笑语。
家的温馨,让妇人干涸的心,得到滋润,日渐开朗,原本干巴巴的一张苦瓜脸,缓缓地舒展开来,有了血色,有了笑容。
秋家的儿子媳妇、女儿,都是蚕丝厂、鞋厂的下岗工人,靠帮小饭馆洗碗洗碟博饭吃,收入微薄。妇人凭着她的生意头脑,对市场作了些侦察性的探索,知道海鲜好卖好赚,立即与他们商量,说自己对海鲜有辨别能力,对北部湾畔的渔港也熟悉,可以负责进货托运,让他们负责卖。
一家人经过商量,认为这确实是改善生活的好办法。市井人家,都是劳动惯了的人,看人做生意赚钱,心中也有数,说干就干,便开了鱼档。
三两年下来,这个家便逐渐殷实。妇人的慈善和勤俭持家,也博得一家人的认同和尊重。
当一家人得知妇人的身世,知道她唯一的女儿被骗婚,远在贵州偏僻山区,又素无来往时,秋家的兄妹俩,便自告奋勇,千里寻亲,替她去探望。既然木已成舟,生米煮成了熟饭,儿女忽成行,端无拆散他们之理。便对男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服那年轻的贵州山民,让他夫妇回娘家探亲,从此认了亲家。
秋家兄妹还从经济上扶持妇人的女儿一家养猪种果,发展富业,帮助他们改建了住房,从根本上改善了他们的生存环境,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善。从此两省人家,彼此来往,互通音信报平安。使妇人解开了心结,放下心来,安度晚年。
秋家的故事多多,平淡却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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