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冬天,寒风凛冽,东北大地被冻得梆梆的。冰封了河床,雪漫了山谷,狗冻得夜夜嚎叫,哽哽的,好像它的爪子被火烧着了一样。
整个世界变得嘎巴嘎巴的冷,冷得煞骨。
我好想回家!
这些沦落在异国他乡的来自东北的风尘女子,奔波在巴黎的大街小巷,演绎着她们中国式的“望乡”……
在巴黎十九区附近的美丽城一带,混居着不同族裔和各个阶层的人。每当夜幕降临,这里便成了华人女子从事色情行业的风月场所。她们有的穿超短裙、黑丝袜、长风衣,跟法国本土的风尘女子格调相近;有的身穿牛仔裤,素面朝天,依然保持着中国人特有的质朴色彩。
巴黎站街女大多三五成群,走来走去,像是街上的活布景道具,又像是局外人,可有可无的群众演员。
“看看那些妓女,当人用手掀开她们的衣裙,却无人揭晓她们的秘密。”——维克多·雨果
妓女们平均年龄差不多42岁上下,大多来自东北,定期给家人寄钱,其实每人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你打算再做几年?”老胡一边提着裤子拉链一边拧着脖子对她说,还没提上去的拉链里漏出半截猩红色的裤头。阿霞懒得理他,这话八年前就对她说过。阿霞当时直接把老胡骂出去。
老胡是个裁缝,温州人,来巴黎十年,也黑了十年。阿霞出身东北,以旅游的身份来的法国,也是个黑户,不懂法语,职业站街女。
跟老胡的相识并不是嫖客与妓女的关系。源自一条要改的裙子,巴黎人工费很贵,于是阿霞听朋友介绍找上了老胡。刚开始俩人都挺据着面子,但改的多了,人就自然熟起来,各自说了不可告人的隐忧。
老胡听人忽悠,东借西凑攒了一大笔钱来了巴黎,结果上了当,为了还一屁股债,只好在这五平方米黑漆漆的小屋里没日没夜的替人修改衣服,否则那些债主就拿老家的老婆孩子开刀。阿霞说自己下岗后便跟老家姐妹一起来的,起初给华人家里做保姆,但主人太过苛刻,她实在受不了,为了生计她只好出来站街。俩人心里都觉得对方的愁没有自己的惨,却又互相劝慰,于是素昧平生的两个陌生人,一跃成为知道自己秘密最多的知己。
再后来阿霞去改衣服,老胡坚决不收钱。阿霞不落忍,于是两人便上了床。
完事之后,老胡劝阿霞从良,还给了钱。
“你还真拿自己当嫖客了!说的好像嫖娼比卖淫高尚似的!身体软了,骨气到硬了。你比我清白是吧。滚!”
阿霞心里特别不是滋味,骂跑了老胡,收了钱。
两人的关系降到了冰点,但在巴黎,他们就如同低级的植物,缺少水分,土壤和阳光,所以这点相知的友谊又让他们恢复了联系。
老胡走后,阿霞又睡了一会。黄昏时候,手机响了,阿霞醒来翻看着手机。是在北京上大学的儿子发来的,说考试过了,成绩还不错。阿霞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她给儿子回了微信叮嘱这叮嘱那,末了还说这两天就给他寄一千欧,叫他该花的花别苦着自己。
阿霞没跟儿子说靠站街供他上大学。儿子毕业了想在北京买房找工作,她寻思得把首期付了,等首期搞定,她就不干了。
天不早了,该出工了。阿霞起身来到洗手间,脸上的残妆像弄脏了的草莓。眼皮底下多出来两道蛏子似的横肉,阿霞使劲往脸上扑粉,化了个大浓妆出了门。
美丽城上空,月亮像一个杀气腾腾的老鸨子坐镇着,马路两旁,路灯的影子又如一只只野狗拦街躺着。
阿霞来到唐人街一家超市旁边,背后粗加工的灰色水泥墙上用暴露的法文写着“婊子”等不堪字样。
在法国,卖淫不违法,但协助卖淫违法。比如此前有中国留学生收钱替站街女在网上发布小广告,被警方发现后罚得不轻。
法律上认定妓女是受害者身份,但嫖客要惩罚。嫖娼者一旦被警察发现,面临1500到 3750 欧的罚款。惩罚嫖客无疑让生意难做,处境更艰难。阿霞跟姐妹们上街抗议了好几次,要求政府撤消这一法案,还打出“身体属于自己” 等标语,特别的醒目。
妓女游行今晚照常,没什么特别。妓女们依旧狐仙似的鬼魅,男人膨胀的像注了水的鸭屁股。阿霞运气不错,已接了三波客人。潦潦草草,轻车熟路,快得像立等可取盖个印章那样简单。
一般中国人不会找阿霞,嫌她们老。接的都是外籍移民,阿拉伯人、黑人,老头子居多。虽然不懂法语,但并不影响招揽生意。
阿霞先在手心上写好价钱,左手写二十,右手写十欧。见有人过来搭讪,就先伸出左手,对方同意,生意成交。如果对方摇头或是转身要走,阿霞就赶忙伸右手,证明自己还能打折。
这几年,巴黎的中国妓女越来越多,竞争也残酷了,欧元跌,生意惨淡,有时甚至降到了五欧。如果有客人不愿带套,但多给5欧,她们也会同意的。
好在巴黎市政府专门为中国妓女提供了“荷花巴士”,有专项补助金,免费体验并帮助她们解决健康或生活上的问题。
荷花巴士灯光之下,阿霞左顾右盼,两个耳坠子像打秋千一样晃来晃去。这时一个黑人朝她走了过来,俩人比划着,黑人似乎没多少钱,阿霞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带着他进了路边一个公共厕所... ...
(图为法国厕所,很干净,自动冲洗还有音乐)老胡有日子没见到阿霞了,打电话也打不通。特意拐到美丽城这边的中国超市买点东西,顺便看看她。
出了超市,老胡站在大街上,一直没找到阿霞的身影。站街女似乎少了很多,老胡走到稍远处,看见一个站街女,便问到:
“你认识一个叫阿霞的吗?她一直在这里做的。”
“啊,你认识她?上星期她被人杀死了!”
老胡顿时惊呆... ...
“一个“变态黑人”,用各种变态方法折磨她,把她弄得精疲力尽,玩完了不给钱还抢阿霞的钱,捅了两刀,阿霞捂着伤口一直追到大街上,最后倒在那儿,死得好惨。唉,我们这行越来越不好干了…”
像一颗未出膛的枪弹顶住了老胡的喉咙,似乎不是单纯的悲痛或震惊所能形容的。
巴黎的冬天到了,似乎比往年都冷,有点像阿霞东北老家的意思。风霜雨雪都来了,弄翻了平静的塞纳河,冲击着赤裸的堤坝。受得住的就过去了,受不住的,就有了另外的结局。那结局不大好,把一个人默默地、一声不响地拉着离开了人间。至于那没被拉去的,迎着风雪,变了形的红肿涨的,仍旧在人间被鞭打着......
原来巴黎不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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