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有个美丽的名字,叫凤仙,但可能别人觉得她外貌与名字实在不搭,竟然都不叫她的名字。
娘的脸上有个比脸还长的瘤子,我从小就知道。
娘小的时候其实跟普通孩子是一样的,十岁的时候便开始经常性头疼,当时医疗水平有限,又加上娘姐妹好几个,生活本来就很穷困了,外公根本没有多余的钱去带娘到大医院看病。
那时候穷人家孩子的命就跟小猫小狗一样的贱,父母生下孩子,成不成人也得看老天爷保佑了。有的家庭连生几胎,到最后就能活一两个孩子也是常有的事。
所以娘就这样每天忍受着头疼欲裂的痛苦,看着她实在疼的不行了,外公就给她买几片止痛药吃,刚稍微轻松点,撕裂的疼痛又随即而来,娘的哭声常常让外公外婆摇头叹气,又无计可施。
后来娘的脸竟然发生了变化,左边的眼睛越来越看不清了,而且越来越胀,越来越鼓,从左眼上方竟长出了一个瘤子。外公外婆都说这孩子保不住了,但生在自己家又不能让孩子饿着走不是,所以孩子好几个都是紧着娘吃饱,许是营养跟上了,娘脸上的瘤子竟然越长越大,越来越长,到十八岁时竟然超过了半边脸不再长了。
待瘤子不长了,娘的头疼病竟也好了。
自从脸发生变化后,娘再不愿出门了,可舅舅姨姨都结婚生子了,家中再没有劳动力干农活了,她不得不扛起锄头去地里干活。
大多数人还是友好的,可遇见那些不懂事的孩子便会跟着娘妖怪妖怪的叫,拿起土坷垃便朝娘身上扔,还美其名曰消灭妖怪。直到娘拿着锄头去吓唬他们,他们才算罢休。
每次这样,娘的自卑便增加一分,脸上有瘤子的那一边脸便朝一边倾斜一分。
正是二九年华,谁不曾渴望爱情,可娘个子矮小,又加上个比脸还长的瘤子,朝向一边倾斜的脖子,他们便说娘是不祥物,听的多了,后来就连外公外婆看到娘都会唉声叹气。
可那时候家里穷的娶不上媳妇的大有人在,别说丑的了,就连站在那仪表堂堂的人都能因为点cf问题打光棍。
我爹偏向第一种,长的又低又瘦,爷爷早早去世了,奶奶和爹相依为命,都三十二了,依然没能娶上一门亲事,都做好了打光棍的命了,邻居嫂子给我爹说起了我娘。
为了能延续后代,我爹不在乎我娘的丑,还向外公外婆承诺对我娘好,就这样,二十岁的姑娘嫁给了比她大十二岁的男人。
娘说,我出生后总喜欢在她怀里摸着她那瘤子布袋玩耍,有时候饿了趴在上面就啃起来。那个瘤子在孩童的世界里长的怎么和母亲的乳房就那么像呢。
渐渐懂事,我意识到了母亲的不同,便非常忌讳别的孩子谈及我的母亲,他们总喜欢怪物孩儿怪物孩儿的叫我,因此总免不了带一身伤回来,再怒气冲冲的瞪着母亲置之不理。
有时候被打败了还行,一旦我打赢了,有家长便会领着自己孩子怒气冲冲的找到我家算账,他们指着我娘的鼻子骂我娘是怪物,骂我也是怪物,不堪的叫骂声骂的我眼睛发红,准备又一场战斗。娘却陪着笑脸任由他们骂,看到我的态势拿起旁边的扫帚噼噼啪啪就是一顿毒打,看着血都从裤子上渗出来了,那家长才算完事。
我疼得把牙关都咬破了,却不愿承认一点错误,待他人走后,母亲便抱着我放声大哭。我恨母亲的软弱,更恨她脸上那不争气的瘤子。
我想过如果把娘脸上的瘤子割下来,娘是不是就跟其他娘一样了。有次趁娘睡着时,我便拿起一把刀偷偷的朝向我恨之入骨的瘤子割去,我娘疼得哇哇大叫,血溅的床上到处都是,我一下子傻在了那,爹惊醒后把我狠狠毒打了一顿,娘也因此高烧不退,过了半个月才终于恢复平常。看着那瘤子上的刀疤,我终于意识到它跟娘的命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虽然恨娘,恨她脸上的瘤子,再不敢办傻事了。
因为此事,孩子们都远离了我,他们大老远就怪物孩儿怪物孩儿的叫我,时间长了,就省略成了怪孩,我也在他们的叫骂中渐渐长大,我娘也成了怪娘。
从上初中开始,我便要求娘不要去学校,就是在路上遇见也要远远的像陌生人一样,我以为这样我就不会与娘再有瓜葛,我就不是人见人骂的怪孩了。
有次周五放假,天都擦黑了,娘却在家迟迟等不见我,她一着急,便忘了我对她的交待。刚下过雨的道路非常湿滑,娘就那样打着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的摸索前行。不知道摔了多少次跤,当我看见娘的时候,她那摇晃的瘤子布袋被泥水映的发明。
看见了我正在被欺负,母亲哇哇大哭的跑来,在我的眼睛迷糊之际,竟发觉母亲的瘤子布袋竟变得高大威猛起来。
许是被母亲的外貌吓坏了,欺负我的同学一哄而散,母亲与我抱头痛哭。为了防止我再被欺负,母亲在我回家时便及早的来接我,远远的跟在我的后面,由于学业不精,一毕业就进入了社会大学的校门。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我对母亲的瘤子布袋竟越发感恩起来。因为母亲的身体原因,我带母亲去医院检查,本想让母亲解除了这一累赘,可医生却说这瘤子布袋被一根大动脉和母亲联系在了一起,难以取舍。
母亲的脸上被时光刻下了印记,我也早已娶妻生子,那遮挡了母亲半边脸的瘤子布袋就在岁月的晃动中竟让我的心越来越平静,越来越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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