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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
“瑾瑜呢?”明昭醒来时,只有元夕守在一侧。
“娘娘睡的沉,陛下吩咐我们不要吵醒您,先去上朝了,还说下了朝要和您一块用午膳呢。”
“听惯了你叫我公主,叫娘娘还真有些不惯。”她伸了个懒腰,屋内轩窗被木棒支起,窗外日光明媚,屋檐上倒映着瓦蓝瓦蓝的穹天。
“元夕,你说我是在做梦吗?”眼前一切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自然不是,陛下心里一直都有娘娘,除了恶人,当然要加倍对您好了。”元夕也从心里欢喜。
“元夕,你去给我拿新进贡的头饰,还有刚调的胭脂,裙子拿那条杏黄的……不,还是拿那条青色绣着莲花的好了。”
“是,娘娘莫急。”看着明昭着急的样子,她不禁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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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瑾瑜将午膳选在芙蓉榭,明昭走到水边,一条条红色的小鲤鱼正打着圈儿吐泡泡,含笑抬头眺望,恰好看到李瑾瑜在谢外等自己,一身绛紫色直袍,腰间束着宽大的白色腰带。
阳光带着冬末春初的飞霜拂面而来,犹如那人温柔的手指,亲昵却不轻薄地落在她的脸颊上。
明昭看着他不说话。
李瑾瑜也看着她不说话,继续微笑。
风吹落了一地的残雪,天边流云渐收,荡起琉璃光盏。
他牵起她的手往水榭走,她笑着说,“怎么连朝服都没换就来了?”
“急着见你就什么也顾不得了。”他回头朝她笑,这一笑如春花怒放,满山飞雪一瞬间冰消雪融。
“油嘴滑舌。”她嗔怪道,脸上却是很诚实的笑开了花。
桌上摆着数样精致吃食,明昭夹起莲花酥,“这是你吩咐人做的吗?”
“是我亲手做的,你跟我讲过大体的做法,我就试着做了做,还可口吗?”
“很好吃。”明昭抬起头,认真的道,“多谢你。”
“夫妻之间不必言谢。”他捏捏她的手。
饭后他让她在水榭等着,自己划了小舟过来接她,他站在舟上撑着浆,阳光倒映在水里宛若一面硕大的白玉盘,他的浆搅下去,白玉盘便碎成了一圈圈的银色清波。
光照在明昭的脸上为她娇俏的脸颊平添了几丝柔和。“哗啦。”李瑾瑜刚一抬头,就被扬了一脸水,他用袖子抹把脸,看向明昭的眼神有些哀怨。
看着他湿答答的衣服,半点皇上的气派都没有,她忍不住抿嘴偷笑,用手去戳他泛起的梨涡。李瑾瑜无奈的摇摇头,看的出来,明昭很喜欢水,还很喜欢……扑他一身水。“瑾瑜,给我唱首歌吧。”晃神间袖子被人拉住,抬头见明昭弯眸瞧他。他心下一动:“好。”
“灯花相映,落川之畔,幸而得佳人,眉眼似洛神,愁读书方少,语不得意兮……”李瑾瑜侧首望她,心中想说的话融合着神似儿时听过的摇篮曲的调子哼唱出来。
“好难听,别唱了别唱了!”明昭咯咯笑着去推他,两人笑闹了会,小舟又在水面上平稳前进。
愿佳人不弃,伴我连理合,琴瑟同在御,相约共白首。
暖风骀荡,长河青青,宫墙的一堤垂柳最先点染春韵。远远望去,浅浅淡淡,袅袅婷婷,一似美人春睡起,绛唇翠袖舞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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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瑾瑜本来紧皱的眉头突然松缓开。和风细雨中,他听见明昭犹如玉石相撞般明亮的嗓音,正含笑问他:“陛下许久未来,可是忘了臣妾了?”
他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这段日子前朝事忙,没时间陪你,不要怪我啊。”
他牵起她的手,明昭心里感到有暖流缓缓淌过,走遍全身,暖意融进四肢百骸里。她没有答话,只愣愣地伸出手去,轻轻抚摸那雪莲般优雅微扬的嘴角,想抚平他眉眼间的落寞萧瑟。
“给你的伞可喜欢吗?”他拿过她手中伞,两人都不乘轿子,一块慢慢往东宫走着。
“嗯,我很喜欢。”
雨水打在莲花上,衬得莲瓣愈发生动,“听说这伞是在一座桥边被人拾到的,后来听说是经神仙之手所制,伞倒是好看,就是有个破洞可惜了。”
明昭抚过用金丝补过的伞面,淡淡道,“不妨事,经年之物有破碎也是寻常。”她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看到他了,一个人守着宫中时,时光都仿佛皑皑的冰雪一般,漫长无聊止步不前。见到他后,时光却突然流转生动飞速而过。
“阿昭,一会坐到我身边。”快到殿门,他突然轻声道。
虽是六宫合宴,盛大热闹,可明昭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场面,只勉强挺直身子坐着,眼睛却似睡未睡,一旁的元夕知她性子,也没有提醒她,只是撑伞为她挡飘进来的雨雾。
宴席进行到一半,一道黑影兀的从中间伺候的人里窜出,一位官员的长衫被“飒——”一声割破断裂。
同时,五枚暗钉乘着雨势急速向主宴台打来。一切发生的太快,旁人连护驾都未喊出,那人就趁李瑾瑜躲避暗器之刻拉起一旁的明昭,等她反应过来一柄利剑已经抵在自己的脖颈。转瞬,周围尽是铁戎兵甲,只听得那人厉声道,“李瑾瑜,你早就知道我要行刺?”
“从你设法入宫我便知道,不要再垂死挣扎了,快放了她,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些。”他的话语冷若冰霜。
身后那人仰天长笑,“李瑾瑜,这是你最爱的女人吧,你既早知我的目的,却还让她来这个宴会设险,引我出现,当真无情!”
他说着手中的剑离明昭的脖子又近了一寸,“李瑾瑜,我本想一举杀了你,不再用这挟持人质的手段,可惜我低估了你的身手。”
明昭紧紧被他箍着动弹不得,只听那人冲着不敢有过多动作的李瑾瑜咆哮道,“马上退兵,不然我就让她死!”
“想不到堂堂永安国将军会打这么一个愚蠢的赌,只可惜你赌输了,在你行刺之际我驻扎在永安的大军已破了城池,斩了永安王。”那人听得这个消息晃了下神,招式松了一刻,李瑾瑜称着机会电光火石上前踢开他,将明昭拉过来,那人退了一步索性孤注一掷持剑刺过去,李瑾瑜转身替她挡下,剑身刺穿了他的身体。
明昭守在东宫的龙床边,注视着昏迷不醒的李瑾瑜,脸色苍白如雪。门扉在微风中嘎吱微动,主殿的烛光一寸寸的闪着,是这样的安静,静的有些可怕,她紧紧攥住他的手,心砰砰直跳。
寂静中她不知怎的眼前总是浮现出那个刺客所说的话,虽然知道不该却还是去了天牢,元夕拦不住她只好陪她前去,天牢里关的都是死囚,里头阴暗潮湿,耳边是一片痛苦的呻吟声。明昭穿过长长的甬道,最终走到了最里头的那间牢室。
匍匐在地上的那个人,远远看着像是已经没了生息,地上大片暗红是他流出的血干涸后的痕迹,他身上累累的伤口,大多都已腐烂。只有微微抽动的手指证明他还活着。
“他怎么会这样?”明昭忍住泛上来的恶心问狱卒。
“这是陛下的吩咐。”
“把他拉起来,我有话要问他。”
狱卒把他靠到墙上,又给灌了参汤吊起他的精神,明昭让所有人退下后,那人抬起眼看着她,“你想问什么?”
明明心中千头万绪,却不知从何说起,半晌方才开口,“你当真是永安国的人?”
“东陵派大军犯我永安,此番行刺实为孤注一掷之举,只可惜……”话还没有说完,他就猛烈咳嗽起来。
“他为何攻打你们,会不会是你们搞错了?”明昭蹲下去急声问道。
“搞错?整个天下怕也只有你不知,自他登上帝位,就开始东征西伐妄图兼并整个天下了……”
“你胡说!”她蓦然起身,只觉的他的话像针刺在她的心里。
“你若不信大可当面问他,不过他城府颇深,你莫要受他蒙骗了。他的手上沾了不知多少人的鲜血,你怎知下一个不是你们落川?”
“你在挟持我的时候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渐渐冷下来。
那人嘶哑着声音,费力说道,“他早知我偷潜入宫,他一直什么都知道,六宫合宴不过是想逼我现身,他一向看重你,我本想若刺杀不成便以你做要挟逼他撤兵,可我赌输了。”他喘着粗气,“你同他共枕多时也该知道他的身手,他知你听到我的话会心生疑惑,所以踢我的一脚并未用全力,好有机会替你挡那一剑。”
明昭闭着眼睛往外走,到了牢外耳边却传来他的话,“我的话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到了夜里替我放盏孔明灯,也算是告慰我永安国人的英魂了。”
从天牢出来,外面的阳光很是刺眼。
“娘娘!”
元夕盯着她的手惊叫出声。她这才感到手心里一阵刺痛,低头一看,竟是指甲将掌心刺破,涔涔的血从伤口处渗出。
她只扫了一眼,“元夕,陪我上城楼放盏灯。”
皓月当空,阴影笼罩整座皇城,手中灯火在月光底下,凭白生出几许寂寥。没来由的她想起了落川,想起了父皇,想起了永都。
他曾在这样的月夜带她出门,走在落川的青石道旁,那时夜色深处隐约传来桨声,水乡灯火的倒影投在河中,被水波漾得格外生动。两岸的阁楼上飘来婉转的唱腔,伴着丝竹声,一丝一缕地缠绕在镂空雕花的窗棂边。
明昭仰头双眸莹润,娇俏面庞半点血色也无,那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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