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昼 10 十月迷城

10 十月迷城

“周永。”我真的很喜欢孟泽喊我名字的声音，想要永久的珍藏在我的脑海里。因为他喊我的时候，没有嘲讽的语气，这让我觉得我的名字还蛮好听的。

“所以，你就是因为没去上陈老师的课，被他赶回家反省了。”孟泽说完好像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们坐在操场的角落，柳树枝的阴影从我的头顶飘过，我用手指扣弄着地面上的沙子。

我很难平复心情，断断续续抽噎着讲完了为什么把教室弄得一团乱。当然略过了很多，略过了那个可笑的黑色塑料袋，略过了我最厌恶的“秘密”。

孟泽在地上找了更舒服的姿势往后一仰，说：“这没什么的。周永，如果老师问起来，就打死也不承认。你总是不反抗那些欺负你的人，这次就说，你没做，是他们诬陷你的。难道老师们不知道你是好欺负的那一个吗？”

“是吗？”我心底一片晦涩，我不想留在这儿了。我不敢想到回到教室，面对一众仇视我的人，有些惧怕。看吧，我就是这么胆小怕事。

“周永，试一次吧！勇敢一点。咱俩暑假还一块办理了身份证。我们可都是成年人了。敢作敢当也分情况，比如今天的事情。你知道如果我是你，我会怎么做吗？我早在他们给我瞎取外号的第一次，揍得他们满地找牙！”

揍得他们满地找牙！这确实像是孟泽会做的事情。

孟泽轻轻的哼唱着一首歌，他说歌曲叫《海阔天空》，他唱着，“我曾怀疑我，走在沙漠中……海阔天空，在狂风暴雨以后……”他唱歌很好听，带着沙哑的磁性，带着他这个年纪该有的阳光大男孩的活力。

那么我呢？

要不要为自己努力一次，拨开云雾，按着自己的想法活一次？

“孟泽，其实我有一个秘密，想要告诉你，你信吗？”

黄老师再次找我时，我还是去见了她，她叫我到了画室。画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她要碰到我的胳膊时，我大力挥开了她，她可能没想到我会用这么大的力气，后退了一下撞倒了画架，摔倒在地，画架一旁的颜料污水桶翻了，里面流出的液体洒了一地。

“周永！你做什么？！听说你在你们班发疯了。我看你是真疯了，是怎么了？是不是你被别的同学看到你见我还是……”黄老师说完看向窗户外面，见外面没人，从地上站起来，拿了一个画板就要往我头上砸。

“你砸吗？你砸就快砸吧。你没闻到汽油的味道吗？画室地上每个桶里，我都倒进汽油了，我本来打算烧了这间教室的。你叫我过来这边。”

“你说什么？”她大惊失色，用力嗅了嗅，“你疯了！救命！你，你做什么！”

我笑了笑，“好像你要评优秀教师了。你是还想在这里继续教书吗？再成为很多人一生的污点？或者我去告诉所有人，你所做的事情，我因为胆小不敢说的，你猥亵我，还把我推给别的老师，做那些恶心龌龊的事，我要说出来，让世人谴责你。”

“你哪里来的胆子？今天你是回家反省了，明后天就会被永久开除了。小永，你真可怜。说什么呢？在老师眼里，你就是废弃的娃娃，不中看也不中用。那你不还是从我这里得到了很多吗？最关键的是，你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别人会相信什么？”黄老师依旧高高在上。

她接着说:“是你性·骚扰老师说得过去，还是反过来？我可是女性，我还是个老师。你说！别人会信谁？”

“我相信周永。”孟泽推开教室门，迈着坚定的步伐，一步步来到我们面前。黄老师的脸骤然褪去了血色，她呐呐开口，“小泽，小泽不是你看见的这样，我们什么事都没有。”

孟泽平静的直视着她。黄老师从不安恢复到原本的高傲，“你快去上课吧。别听这些乱七八糟的。”

她当然，大可以这么说，因为她对我做那些事的时候，没有被监空器拍摄到。

陈老师来找到我的时候我们僵持在这里。他身后跟着的是在班上嘲笑我的几个为首的学生。

我猜他们大概是对着陈老师打报告，说了我在班上闹出那么大动动静。

果不其然，陈老师要说的就是这件事情。

“我没有。教室了没有监控器，为什么他们说的话老师会相信，我一个人说的，老师不信呢？”我尽量控制住鼻尖的酸意，接着说：“那他们孤立我，给我取外号，叫我‘小娘们儿’老师相信吗？老师，你也知道我一向是班上最好欺负的那一个吧。”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一次性说了这么多的话。

一向是凶巴巴的陈老师。没有说话。

分别的下午，我跟在孟泽的身后。

我看着他的背影，阳光而又有活力，他的短发随着风儿，轻轻的一动一动的摆动着。我默默的在心里想着，我是还有一件事情没说的。或者一句话。孟泽，你爱我吗？

你肯定觉得我在搞笑吧。但是我真的觉得生命有了你，我好像知道了，为什么书上写着为情所困，校园中的恋爱的学生情侣们为什么如胶似漆又若即若离。

那是凌驾于朋友之上的喜欢。我很喜欢很喜欢你，我爱你。

陈老师并不知道。黄老师和我们出现在同一间教室，是因为什么。但是孟泽知道了那见不得光的秘密。

我竟然觉得心情轻松了许多，如释重负，就这样吧。

夏天过去之后，太阳还有燃烧的味道，我站在树荫的风里。我打车自行车的车锁，骑上自行车，在公路上我穿过许许多多的树荫。我想离开，离开这个地方，这个除了你之外，我一点不喜欢的地方。我会记得你，就如同希望你在此刻会想起我一样。

故事总是在白天，总是很多阳光灿烂的日子。

我作为我故事的主人公，或许有机会选择自己的死亡。

你看——

从这里跳下去。什么都好了。

我会每天写日记，我学校发的除了课本之外的读本，我上课总会拿出来，别人以为我看书，其实，我在写日记。每天写日记并不好。啊，有一次我写到关于自杀，怎么自杀最好呢？安眠药、跳河、上吊。

我曾经做了一个自杀计划，会把日记本烧成灰，随着我一块飞向海洋。

我会飞吗？我会飞的。站在围栏之外，向着遥远的大海的方向，蔚蓝的光在引导着我，我抱着所有的悲伤和痛苦以及拨开无数个暗淡角落里的细微的光。一种灰飞烟灭的美，我带着自己所有的不幸离开。

跳啊！跳。

我将会以比烟灰更快的速度降落。

我左手紧紧抱着我过往的日记，那些只有我自己才懂的密码符号全变成了灰黑色的纸灰。我右手松开紧握住的围栏，抬起右脚。右脚下是黄色的河水，我从出生之后喝的水都是来自这条河，黄河。我从没觉得，她今天如此漂亮。

只要身体前倾，左脚离开桥面。我就能获得——自由，前所未有的自由！

“周永！别跳！”是孟泽。

我转过头，冲着孟泽粲然一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