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人论道术

作者: 元儒陶扬鸿 | 来源:发表于2018-04-18 22:59 被阅读12次

    形而上之谓道,形而下之谓术。道者,术之本(体)也;术者,道之末(用)也。洋洋乎道哉,覆载万物,不可观,不可言也!道恶乎在?无处不在也。其大则包宇宙,小则入毛发。道德衰,则法术兴,法术兴,而机诈生,世以大坏。老子见之而著《道德》,韩非用之而成法术。秦尚商韩法术,背弃道德,二世而亡;汉尊黄老之道,国祚久昌。

    或谓陶子曰:“吾闻之,‘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吾非官宦之家,亦非书香门弟,虽敬服孔子、荀子、阳明先生,然吾出身庶民,必不能拯救苍生,匡扶社稷,岂有凌云之志,济世之心哉!若君者,既非名门之后,亦非职居府吏,奈何好为大言,动辄拯救苍生,静则评议时政,此固儒家之道耶?” 陶子曰:“陋哉子之问也!使予忆庄子《逍遥游》云:‘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 斥鷃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 ’ 子之所问, 斥鷃之笑也。孟子亦曰:‘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如欲治平天下,舍我其谁哉!’又曰:‘说大人则藐之,勿视其巍巍然’,不亦狂乎?此儒者之英气与雄心也。子不读《大学》乎?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也,何谓非儒家之道耶?儒者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岂如匹夫之自饱,而不以利天下为心!子何妄自菲薄哉?舜非出身平民乎,何以登帝位?孔子非出身布衣乎,何以成圣人?人人皆可为尧舜,勿谓己之不能也!昔姜太公以八十之龄,尚挂帅伐纣,辅武王王天下,而子不过而立之年,乃萎靡无生气至此耶?甚矣,子之不足与言道也!”

    或谓陶子:“知今足矣,何必知古?”陶子曰:“鉴古而诫今,继往而开来。老聃不云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道不随时而易,与天地共存,何有古今之分哉?今之人,迷于‘进步论’,厚古薄今,诚不可取也。达尔文者,人类文明之蠹也,自发其‘进步论’,竞争学,而世界大战随之而起,祸被欧亚,毒流至今,甚矣!”

    或谓陶子:“吾欲精研科技,造一利器以以败美帝而强中国。”陶子曰:“胜败在人不在器,曩者纳粹横扫欧亚,而终不免于柏林之陷者,黩于武而盲用器也,而子欲效之乎!宋明之器甲于世界,而亡于蒙满;清末之器甲于亚洲,而败于倭寇,是人之不善用其器也。器者,非庸人所能用。抗美援援朝,以步兵而催坦克,以手弹而破飞机,器之为用耶?人也!” 曰:“美帝以原子弹而迫日降,岂非器之为用乎?”陶子曰:“自美帝之制原子弹,而天下为惊,苏联亦旋即而造,中国,朝鲜相继而出,足御美帝之侵,美帝之器尚有用耶?子欲造利器,而他人弗能造乎?学,公器也,不可多取;科技,文明之末流也,只可以暂用而不可久使,多用必殆。古之圣人,以科技为术,绝猛兽之害,杜洪水之灾,以拯济苍生,维人类之安,利诚大矣。后人假科技而兴物欲,道德日衰,争权夺利,于是刀兵起,天下大骇,虫兽多死,生灵涂碳,呜呼,害亦巨哉!”

    雲葉甲寅谓陶子曰:“闻君欲贯通儒释道,不辨华夷,窃谓大谬。清静守一,贪多自乱,自古儒道圣贤,惟专本门之学,而君杂蹂夷佛外道,弊甚矣!欺世盗名,欲蹈南怀瑾覆辙耶?” 陶子曰:“噫,子言不亦狭乎?人求道而已,宜吾者,则取之,何分儒释道?佛入中土垂两千载,其影响不可不谓深远矣,已同化于吾国,何辨华夷?古来,辟佛者不少,护法者亦多,两者相对,何若融其精华以为一哉?吾岂贪多,实以三教各有所长,欲以各之长补各之短,通乎三教之道,则得乎宇宙之要,明乎生死之数,达乎内外之分,感乎天地之运。然此尚非吾之志也,三教虽广,而道则无垠,苟适吾道,虽取之于泰西,北非,犹将往之,况早传于中国,融合于儒道者乎?子不闻乎?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惟守本门,愈守愈狭。江海不择细流,故能成其大;泰山不让土壤,故能就其高。三教理虽不同,然道则趋一,何匈匈于华夷之辨哉!”(然今觉三教亦不可不辨,有流俗混儒道佛之别,谓为一家,而三教失其真矣。佛教究属天竺所传,非根于华夏之土,不本于尧舜之道,乃久居华夏之客,不可视客为主,而裂夷夏之防也。)

    陶子以《与罗福贤书》示济公曰:“此鸿所论之道,子以为如何?”济公曰:“夫道,不可言也,必须悟也,必须行也,子自以为悟道,得道乎?见子好学,与子道之:一,道在下;二,道在里;三,知非道;四,他人者,非自己也。”陶子曰:“鸿得之矣,鹏飞九万里,而知天地之大,鱼翔八千丈,方见海底之深。久矣,夫鸿不历于道。不历于道,安能得道!”济公曰:“可,鸿得之矣。”

    温子问陶子曰:“何以辨是非?”陶子曰:“汝无辨是非。”曰:“何谓也?”陶子曰:“天下岂有绝对之是非哉?各是其所是,非其所非,将恶定之?”难曰:“社会运转有其天数,故而为人处事,当有基本之是非。一味和稀泥诡称‘是非难分’,是自误也!”陶子曰:“非也。然则汝之所是为是,而我之所是为非乎?大道蔽于一孔,而有儒墨之是非。世上本无是非,大道蔽则是非生。圣人不辩是非,而以天道观物,明心见性。超越彼此是非之观,则得大道之本。鼠之污臭,吾人所恶,而乌鸦闻之则食;毛嫱之美色,吾人所悦,而鱼鸟见之则避。食味美色尚无一定,而何况是非善恶哉!哥伦布开发美洲,俾欧洲巨富,欧洲誉其为伟人;而美洲之民深受其累,则谤其为海盗。此立场不同,所损利不同,而名声迥异也。” 温子曰:“世上若本无是非,又岂能安若泰山、世界绥靖?汝固巧舌如簧,焉能罔顾事实,推翻根本?”陶子曰:“是非非根本,道乃根本,未有人类之前,有是非之观念乎?而道与天地共存,淳朴而自然,岂有是非之分哉?夫是非,相对者也,非绝对者也。而迂儒不达大道,不知变通,死守所谓是非之观,甚可笑哉!”温子曰:“若君之言,则文天祥,史可法之死为迂矣。而贾似道,洪承畴皆善变通也。”陶子曰:“是非吾之所谓变通也,吾之所谓变通,能屈能伸,能刚能柔,能仁能反,能勇能怯,顺道而行,无往不克,达于至善,若有绝对是非之观撄于心,焉能达于至善哉?史可法志大才疏,忠有余而智不足,死守孤城,徒以八十万军民殉于扬州,无益于国,岂不迂哉?无是非,日月不能行乎?无是非,万物不能生乎?” 温子曰:“是非,即天地运行之道也!太阳绝对为恒星,不可言非恒星;月亮绝对为卫星,不可言非卫星。此天地之至理,岂能不分哉!若无是非,日月纵能运行,万物必难决断矣!”陶子曰:“甚矣子之不悟也!宇宙之初,浑然一体,将安分哉?所谓恒星、卫星,人之所名,无人之前,有此分乎?吾语汝:人之本在仁,万物之本在道。发自诚心方为仁,不自生不自作才方为道。率性之谓德,明于是非则为义,约己束人则为礼。常人须学礼,得仁义,而可无礼之束,随心而不逾矩,得道德,则无须是非善恶观念撄于心,顺道而可无过。若以井蛙之眼曰天为小,燕雀之翅怪鹏之飞,不亦可笑乎?有天道,有地道,有人道。汝之所言,不过人道也。无为而尊者,天道也;有为而累者,人道也。君者,天道也;臣者,人道也。人道有其局限,而天道顺乎自然,应变无穷。天道之与人道,相距远矣!夫《易》何为而作之?易者,变也。‘天生神物,圣人则之。天地变化,圣人效之。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管仲不与召忽死公子纠,而辅齐桓公霸诸侯、匡天下,此管仲之变也;吴王伐越,大败越军,勾践忍辱负重,休养二十年,终毙吴王,此勾践之变也。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彼等深通易理,故皆成大业,而子尚未悟也!”(此言太玄,受庄子影响,今则不取,非以为非也,为欠圆融,恐言之生流弊耳。其实一本万殊,以道观之,则一体也;以物视之,则万别也。仁合而义分。知分不知合,为俗学;知合不知分,为异端。是非当分,而不可执;善恶当辨,而不可过。)

    孙子谓陶子曰:“吾近挫折甚多,无端受宵小之谤,遭歹人之害,使吾深感现实之虚幻与无奈,而出世之心愈烈。”陶子曰:“子何气馁也!曩者孔子亦见谤于叔孙武,受困于陈蔡,七日不食,其苦极矣!而孔子泰然不惧,抚琴弹曲,终脱斯围。圣人犹不免谤厄,而况吾辈哉?公道自在人心,何必畏乎!小人之谤安毁日月之明,些须挫折即堕鸿鹄之志耶?因此遂求出世,窃为子所不取也!”

    陶子曰:“先学儒,再学道,然后学佛,贯通儒道佛,则天地万物,了然于胸矣!道之哲理精深,不通儒无以明;佛之玄而诞,不通儒恐将迷。不学儒,而学道佛,其为人处事,鲜有不偏者。” 龙子难曰:“道佛之玄妙,岂是只知有阳发而不知有阴毛之童蒙所能窥探?君不闻‘衣不举领之倒’?况你我之辈尚属“弃玉抱石,羊质虎皮”之流,儒之典故君读过几本?道之玄法君修过几日?佛之缘喜君渡过几劫?我等皆不得其门而入,安敢墨汁涂粉狐假虎威鉴评其屋内金玉如锆石,判圣贤如竖子耶?君之未句实属大谬!道之无为如水之向善,冰之将释,一切顺乎自然,万物所蹈而不知其所由,岂如君言有邪乎?佛之随缘,众生平等,万象皆空,是以不异色,焉有正邪之分,你我之别?反观君所浅尝辄止之儒,仁义道德礼智信,以君二十年之文字末技,而不悟此皆阳之唯美,善之为善乎?天地之间岂独阳而存?独善为美?此实存阳之随阴,正者含邪焉! ”

    陶子曰:“休矣,子不解予意也!道佛之玄妙,予岂不知乎?太极生阴阳,正之与邪如阳之与阴也!舜读何书乎?而为圣帝;庄子修何法乎?而成大哲;慧能渡几劫乎?而当六祖。道者可窥乎?悟也!不知悟者,‘为学日多,为道日浅’。予岂敢妄评圣贤乎,窃有所见焉:不能入世者不能出世,不能守矩者不能逾矩。佛祖释氏岂非修炼于尘世而出世乎?孔子岂非奔走列国而悟道乎?必有过程也,而曰一步可及耶?儒之与佛,如水之与火,阳之与阴,相生相克,儒者乾卦也,佛者坤卦也,通乎儒佛之道,则得乎阴阳之理!道者,儒佛之中也,其前也不及儒,其后也不及佛,儒之成佛,必越乎道;佛之归儒,亦必越乎道。儒亦佛也,佛亦儒也,儒含佛理,佛亦含儒义,天地皆道也,万物俱生也,奚有儒佛之分,阴阳之隔哉!”(此与释子之辨也,彼时受老庄影响深,不作正辨,乃为和稀泥之论,今不取。读者亦勿当真也。)

    或问陶子曰:“大道如何?”陶子曰:“大道至简。”曰:“何谓也?”答曰:“大道,一而已!一者,宇宙之要,而天地万物之心也。得一,可致身修家齐国治以至天下平!老子所谓‘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王侯得一以为天下贞。’万物皆起于简,大事皆作于易。其作始也简,其变化也杂,而终归于简;其初作也易,其欲成则难,而成功则易。人之初,性皆单纯,而因物境之异各变其性,趋于杂,真人者能返于单纯,老子所谓如‘婴之未孩’,见素抱朴,无忧不虑,逍遥而无所不往,清静而无所不正,乃人间至乐也。人生终于死,万法归于一。死者归也,一者合也。有生必有死,众生归天地;万法皆趋一,分久必然合。春生秋实,四时之序;分分合合,自然之律也。”(万法归一,佛家语也,吾儒一本万殊,不可不辨焉。善乎船山之言曰:“‘万法归一’,一归何处?信万法之归一,则一之所归,舍万法其奚适哉?是可截然命之曰‘一归万法’,弗能于一之上索光怪泡影以为归。然而非也。万法一致,而非归一也,致顺而归逆也……子曰:‘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一本万殊之谓也。借曰:‘殊途而同归,百虑而一致”,则二本而无分矣。同而一者,所以来也;殊而百者,所以往也。”今取船山之言。)

    二零一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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