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不了那福

我村有一个六十多岁的怪人，妻子因病几年前去世，剩他一人一直在乡下孤独地生活。儿子女儿都在县城工作，买的房在一个小区，也买了车，条件都很好。儿女都很孝顺，争着让他去共同生活。他的做法，令乡邻不解。

听说儿子先把他接到城里，让他带孙子和外孙。他只去住了三天，第四天就不辞而别。儿子女儿开年回村动员他多次，他死活就是不去。儿女们乘兴而来，败兴而回，都生他的气，说他死脑筋，受罪的命。他也不辩驳，总是嘿嘿一笑。他是个大话人，总不能捆他去吧？都拿他没办法。

我也很好奇，想问个究竟。那天，我见了他，问：老哥，你儿女那么孝顺，争着接你进城享福，这是别人做梦都想的好事，你为啥偷跑回村？

他答：我享不了那福！

我惊疑：为啥？

他看了一下周围，见没人，才尬尬地压低声音：兄弟，咱俩最合得来，无话不说。但是，你要保证给我保守秘密，我再给你讲。因为太丢人，所以，连儿子、闺女他们问我多次，我实在说不出口！

我忙应承：你放一百个心，对这事，我绝对嘴上上锁！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我给第三人漏了风，包括我家人，你揪我舌头喂狗！

他盯我脸色凝重，又看一眼周围，声音如蚊，听得清，贴我耳说：我知道你嘴紧，你不笑话我，才给你一人说。儿子和女儿，两家的厕所，里边的马桶，都是坐的，白瓷耀人明。我苦惯了，不忍心糟贱那么好的东西。第一天，我憋的肚子疼，坐马桶半天也拉不出来。实在没办法，我小跑到几里外的郊区，钻进玉米地，你说怪不怪，蹲下不到一分钟，轻松解决。真是气死人！第二天，第三天还是老样。我怕晚上要拉屎，咋办？下雨了咋办？冬天咋办？我考虑再三，还是乡下好哇！——随便！

我百思不得其解：你蹲马桶上想的啥？

他说：我总感觉坐的不是马桶，是锅台，所以，总是拉不出。

我找到答案，想笑又不敢笑，强忍着不可思议的心情，释然地说：怪不得呢。

人们的生活习惯，不管好坏，要改，确实比较难。特别是上了年级的老人，他们的观念已定型，让他们适应现代文明生活，需要时间和耐性。只要他们高兴，莫强求，就随他们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