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一个怨妇的傲娇宣言
码字bgm:只爱陌生人(王菲)
去年我查出了甲状腺癌,有个很大的恶性肿瘤,至少看拍的片子是这样的。“年纪轻轻……”“医生我还能活多长时间?”我直接打断了医生的话。医生阿姨一脸诧异不解,放佛面前是个不贪生怕死的小怪兽。“真没见过这样的”,随后阿姨一脸无奈,“你这病,死不了”。我有点失望,翻了个白眼。本来我觉得我终于可以不用遭罪了。
本中年猪精女孩在经历了绝食,每天夜跑八公里坚持两年,被白骨精女孩抢走男票这些破事儿依旧没有瘦两斤后,终于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和自我怀疑。当然,这是在我抑郁症爆发的时候。当我觉得我是宇宙之王可以把所有男人踩在脚下的时候,我可能又会狂躁地跑个马拉松,打两小时拳击外加几轮柔道回合。
然后终于有一次我昏倒了。醒来仿佛已是隔世,只听到我妈的啜泣和医生的絮叨。“需要再血检复查一下。”这是我听的最清的一句话。然后我拿命去赌也瘦不下来的世纪谜团终于解开,原来我“内分泌严重失调”,“交感神经彻底错乱”,“还长了个肿瘤。”我躺在床上第一次有了想要原谅自己的冲动,嗯,这不是我的错。默念一百遍,这不是我的错。
没出息的我还是在确诊的晚上哭了一宿,一半时间还是蹲在洗手间墙角,我不想吵醒我妈,再看她从白天哭到晚上。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可是我都没有力气发作燥症了。我感到精疲力竭,然后我拨通了一个电话。
“你在哪儿?”我忍住哭腔。
“怎么了?我还在和领导忙项目,不过应该快要结束了。下个月就回去看你。”白月光哥哥这样回答我。这里就叫他白月光哥哥好了。没错,白月光哥哥就是那种一天工作四十八小时,还能读书看报游泳健身两小时的人。
“我难受……”我几乎快绷不住了。“哪儿难受?身体难受还是心里难受?你那个聪明的小脑袋瓜不会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吧?!”他是戏谑的语气。不过不能怪他,谁让我是那种五十度黑的朱砂痣。
“我觉得…我快死了…”我有气无力地终于说出了一句话。“不是吧,又来?!”白月光哥哥有点没好气。“求求你大小姐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么?”其实我觉得,我是不该再折磨他了。“算了。”我还是挂了电话。狼孩子的下场说的就是我,我第一次感到自责。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潇洒的酷girl,对爱情不抱幻想,根本不甩你是忠贞还是出轨。可是仔细想想我还是犯了大多数女孩儿会犯的问题(不一定是错误),我不止一次地测试了我爱的人,我非常享受这种别扭的心理角力。作为出卷人,我倒真的没有把送命题放在一心一意矢志不渝这个点上,而是放在了我阴晴不定古怪乖张的脾气上。想想白月光哥哥的忍耐力,也真真是极好的。
为什么白月光哥哥是我的白月光,就因为他当初回答了我一个问题。我问他“你觉得我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什么?”他说“你脑子里都是不合时宜”。对于理想型曾经是苏轼的我来说,这个答案,完美。
可是问题就在于,有时候你的不完美在他眼里是魅力,时间久了可能就是折磨。他把我当成难解的难题,一个没法建模的模型。理工金融男是这样形容我的。可是第二天当我醒来的时候,还是感到了有人在握着我的手。手的温度和纹路都很熟悉,没错,我的白月光哥哥回来了。
我还是没绷住,忍不住又哭了起来。而且,是嚎啕大哭。“你的声音不对。”他这样说。“既没缠着我,也没跟我抬杠,不正常。”白月光哥哥补充。我噗了一下笑了出来。
按现在的话说,我就是一杠精。我喜欢甜言蜜语,可是任何戳不中我点的甜言蜜语在我眼里都是“聒噪”,好不容易戳中点,我又自己反驳一番,等着对方再花样表白。总之就是,难以取悦。可白月光哥哥一来,我就立马被戳中了。而且再也没力气当杠精了。
“老实了吧,”白月光哥哥嗔怪地说,“这下你不用当劳拉,不用当林青霞了。躺着当林妹妹得了。”我哇得一下哭得更厉害了。自诩眉眼似青霞,体格胜劳拉的我一直努力想做一个更好的自己,以配得上白月光哥哥。不过我想我还是失败了。
“对不起……”我哭着说,“项目怎么办?奖金怎么办……啊?!”“我去,不是吧?”白月光哥哥被我逼疯,然后他忍不住笑了,“放心,有十倍奖金等着。你好了带你去吃好吃的。”
“不吃……”我擤了一把鼻涕。“真不吃?”他一脸狡黠。“吃……那就吃松露吧,白的那种……”我带着哭腔。“……”,白月光哥哥顿了一下,嘀咕道,“没有十倍奖金还真不行啊”。
“我听见你了!不许说我坏话!”我莫名生气道。
“行行行,青霞姐姐。不过躺着吃松露有点浪费啊,咱先好起来才能人模狗样地立着进金拱门,仰望水晶灯,是不是?”第一次和白月光哥哥正式约会,就在一个高级法国餐厅,路易十四凡尔赛皇宫的装修风格,我记得我进去的时候抬头望了天花板和水晶灯望了半天。
不过没吃饱的我约会完还是拉着白月光哥哥去了大排档撸串儿,可能……又撸了几十串吧。我只知道当天晚上白月光哥哥上吐下泻了一宿。然鹅,我没有丝毫的愧疚感,嘻嘻。
病来如山倒,真变成林妹妹了不知道白月光哥哥有没有怀念我的杠精时期。我的肿瘤压迫了我的气管儿,我开始变得越来越呼吸困难。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个插着各种管子的机器人,不知道拔掉哪个,就会停电一命呜呼。
我的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我开始在梦里一次又一次地回忆童年梦魇。渐渐地我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了。我能感到父母姥姥轮流在身边照顾我,也偶尔能看到白月光哥哥的背影,听见他敲击键盘的声音。他是工作狂,但他也没有放下我。他会买来我最喜欢的糖炒栗子,我吃不下实物,他就帮我磨成糊糊喂我吃。
我不止一次地想告诉他,其实我一直吃不太惯松露,第一次吃还有点想吐。我还是喜欢吃糖炒栗子,甜甜的。尽管白月光哥哥会小恶魔地告诉我一个栗子的热量等于两碗白米饭,但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给我的胃填上几十碗饭。
我决定还是保留松露的秘密。我觉得他那样的人就应该配最好的东西。我喜欢参与到他的世界,哪怕一个人看水晶灯。
我终于还是做了手术。术后为了防止复发转移,我又开始了化疗。我终于如愿以偿地瘦了,瘦的吓人。我感觉那些药物在跟我争夺糖炒栗子的热量,可是我争不过它们。白月光哥哥说“第一次见我那么‘单薄’。”我笑了笑,不想再抬杠他是不是对过去“厚重”的我有意见。
他参与了几次我的化疗。有几次我看见他站在看护病房的外面,他透过窗户看着我。我回避了他的眼神。有一次,他还是忍不住冲了进来,握紧了我的手。我真的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因为我真的觉得很疼。他知道,我是个从不喊疼的人。打拳击踢断腿打石膏我哼都没哼一下,可是这一次,我真的撕心裂肺地喊了出来,我快受不了了。我手心和额头的汗浸湿了他的衣角,一向淡定从容的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我看到他的眼圈有些红,事后我用手摸了摸他的脑门,抚平了他皱着的眉头,然后我对他笑了笑。这次,他没笑出来。
这样的光景持续了大半年,应医生吉言,我又一次活下来了。我觉得自己有点厉害,嘴上说不要,但我还是打败了黑白无常。想收我,没那么容易。这不是躁症爆发后的盲目乐观,这是对所有在我身边的人的一份交代。当然,我无惧死亡,在这点上我有自信。或者说,这是我唯一有自信的地方。
别人都说,除了生死都是小事,于我而言,只有生死才是小事。所以我活得累,因为在太多事情上,我太认真了。包括对白月光哥哥的感情。我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却又想死死抓住他,但是我知道我不能抓住他,我喜欢他喜欢到没办法和他结婚生子来消磨我心里最难得的“心意相投”。
我慢慢跨过了我人生的一座大山,而他也面临自己人生里终究要面对的一道坎。他有个千载难逢的出国发展的机会,更重要的是,单亲家庭成长的他终于得到了他多年没有联系的父亲的召唤。
“既然在一个地方,那就去呗。”我边啃着糖炒栗子边看着最喜欢的动漫。我已经有力气自己剥皮了,又能一次吃下“几十碗饭”了。“你还有一次化疗。”他说。“我知道。这跟你出去又不冲突。”我塞了好几个栗子在自己嘴里。
“我出去了可能就不回来了。”他神色淡定。“这个我也知道。你真当我没了你就活不下去么??”换我一脸狡黠。
“这就是你。从不挽留。”他摇摇头。
“我挽留了你就会留下么?不会吧。”我没抬头。也不记得刚才动漫到底演了什么。
一开始,我们就知道,我们不是奔着携手一生白头到老在一起的。我们谁也不是那样的人。虽然,我脑子里恍惚过这个可怕的想法。白月光哥哥是个温柔的人,但不是一个爱情至上的利他主义者。
这跟我得没得癌症没关系,只是,在这个时间点上,恰好所有的事情都发生了。就算我活蹦乱跳生龙活虎我也不会跟他走,他更不会为了我放弃大好前程。我知道对他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化疗完最后一次,我终于可以出院溜达会儿了。我目送他离开,送了他一包剥好皮的糖炒栗子。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身体的一部分如释重负。不过想想手术化疗费用里还有十万块钱要还给白月光哥哥,只能抓紧康复站起来跟这个世界继续死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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