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的寒冬

冬日，我坐车途经H市，五光十色的广场上人声鼎沸，商铺各处，琳琅满目，摩天大厦高耸入云，纵横交错的立交桥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目之所及，皆为繁华之景，这蒸蒸日上的生活让人欢欣。

然而，汽车经过天桥底时，我看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蜷缩在角落里，抓着半块面包，嘴巴笨拙地一动一动的嚼着。三五路人经过，绕道快走，汽车也扬尘而去。这一幕，让我无端生起悲凉之感，想起了记忆中的那位流浪汉。

那年高三，也是冬末，镇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流浪汉。他的衣着陈旧，却也算整洁，面孔清瘦，目光漠然，行动也还算方便，大概是五十多岁吧。镇上的人都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终日见他在集市里，街道上走动。那时天气虽冷，却也晴朗，流浪汉捡别人丢弃的快餐盒，一点一点剩饭攒出来，似乎勉强能裹腹。

他并不疯，他行为规矩，也不曾见过他伸手向人乞讨。白天他自己在垃圾堆里找吃的，并不妨碍别人。小孩子并不怕他，反而看热闹的三三两两总在一起，议论纷纷，他到底从哪里来，他有着什么样的经历？他在学校墙外的一棵紫荆树下，安置他的栖身之地，饿了他就出去找吃的，任路人对他指指点点，他都置之不理，神态漠然。他并不疯，但为什么会流离失所呢？

我每天放学，骑车打那儿经过，他那落魄憔悴的神态，引起了我的猜想。他年过半百，生命已经过半个世纪，我想，他年轻时一定并不这样，他原先也有他的家，有他的亲人吧？他走了多少路，经历了什么事情，才会到今天这般？但是，这一切我们都无从知道，人们也不会费心思去追究一个流浪汉的来历。

日子一天一天溜走，我只匆匆忙忙的上学放学。但是没多久，天气骤冷，北风来势汹汹，三九寒天，杂夹着细雨蒙蒙。大街上愈加萧瑟，外出的人匆匆往家里赶，南方的冷，是彻骨的冷，寒风凛冽扑面而来，吹得脸颊生痛。我们一下晚修，都是裹着围巾匆匆回家去，雨天还得撑着伞。那个流浪汉开始难熬了。

起先，他不知从哪儿捡来一张破毛毯，夜晚紧紧地裹着取暖。但是连接几天下雨，他在那棵树下无处避雨，毛毯都湿透了。我们经过那儿，远远都能看到他蜷缩成一团，不住地瑟瑟发抖！

冷雨之夜，人人有家可归，有可口的晚餐，有可亲的家人，唯独他，在这雨夜里流离失所，苟延残喘，尝尽悲苦！街灯昏暗，北风呼啸，多少希望和绝望在他心中血泪交织？天亮之后，我们新的一天照常开始，却不曾想，这悲苦的的人是如何挣扎着熬过了一个雨夜！

天气仍然恶劣，细雨淅淅沥沥，流浪汉仍然猫缩在他的破毯子里，可怜！我从六楼教室往下看，仍可见他在发抖，一个多月的煎熬，他颓唐消瘦了一圈，原先还能行动自如，此时却颤颤巍巍；他原有一双鞋子，此时却赤脚了。当他吃力地站起来，我们才发现，他的一条腿瘸了！他一瘸一拐地走向垃圾堆，费了好大劲蹲下来，开始翻……那瘦骨嶙峋的背影，脏乱成团的头发，破烂的衣服……但原先他是那样整洁，比别的乞丐都光鲜。可是，在这寒冬里，他能保着半条命已经很不错了。

那些寒冷的日子，我真害怕他会死去，不管以前他做错了什么经历了什么，然而在饥寒交迫的绝望里，这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庆幸的是，他熬过来了。

一天，我看到一个女孩，撑着淡蓝色的伞，打包了一份热气腾腾的汤粉，俯身放在流浪汉跟前，又安静地离开。此后几天，那个女孩都给流浪汉带一份汤粉！我们被这一幕打动了，我们不敢做的事，竟有人坚持着做！那位女孩，是我们学校高一的学生，我们又敬佩又惭愧！此后我发现，学校饭堂阿姨，每天下班都给流浪汉丢几个面包，善良的人总是叹息：可怜的人！我和同学也曾把自己的早餐偷偷给了流浪汉，但是我们都知道，流浪汉的命运仍是改变不了的。

果然，过了一段时间，学校为了应接上级领导的检查，进行大整顿，外墙脚下的流浪汉必须要处理的。那是周末不用晚修的晚上，我和几个同学在教室。

街道冷冷清清，路灯惨淡，只见一辆东风汽车在流浪汉跟前停下，走出来几个高大的男子，他们搭了一块木板架在车厢处，叫流浪汉爬上车厢。流浪汉有些不知所措，那人大声说道：“快上车吧！带你去过好日子！”接着流浪汉踉踉跄跄地爬上了车，他双手抓着铁杆，万般无辜地望了望周遭黑夜，车慢慢地开走了，他的命运将会怎样？同学叹息道：“大概是没有什么好结果了。”

回忆戛然而止，汽车却依然风驰电掣般前进，经过了灯红酒绿的市区，经过了贫困的村庄，而那万千的悲戚和得不到回答的拷问，同汽车一起在尘埃中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