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陌生人|基督教徒们

文|安潜

圣诞前夕，朋友邀请我去清迈的一个基督教会参加节日聚会，刚好最近因写作需要在翻看《圣经》，开始对真正的基督教徒感兴趣，也想借由这个机会了解下他们与一般人有何不同，所以便答应下来。

教会位于清迈大学前门的马林市场旁，下午四点，我寻着朋友发来地址找去，最终在一个不起眼的公寓一层找到了这个教会。两个泰国人正在门口整理桌上的礼物，我把事先准备好的东西递过去并说明来意，她们便招呼我往里坐。

这是一栋两层公寓，横向不长，纵向很深，从门口依次往里是主厅、侧厅和厨房。主厅右前方有一张显眼的深红色大绒布，布上挂了木制的十字架，两边的墙板上贴着教会活动照片，活动区摆满了乐器和椅子，人们三三两两地坐着聊天；往里走是侧厅，一张大桌子旁两两对面站了六个女人，她们手里都拿着饺子皮，一勺一勺地往里加各式馅料；最里面的是厨房，内里摆设只看得见洗菜台，一个身材圆润的女人正来来往往忙着洗锅摘菜。

说实话，从公寓外观到内里布置来看，这和我想象中的基督教会完全不一样。在我看来，教会应该是个神秘而肃穆的存在，里面有赫然而立的圣像、成排木制的椅子、色彩斑斓的玻璃窗以及虔诚祈祷的信徒等，对比于眼前这个普通的房间，如果不是墙上的十字架，我甚至不会把它与基督教联系在一起。

朋友正在主厅准备晚上的节目，我就去侧厅帮忙包饺子。一个中国大姐热情地欢迎我这个新成员的加入，并介绍了其他组员， 这时我才知道，进门时看见的六个女人中，有两个是中国人，其他四个分别来自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和日本。她们手把手地教我完成这皮与馅的组合，饺子在中国寓意团圆，今天来的又大都是亚洲国家的人，口味相近，所以想在这特殊的日子里分享乡味。

我对面站的是那个新加坡女人，她说自己是服侍主的人，聊天中我提出了刚才对于教会的疑问。她大笑着说，我应该是搞错了教堂与教会的概念，很多人受影视剧的影响，以为教会就是教堂，其实这两者有很大的区别。

事实上，教会真正指的是人而不是建筑，只要哪里有人信基督，哪里就可以成为教会。我琢磨着这句话，又看着大厅里那些因圣诞而聚集在这里的来自各个国家的人们，突然也能感受到她话里真正的含义。

后来，我和那两个中国姐姐谈起了各自对于宗教的理解，发现我们在认识历程这一方面很有共鸣。以前在国内，一般人很少能够接触到真正的宗教，即使佛教是中国第一大教，但寺庙和信徒多集中于青海西藏等西南地区。

从个人而言，我对宗教的态度是带有偏见的，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要远离邪教，但是谁也没有告诉我什么是好教，以至于在潜意识里为了以防万一就要远离所有的宗教。后来，等我来到泰国，慢慢接触到佛教，看到全民信仰的力量，也知道了佛教对于这个国家的意义，这才慢慢把自己从那种偏见中解放出来。

五点到六点是晚饭时间，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来，大家吃饭聊天，互道姓名与国籍，这是马林教会与清迈其他教会与众不同的地方——国际性。

七点左右，晚会在主持人的致词中开始，中、日、新、马、泰、缅代表陆续带来表演节目，有人唱嗨歌，也有人跳爵士，这样的基督教徒让我一改往日印象，一首《Joy to the world》唱出了欢腾与庄重。

倒数第二个节目是经历分享，两个教徒分享了她们与基督教的缘分。第一个女人是个单亲妈妈，接受洗礼已有十年，她有一个儿子，先天性左耳失聪，这是一直埋在她心里的痛，也因此活得很压抑。后来到了清迈，认识了教会里的兄弟姐妹，他们用温暖给予她力量，这样的缘分让她相信是真神的赐福。现在的她，每天晚上都会祷告，感谢主指引的道路，也感恩所遇到的一切苦难与美好。

第二个女人是那个一起包饺子的马来西亚人，她是个传教士，这一生所做的工作就是去各个国家最穷苦的地方传教。在那里，她看到了贫困、饥饿与疾病，物质的匮乏让人活得像个动物，她下定决心要帮助他们寻找精神的力量，希望他们能从真主耶稣那里得到爱与希望。

后来，我和她谈到了自己在吉隆坡旅行时的所见所闻。在我看来，那是个很了不起的城市，随处可见的穆斯林、会说汉语的华侨、严肃少话的印度人竟然可以和平共存，而事实上，他们又是如此的千差万别。她说，其实大家只是宗教信仰和文化不同而已，除此之外，他们就和普通人一样，都有自己的生活。

但是，她也提到了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在传教时的一个区别。如果你要和一个穆斯林结婚，那么你必须也要信教，这是她觉得最不合理的部分，每个人都有宗教信仰的自由，即使是自己的另一半也不能强求。这让我想到之前在知乎上看到有人分析过这个问题，说基督教是依靠传教士的，而伊斯兰教是依靠高生育率和封闭性，这话在此可验证一二。

她又问我中国人对于信教和信仰的理解，这时我才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以前，只要一提到宗教，无论是佛教，基督教还是伊斯兰教，我都会想起僧侣或教徒虔诚的模样，所以他们是有信仰的，尽管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后来，我开始想什么是支撑宗教延续下去的精髓？从我现在的理解来看，这应该归于各自的教义与信仰。那什么是教义呢？——那是从芸芸众生里提炼出来的善与恶的总结，如果在现实生活中你不确定何为对错，不知道该如何选择面前的路，那宗教告诉你，这些善你应该去做，它们一定会使你受益，那些恶你不要要去行，最终一定会遭果报。信教，最起码应该是认可它的教义，它们最终也会成为信仰。

于是，我从一个非教徒的角度回答了传教士的问题：信仰就是你所相信的一切东西，虽说我不信教，但是仍有自己的信仰，那些我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对于是非对错、善恶因果的理解都是我的信仰。每个人都在以不同的方式寻找，我并不认为一个人因为信教而拥有信仰是坏事， 相反，我也不认为信教是获得信仰的唯一方式。

正如托马斯潘恩在《人的权利》里说的那句――my religion is to do good, my own mind is my own church。

后来，我又反问了她一个问题。在看《创世纪》时，第一章就说是神创造了天地和万物，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神说要有空气，就把水分为上下等，言语间主耶和华的至高无上性不容置疑，亚伯拉罕、以撒、雅格都是得了神的恩惠得以存在、繁衍、兴旺，挡他们路的人必遭厄运，帮助他们的人必有福报。但是，神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她听后问我，你是无神论者吧？我回答是。然后，她说，神是自然存在的，不知何时开始，也没有结束。我仔细想了下她这话的意思，才知道为什么我会问出这个问题——在我的潜意识里，神是不存在的。

晚会在主持人的歌声中结束，这也是个让我敬佩的人。听说他是个牧师，也是清迈大学的老师，会中英泰三国语言，晚会上三门语言无缝对接翻译的能力让我惊叹，主持风格时而幽默风趣、时而煽情感动，十分生动。

最后一个节目，他唱了一首基督教的经典赞美诗歌——《一件礼物》，里面有几句歌词值得回味：生命有限，时光也会走，如果你不珍惜，机会难留。礼物虽好，如果你不要，你怎么能够得到，怎么能得到？

唱完这首歌，他让我们都给身边的人一个拥抱，那一刻，我懂得了这种仪式的力量，那是告诉人们要懂得爱与温暖，接受与给予。那是宗教告诉我的，也不仅仅只能由宗教才能告诉。

现在，我才意识到，这些基督教徒和普通人并无多大差异。 曾经有人问过耶稣，你是谁？他说：我就是道路、真理、生命。若不借着我，没有人能到父那里去。

而在我看来，每个人都是自己的耶稣，这一生，我们顺着时间这条长长的道路找下去，就是在寻找那个真实的自我，你也可以理解为真理与生命。

――2017/12/30 Chiangmai

《你好，陌生人》是一个人物故事集。有些人一生见一次，有些人遇一次便是一生。一人一世界，一世一本书，我们都在彼此的世界里相逢，那即是人生。你好，陌生人，期待你的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