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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庐在人境(34)车道绿缘酸枣树 野田青蔓苦瓜苗

结庐在人境(34)车道绿缘酸枣树 野田青蔓苦瓜苗

作者: 阿拉木汗常安 | 来源:发表于2024-09-05 21:16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葛芸英上车后发现车厢里没有坐满,开车后两人卡座里只坐了她一人,于是枕着提包躺下蜷在座位上开始睡觉。感知到九个小鸟仔都跟上了火车,没有危险,下一站要两个小时才停,于是便放心进入了梦乡。

            梦里不知身是客,故园青山绵绵,绿水悠悠,翠竹青青,篱落深深。药田的草前面拨后面长,比药苗长得快,小主子念书之余就喜欢种药晒药,草太多时就怪管田的汉子不用心。那粗壮黝黑的汉子挠挠头,戴正草帽继续拔草,小主子说急了他就咧开嘴笑笑,露出整齐的大白牙,点头说好。

          这块药田实在是地肥,出产的药材品质好,就连草也长得盛,拔出来的草丢在池塘里喂鱼,连鱼都比别处肥美。汉子也纳闷:为何自己从未偷懒,这地里的草却除也除不干净?偶有一日,他来到山顶,爬上了一棵大树,往下面山谷里看,发现药园周围比别处要绿得浓郁,而药园却被一团白雾包裹着,看不清楚。

          江南多雨,此地位于半山腰处的山谷里,不旱不涝,风调雨顺,葛藤产生灵智后,就喜欢听药园里的人说话,尤其是喜欢小主人清脆如鸟鸣的声音。植物对土地是最敏感的,葛藤开灵智时就明白了,这是一处风水宝地,只要是植物都想长在这里,哪怕是一棵笨草落下的随风飘来的草籽,也想有一场机缘。所以拔草的汉子终日要忙,而池塘里的鱼也有吃不完的草。紫藤的位置不如自己的好,所以尽管年头长却比她晚开灵智,看来谁落到那里、能不能长成全是命啊!

            葛芸英喜欢睡觉做梦,虽然化形为人但她本体依然是植物葛藤,植物的梦里主要是过去,是哪些割舍不下的上千年时光,当人一次次轮回把过去的经历忘记干净,植物、石头和风却忠实地记录下来,留有记忆的只能依据本心而活,做不得伪,爱便为药,恨即成毒。

            火车停站几分钟上了一波人,车厢依旧空,葛芸英翻个身继续睡。到了第二次靠站是个大点的站,站台上灯火通明,挨挨挤挤站着不少乘客,带着大包小裹的行李。

          火车一停,大家伙挤了上来,纷纷找座位,对面坐下了两个女的,旁边坐下了一个中年汉子。葛芸英细细打量了一下对面的两个半老妇人,都属于未老先衰,头发干枯,皮肤蜡黄,手和鸡爪子一样指甲厚硬、骨节粗大,等两人站起来翻找包袱里的喝水碗时,葛芸英发现两人都是罗圈腿,腿并不拢,胯骨也开得过大。看两人的穿着面相,都是穷苦人,而且是生了好多孩子的女人,月子都没做好,骨头根本没有养回去。大概可能刚生产完就做活了,胯骨散开没有恢复,腿也累到变形,膝盖也磨损严重。有一个人身上还有腥味,两人穿戴干净,年过半百,说明不是来癸水而是子宫脱垂了。葛芸英心里不忍,继续闭目养神,听两个女人聊天。

            两个半老妇人倒是面无郁色,都有出门坐车去见世面的小欣喜,叽叽喳喳聊着心里话,周围都是陌生人不必顾忌。一个不停询问去城里做事要注意的点点滴滴,一个则尽心叮嘱细节,宽慰她只要在城里站稳脚跟就能挣到钱还上旧账,自己以后攒点老本养活自己不是问题,不用依靠儿女,只是钱要抓紧在自己手里,谁来哄也别往外拿,有个病和灾儿女不拿钱自己只能等死。隔壁的汉子也加入了聊天,他也有三个儿子,也念叨着给儿女成家不易。

          在他们的来回问答中,两位半老妇人的前半生展现在葛芸英面前:一对穷苦人家的表姐妹先后嫁到了同一个村,嫁了同一个宗族的两兄弟,都是男人大女的八岁,女人十六出嫁十七生子,姐姐生了七个孩子,五儿两女,妹妹生了五个,四儿一女,死了一个,养成了三儿一女,妹妹后来没有再生也是因为身子坏了。两姐妹都不得婆家娘家扶持,自己生孩子做月子是奢望,只能互相帮忙在最初几天照应一下,毕竟每家都有一窝孩子和一堆农活。男人做农活干小工糊全家的嘴,但地少靠天吃饭,只能苦扒苦熬,能吃饱饭也是这几年有了自留地以后的事。好不容易现在土地承包到户了,子女也都成家了,男人都倒了。姐姐的男人分了地就死了,用姐姐的话讲熬了一辈子给媳妇多留了二亩半地。妹妹的男人刚过了七七,病死的,添了更多的债给自己老婆。老姐俩儿子娶亲的债都没有还清,现在每人只剩两座土趴房,五亩地,靠种地还账没有壮劳力指望不上,于是姐姐寻亲戚到城里当保姆,现在又回来拉扯妹妹去主家邻居家开的饭店洗碗。

            姐俩临走前把房子和土地托付给了村里关系好的人,鸡狗分给了儿女,拜托了村干部们照应,不能将来老姐俩回来没有了房子和土地。村干部们也巴望这俩人能挣到钱,村里都是亲戚,她们欠自己的钱也不少,要早早还上自家也能松快点,麻溜做了保证:谁种她们的地让谁交公粮纳税,她们老了回村归还土地,自留地永久保留不征税,还派拖拉机送她们到了火车站,儿女们也多多少少送了些油茶面,让母亲在外多保重,算是全了情面。

            只有老姐俩知道这一生她们最能依靠的只有彼此了,嫁人了又如何?生儿育女、让他们成家立业又如何?借的钱要自己还,指望儿女那点子孝心不如靠自己干得一手好家务,尽管腿脚不灵便了,但好在手还利索。在外面干活吃得饱也能吃好些,说不定身子骨还能养好些,留在老家只能看子女脸色过活还没有钱拿。现在好了,一个月干下来就发工钱,那可是钱哪!自己一辈子手里就没捏拢攥住过,以后买个小匣子装上锁,把钱收好,还了账以后可都是自己的!老妇人一辈都没有为自己打算过,更别提为自己而活,从小到老,都是在为父母、为兄弟、为儿女、为丈夫……终于,像被榨干的甜竿子,只剩下了渣,没人要了,这渣滓聚聚拢还得还旧债,不过也得亏有旧账,不然走不出这困住她们一生的老村庄。

          老姐俩一路畅想着未来的好日子,絮絮叨叨得依偎着不肯睡。让葛芸英在内心感慨:苦瓜熟透了芯子是红籽甜味的,这世间的人苦透了是不是一点甜蜜就满足?善良的人只想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培育出好日子,给她们机会就好。

          可是恶人不想,他们只想掠夺,只想吃现成的,葛芸英感觉到一股子戾气正在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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