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爱你如痴，也可以弃你如履

似水流年

文/爱洛

01 

  “黎兮诺，看够了吗？把口水擦擦，别掉语文试卷上。”

  方老师清淡的声音突兀响起，自习室的宁静瞬间被打破。一时间，椅子与地板的摩擦声，书本与课桌的碰撞声，被踩到脚的诶呦声，嘈杂四起，却都成了哄堂大笑的背景音乐。

  黎兮诺，一个短头发的高个儿女生，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语文老师，下意识的抬手擦了擦嘴角，但随即反应过来，老师在逗自己。

  虽然全班皆知自己喜欢萧牧，可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被揭穿，饶是面皮再厚，黎兮诺也不禁红了脸。她蠕动了几下嘴唇，终究没好意思说什么，讪讪的扭了头。

教室第一排，却有兴奋的声音传来：“是不是又在看我，本少爷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看了要给钱的啊，黎兮诺，下课去给我买冰糕。”  是萧牧，吊儿啷当的靠在自己的课桌上，手里转着笔，一脸满不在乎的笑容。

黎兮诺气的咬牙切齿，却碍于老师不敢还嘴，只好冲着萧牧竖起小手指，方向朝下。

萧牧哈哈大笑，看着脸色阴沉的方老师朝自己走来，他抬脚就踹同桌的椅子，同桌胖硕一个趔趄，反应神速的抓住了课桌，稳住了身形，随后反手一拳砸向萧牧的胸口，毫不留情。

方老师走到的时候，两个人互相扭着胳膊，掐的嘻嘻哈哈。

“都滚出去，以后我的课，你们不用出现了！”方老师脸色铁青，温温柔柔的一个人，愣是被气的胸口不断起伏。

萧牧和胖硕也不反抗，乖乖的站起身，排着队出了教室门。门一关上，两个人的声音就从窗口飞了进来：“呦呵，玩去喽！"

教室里瞬间寂静，只听到方老师努力的吸气、呼气……。

02

黎兮诺喜欢萧牧，从初一开学见到第一眼，朦胧的情愫就被激活，她最大的爱好就是拽着死党夏夏，花痴一般跟在萧牧的屁股后面玩。玩着玩着，死党夏夏也开始冒了星星眼，对象是萧牧的死党胖硕。胖硕本名贾思硕，因为胖，萧牧称呼他为胖硕。

四人都个儿高，所以初一到初三，基本是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偶尔捣乱的太过，班主任会把两个男生拎到靠墙的第一排，分开他们。

不过这不影响几个人交流，长时间的相处，默契度炉火纯青。遇到脾气如方老师一般温柔的，几个人就联合作怪，集体逃课。

不同的是，萧牧在表演，兮诺却完全沉浸戏中。

怎么看萧牧，怎么喜欢，他的一举一动，他的一言一行，对于她来说，都是偶像级的存在。她心甘情愿的帮他写作业，给他买零食，替他做值日，只要每天见到他的笑脸，她就是快乐而富足的。

四个人，上学一起玩，放学一起玩，两个男生打架，两个女生也绝不示弱挽袖子就帮忙。

他们一起郊游，一起偷西瓜，一起打游戏，三年的时光，在热热闹闹中飞速的度过，也在兮诺的明恋中度过。

萧牧对兮诺的心思一清二楚，却从未做过任何回应，但也从未拒绝过她对他的好。

兮诺想，不拒绝就是喜欢吧。

初中毕业后，兮诺凭着自己的成绩，读了高中。萧牧、胖硕和夏夏，都是官二代，在家人的安排下，读了中专。

九十年代末，中专虽然不再是热门的选择，但国家还管分配工作。三个官二代借助家里的权势，毕业后顺利进入政府部门。

兮诺读大学的时候，三个官二代在各自的职位上混的如鱼得水，节节攀升。

03 

大一的寒假，坐了一夜火车的兮诺丝毫不觉疲惫，到家后匆忙洗漱，没顾上和父母说几句话，套上厚厚的羽绒服就跑到了夏夏的单位，让夏夏给萧牧打电话，约饭。

彼时夏夏和胖硕已经修成正果，正处于谈婚论嫁阶段。夏夏一个电话拨给胖硕，命令他务必约出萧牧，大家中午一起聚聚。

三个人等候多时，饭菜都热了两遍之后，萧牧才姗姗来迟，据说是先去应酬了另外一个饭局。他满脸通红左摇右晃，哈哈的笑个不停，进门看见兮诺，一把就抱了上去，说兮诺你这大学生回来了，想死我了。

兮诺的脸瞬间涨红，比萧牧的还红，她一反常态扭捏的推开萧牧，顺势站起来，扶着萧牧坐在身边的座位。

别看已呈醉酒状态，一顿饭，萧牧依然侃侃而谈，妙语连篇，四个人，仿若又回到了年少时光。胖硕和夏夏听的津津有味，拍手跺脚，捧腹大笑。兮诺一双明眸散发出幽深的光芒，她看着梦中都在思念的男儿，陶醉了。

整个寒假，兮诺竟然只见到萧牧这一次，据说他很忙，混官场，要一天二十四小时待命，领导指哪就打哪。

兮诺无聊的时候就趴在夏夏的办公桌上发呆，和夏夏倾诉自己的相思自己的想念，抱怨远隔千里见不到，近在咫尺依然见不到。

她自始至终没明白，见不到，忙是借口，不想见才是真相。

夏夏的婚礼，兮诺特意请假赶了回来，她要做夏夏最美的伴娘。她期待着，婚礼上，新娘与新郎珠联璧合，伴娘与伴郎琴瑟和鸣。

伴郎是萧牧。

婚礼的前一天晚上，兮诺与夏夏同挤一床深夜私语，想到第二天可以看见萧牧，兴奋的睡一会醒一会，迷迷糊糊熬到了天明。化妆师给两个人化妆的时候，夏夏打趣她比新娘子还紧张，兮诺羞涩的笑。

她想，有没有那样的一天，她的意中人，会披着七色云彩来娶她。

婚礼在欢快的氛围中热热闹闹的完成了仪式，萧牧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样子好帅，晃的兮诺不由自主的跟着他走来走去。宴会快开始的时候，萧牧接了一个电话，接完就快步走向酒店门口，兮诺紧随其后，也到了酒店门口。

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的停住，车门打开，一个身高绝对超过一米七的妙龄女郎，款款走了出来，长卷发蜿蜒直达腰际，曼妙的身姿姣美的容颜，天蓝色长裙在风中凌乱飞舞，风情万种，妩媚妖娆。

兮诺看见，萧牧迎上前去，满脸都是灿烂的笑。美女穿着高跟鞋，几乎与萧牧同高，萧牧与她轻轻拥抱了一下，然后稍稍偏头，在美女脸颊上亲了一口，美女羞涩的用拳头捶了捶他。

两个人挽着手朝大堂走来。

兮诺就像惊见了警察的小偷，迅速的闪到大堂的圆柱后面，瞬间，眼泪决堤，心，碎裂一地。

04

萧牧结婚的时候，兮诺托辞要英语过级考，没有参加，礼金让夏夏捎了过去。萧牧喝多了，拨电话给她，大声喊着兮诺不够哥们，不讲情意，自己的婚礼都不来参加，回来要罚她请客。

兮诺在电话这端紧紧的捂着嘴，脸上，泪流成河。

大四一毕业，兮诺就结婚了，老公是她大学同学，追了她四年，毕业后随她回了家乡。

兮诺的婚礼上，萧牧带着老婆一起来参加，他老婆低眉敛目笑的温柔如水，肚子高高鼓起，看样子快生了。

兮诺假装忙碌，甚至顾不上与萧牧夫妻说话，夏夏几次喊她，她都慌里慌张的敷衍两句就跑。萧牧说，这个兮诺平日里看着心理素质挺好的啊，怎么遇到事儿如此不镇定。胖硕连声附和，夏夏沉默不语。

兮诺结婚后，和老公林杰开始到处投简历找工作，此时大学已经扩招，工作安排空前难办。两个人焦头烂额的时候，兮诺收到了本市医院的入职通知，还是正式在编人员。

是萧牧托了自己当局长的父亲，给兮诺安排了工作。萧牧对夏夏说，他对不起兮诺，辜负了她。

兮诺的工作解决了，小两口压力倍减，林杰每每见到萧牧都感激不尽，视如亲人。

兮诺上班，林杰在社会上各种工作尝试一遍之后，借钱开了一家海鲜超市，货源来自林杰靠海的家乡。一年后，他们的儿子出生，三年后，他们收购了海鲜超市旁边的烧烤店，经营起海鲜烧烤生意。

不得不说，林杰还是很有眼光的，海鲜烧烤生意发展的如火如荼，一年就赚回了本钱，之后就都是盈利了。每年夏季的三个月，是生意最兴旺的时候，晚上，兮诺把孩子交给父母，自己跑到店里帮忙，收钱洗碗端盘子，忙的不亦乐乎。

同学们知道她开了饭店，都跑过来捧场，萧牧也成了常客。每次萧牧来，兮诺都会过去坐一会，陪他喝点酒，结账的时候，给个最大的折扣。

钱包鼓胀起来的林杰，渐渐变了，脾气越来越大，稍不顺心就摔东西骂人。甚至，兮诺无数次抓住林杰在网上与小姑娘聊天，语言粗俗不堪。兮诺和他争吵越来越多，好几次，两个人都当着顾客的面大打出手。

萧牧、胖硕和夏夏三个人，一次来吃饭的时候，正好目睹了林杰和兮诺吵的不可开交，被饭店服务员紧紧拉住的林杰，冲着兮诺不断挥舞着拳头，兮诺站在那，咬着嘴唇恨恨的盯着林杰，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夏夏走过去，拽着兮诺上了萧牧的车，带她离开。

05

那天晚上，萧牧先送夏夏和胖硕回了家，然后带着兮诺去了宾馆，兮诺趴在自己多年爱恋的男神怀里，哭了个淋漓尽致。萧牧抱着她柔声抚慰，心疼不已。

两个人，在暧昧的氛围中，冲破了最后的底线。兮诺以一个情人的身份，得到了萧牧，在他们相识的第十五年。

兮诺快乐的如同得到了稀世珍宝，她忘我的投入到与萧牧的缠绵中，高潮来临时，她总会喜极而泣，也许，这才不枉此生做了女人。

林杰几天后跑到兮诺面前，痛哭流涕的认错，请求原谅。考虑到孩子，兮诺没有坚持离婚，但也不再去店里，带着孩子常住娘家。

他们结婚本就没有房，开始两个人租了一套单元楼，海鲜店开起来后，就搬到了店铺三楼。

兮诺和萧牧，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两个人经常偷偷约会。萧牧说，他的老婆是他主管局长的千金独女，为了升职，只好出卖了男色，他爱的，自始至终都是兮诺。

又是一年中秋，举家团圆的日子，林杰给兮诺打电话，让她晚上到店里吃饭，说几天没见，很是想念。兮诺没办法推辞，下班后过去店里帮忙。

那天晚上客人很多，两个人都忙得晕头转向，打烊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林杰拽着兮诺回了楼上的卧室，抱住兮诺要做夫妻之事，兮诺顺手关了灯。

只是，两个人衣服都刚刚脱掉，林杰突然转身打开了灯，他一边开灯一边说，老婆，我喜欢……，话没说完，他看见了惊恐抱住胸口的兮诺，前胸，一块一块的青紫色吻痕，清晰可见。

林杰的笑容瞬间狰狞，他一把掐住了兮诺的脖子，眼睛里，充斥着愤怒的血红色。他咬牙切齿的问是谁？兮诺使劲儿的掰开林杰的手，哭着央求他，还有孩子，冷静一点。

林杰终究没忍心直接掐死她，却抡起巴掌狂扇兮诺耳光，不解气，又一脚把她踹翻在地，再踹。他指着瑟缩在墙角的兮诺，状若疯狂的逼问着到底是谁，如果不说，一定会弄死她。兮诺哀哀的哭，跪着求林杰放过自己，看在孩子的份上，放过自己。

他们的动静惊醒了住在隔壁屋里的服务员，两个服务员冲进来抱住了林杰，兮诺趁机捡起衣服，狼狈的跑出了卧室，跑回了娘家。

第二天，林杰到兮诺的单位大闹了一场，砸了医院的值班室。又到兮诺的娘家闹了一场，把娘家的客厅砸了个稀巴烂，砸完顺便带走了儿子。

林杰带着儿子在海鲜店，店铺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兮诺以泪洗面度日如年，却无计可施。毕竟过错方是自己，她只能等待着林杰最后的决定。

半个月后，林杰给她打电话，约她民政局门口见，想要孩子，就把所有的财产归他，贷款归兮诺。兮诺一口答应，只要孩子归自己，什么条件都答应。

两个人办了离婚手续，兮诺带着孩子，带着十万元贷款，回了娘家。

06

离婚的头半年，兮诺情绪低沉，不上班的时候夜夜买醉。生活这么多年，两个人还是有感情的，一个完整的家突然破裂，兮诺各种情绪交杂。那半年，她没有和萧牧联系，萧牧的电话，全部拒接。

半年后，在接到银行催还贷款的电话后，兮诺才意识到自己要振作，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去哀伤。要照顾儿子，还要还那十万元贷款，她如今，一穷二白。

也许让她振作的，还有萧牧对她的爱，或者准确的说，是两个人又恢复联系后，萧牧经常对她的临幸。时过境迁天翻地覆，没变的，是她还在迷恋萧牧的心。这个她从初中就开始喜欢的男人，喜欢到因为他家庭破裂，喜欢到因为他自己差点命丧黄泉。

依然不悔。

兮诺一如最初遇见爱情的自己，卑微的活在萧牧的生活里。她是个懂事的情人，自己再难咬牙扛着，从不开口和萧牧要一分钱，从不在萧牧面前抱怨一句苦。她怕她的男神，会嘲笑她，会看不起她。

当然，萧牧也从来没有过问她一句是否缺钱，他理所应当的坐享着齐人之福，家有娇妻，外有兮诺。

兮诺的努力没有白费，两年后，她晋了副高职称，成为科室主力，小城远近闻名的妇产科一把刀。请她讲课的，请她做手术的，请她现场指导的，邀约不断，银子也源源不断的朝她飞来。

离婚第三年，她还清了十万贷款，还买了一辆代步车。

世事无常，在兮诺的工作蒸蒸日上的同时，萧牧的工作却一下子陷入了低谷，本有望提升正职的关键时刻，因为一个意外事件的出现，他作为第一副职成了顶罪羊，职务被一撸到底。

萧牧整夜整夜的喝酒，发疯，兮诺就整夜整夜的陪着。为了让萧牧开心，她开车拉着他去汗蒸，去足疗，去吃大餐。她不但是全陪，更是萧牧的精神伴侣，常年的学习，生活的坎坷，让兮诺的心理迅速成熟，世情看的很透。在她软语温存的开导下，萧牧渐渐走出了失意。

等到萧牧工作重新有了起色的时候，他更加习惯了兮诺的付出。对兮诺颐指气使，任意索求，而他对她的付出，就是床上。

07

离婚第五年，兮诺首付买了一套房子，做了简单的装修。为了每个月的房贷，她更加努力的工作，寻求合作资源，她计划，几年之后脱离体制，自己做家私人医院。

兮诺一步一步的走在脱胎换骨的道路上，年近不惑的她，竟活的越发精彩，依然是短发，因为定期到理发店打理整形，看起来干练果断，一年四季长裙飘逸高跟鞋不离脚，冬天也仅仅是在长裙外面套上长款修身的羊绒大衣。

职场中脱颖而出的她，气质越发卓尔不群，双眸熠熠生辉，竟似她的生命之花，才刚刚绽放。

今年春节，兮诺因为连日的劳累，病倒了，几天年假，她连家门都没出，窝在床上养病，偶尔拿出手机刷刷微信。

她看到，萧牧的朋友圈里，晒的全是一家三口在海南度假的欢乐视频，他的老婆，系着围裙在他们海南的房子里，笑的满脸幸福。

兮诺一下子就怒了，顾忌父母在身边，咬着下嘴唇，硬生生克制住自己砸掉手机的冲动。萧牧回来后，两个人爆发了一场大战，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兮诺在磅礴的泪水中，哭诉了自己二十年的爱恋，二十年的委屈，二十年的伤痛。

其实随着交往的增多，再加两个人不对等的付出，他们之间早就有了争吵，只不过每次都是小打小闹，兮诺耍耍性子，萧牧甜言蜜语的哄一番，就过去了。

这一次，兮诺终于静下心来，捋了捋两个人二十多年的感情纠缠，她发现，她就是那个把自己活到尘埃里的卑微的灵魂，是自己在轻贱自己，讨好，奉承，顺从，全部的好脾气，都是为这个男人。可是值吗？爱他这么久，自己付出了全部，他给过自己什么？将来又会给自己什么？

之后，两个人就在争吵冷战和好中度过，时光推移，两个人的角色悄悄发生了变化，萧牧开始服小做低哄着兮诺，生怕兮诺一个不高兴，转身就去嫁了他人。

兮诺则越来越光鲜亮丽，越来越自信，她在爱里，慢慢抬起了头，活成了让萧牧仰望的姿态。

终于，又一次激烈的争吵过后，兮诺两个月没有联系萧牧，大有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萧牧为了挽回关系，通过兮诺的两个朋友邀约到兮诺，约好大家周末一起出去玩两天，萧牧带一个哥们同行。

出发前，兮诺问开谁的车出去，她自己的车小，五个人会有点挤。萧牧说自己的车去保养了，建议用兮诺朋友的车。兮诺不高兴，觉得朋友是因为自己才答应出去，牺牲了时间，不能再让她们牺牲了金钱。

兮诺借了亲戚的越野车，五个人出发到了陌生的城市。办理住宿的时候，兮诺的朋友抢先跑去前台交钱，兮诺赶紧拦了下来。然后就是晚上吃饭，第二天景区游玩的门票，第二天的中饭和晚饭，兮诺发现，萧牧自始至终没有一点买单的意思，包括他那个哥们，吃的理所应当恬不知耻。

男神的形象，在兮诺的心里，彻底破碎。

08

回来后，兮诺在朋友圈发了一条动态:

我可以爱你如痴，也可以弃你如履。

同时，萧牧接到了兮诺的消息，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