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四零后老人的回忆录(10)

作者: 丹石 | 来源:发表于2017-06-30 13:00 被阅读20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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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场到潭口林场三十多里路,足足走了三个多小时,我是再也走不动了。场部地处在山脚下的一小片平地上,左右是两排住房,中间算是一个篮球场,竖立着两个破烂的篮球架。朱指导员的家也在球场的边上。我们到达时已经是晚上八、九点钟了,大家都睡了,朱指导员的爱人马上起来煮面条给我们吃。她是江苏启东人,叫崔培琴,也是作为上海知青到“八一场”来的,启东和海门是相邻的县城,说相同的语言,人在外地能碰到家乡的人都称之为老乡,所以感觉特别亲热,有说不完的话,她说以后就叫我弟弟,所以后来我就称她为姐姐了。当然,朱近荣我可不能叫姐夫,还是叫朱指导员。

    我的宿舍安排在指导员对面的二层木结构大楼上,这座“大楼”除了墙是用土砖砌的,其它都是木结构,所以上楼时吱吱嘎嘎的声音很响。如果有人快点从楼梯上上来,整座楼上的人都听得到。楼下空空的作为大礼堂用,开会、放电影都在这里。和我同宿舍住的也是一个上海青年,一见面他就风趣的向我作了自我介绍:“我叫阎光泽,阎王老爷的闰,蒋光头的光,毛**的泽”。大家都叫他小胖子,但是看上去他并不胖。可能刚来八一垦殖场时是胖的。

    铺好了床,准备睡觉,可是怎么也睡不着,耳朵里老是充满了哗哗的,涓涓不息的流水声,越是夜深人静水流声越响,加上这位闰小胖子呼呼的打鼾声,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眯着眼睛强迫自己数数儿,好不容易有点睡意了,天却亮了。

    起床后,我急着要解开那让我一个晚上睡不着的声音之谜,就四下去察看。原来,就在离我们宿舍的后面不到五米有一条小溪,水不深,只能没到膝盖吧,但是水流却不慢,因为是从远处高山中流下来的,小溪中有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有的石块还很大,所以水流冲击石头后发出的声音很大。

    还有人拿着八磅大榔头敲击着小溪中的鹅卵石,然后一手翻开石头,一手在石头下面摸,能摸到被震昏的小鱼,听说小鱼叫“石板鱼”,这种鱼特别鲜美,肉多骨少,基本上没有内脏。这条小溪也是大家洗衣、洗脸、洗菜的地方。每天早上地这河边洗脸、刷牙、洗衣服的人排成一长溜。这水从山沟里流过来,上游没有人家,一点污染也没有,喝一口,比现在的“农夫山泉”还甘甜呢。

    我们的食堂在宿舍楼的隔壁,食堂里有一个用水泥建的大水池,里面储满了水。在水池上面悬挂着一根长长的毛竹管道,有水从竹筒里源源不断地淌下来,发出潺潺的水声。这毛竹管道是用很多根中间打通了的毛竹连接起来的,间隔一段又用竖立的毛竹像架桥那样把管道顶起来。我沿着毛竹管道一直走,在百米远处发现它竟然一直通向食堂对面山沟里,水是从山沟的石头缝隙里流过来的,我还用双手捧起这山泉水喝了一口,爽爽的、这原来就是我们食堂用的水,是真正意义上的天然“自来水”啊。这样我基本弄清了晚上这些声音的“来龙去脉”。

    在食堂,我还看到有一个一人高的大木桶放在一个大铁锅上,那是用来烧洗澡用的热水。山里的木村何其多,食堂的灶膛里一直都不会熄火,所以,随时都有洗澡水供给。

    林场只有一幢砖结构的房子还比较像样,那是书记、场长住的地方。其它的房子都是土砖垒起来的,在八一垦殖场以及周边的老百姓的房子大多都是用土砖垒的房子。

    第二天,整个林场都知道新来了一个技术员,是上海人,场里又来了新人,大家见面感到特别亲切,尤其同是上海知青的那些同事,更是兴奋。林场里的上海知青都是徐家汇的知青,1958年就来到了场里。

    林场的书记叫宾清树,广西人,原来在部队是中尉。场长叫万天文,在部队是少尉。指导员、队长一级都是由退伍军人担任,也有一些当兵的做点管理员、小队长的职务,反正以军人为主,下面主要是上海知青和江西赣州的知青,还有几个刚分配来不久的江西“共大”弋阳分校的毕业生,总共有二百多人。当时当兵的工资有四十多元,上海知青二十二元,赣州知青只有十六元,弋阳分校的是初技毕业生,二十四元,我是中专毕业二十九元伍角。

    林场有砍伐队、营林队、管后勤的包括食堂、托儿所、蔬菜队和养猪场。我被分在了营林队,营林队里大多是女的,只有少数几个男的,还都是身小体弱不能去砍伐队,只能到营林队,祘是照顾的。那些身强力壮的小伙子都分在“砍伐队”。营林队的主要工作是植树造林,育苗。其中最辛苦最累的活要数拖毛竹了,由砍伐队把砍下的毛竹去掉枝叶,从山上滑溜到山沟里,营林队的要从山沟子里把毛竹拖到林区的公路上。每个人都用一根自己特制的两尺多长的小扁担,两头用绳各系上一根毛竹,有的一次还要拖四根。因为山沟里的小路很窄,只能容一个人走,路又是高低不平,山沟里还有小溪,溪边的石头上长满了青苔,大家肩上扛着扁担,两只手还要把毛竹夹在腰里,就这样一步一步拖着毛竹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从一二里路的山沟里拖出来,全身拖泥带水不说,大腿两边都磨破了皮,我只拖过一次毛竹,真的太累太苦了,实在受不了。

    山沟里阴暗潮湿,小溪边还有一种很小很小的飞虫,大家都叫它小黑虫,抓不着,看不见,摸不着,叮在腿上却是黑麻麻的一片,成千上万只,数也数不清。用手在腿肚子上一撸,手上黑色的是虫,红色的是血。被咬的地方又红又肿,痒得要命,忍不住就会去抓,如果抓破了,很长时间都不会愈合,严重的还会发炎引起高烧。同事们说第一次上山要先过这一关,过了这一关,以后就不怕了,可能是有了免疫力。

    营林队里的女将们很历害,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在山上干活时,二三十个人中只有两三个男的,她们拉屎拉尿无所忌讳,尤其是年龄大一点的女人,几个小青年都老老实实的不敢得罪她们,要不然,她们要剥谁的裤子毫不留情,决不手软。有一个小青年嘴上不服气,曾被教训过一次,只能甘拜下风。

    在林场以班、排、连,为单位,都是军队编制。长官的意志,谁都不敢违背,只要有场领导在边上,大家都不敢吭气。有一次,场长带着大家在苗圃地里种芝麻,整好了地,场长随手抓了一把芝麻就往地里撒,我立即阻止他说下芝麻种怎么能这样撒?可能是从来没有谁敢这样对待过场长,他愣了一下,有点莫名其妙,等反应过来了就训我:“你懂个屁!刚从学校出来的娃娃!”我坚持说:“你这样撒就是不对,你这样撒浪费了种子不说,以后出苗又不整齐”。我拿起芝麻种子同砂土拌在一起,再撒给大家看,场长倒也大气,随即表现出服气的样子不再和我计较说;“好,好,好,照正确的做”。年青气盛的我竟然还说,我是技术员,有些方面你们还得听我的。

    潭口林场是专职林业,主要是砍伐和造林、营林。林场原有两个林业技术员,都是在江西赣州林校毕业的,他们是林场的主要技术骨干。我虽然也是名符其实的技术员,可我学的是果树专业,整个八一垦殖场都没有果树,我的专业对不上口,所以林场也只能把我当普通劳动力来使唤了,一会儿安排在营林队,一会儿又到砍伐队里体验生活。

    砍伐队里都是重体力活,我只能给他们做做下手。砍伐队里的每个人都会抽烟,刚开始我很不理解,后来共处了一段时间就慢慢了解了,因为每天上班走到作业的山场要爬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到山上后就得先休息一下,边休息边听队长安排工作,边抽口烟能解除一点疲劳,砍伐工作特别累,砍倒几棵树后,又得歇一歇抽口烟,中午在山上吃完饭,休息的方式也是抽烟、聊天。他们说在山上工作之余抽口烟、聊聊天是最好的休息,是调节身体最好的办法。

    砍伐队每个人都备有一把斧头和一柄弯把锯。以前也配备过用汽油发动的电锯,但是太笨重,在地形复杂的山上不好用,后来就不用了。在砍伐队要有一定的体力,还要有这方面的技术和知识。在山上要砍下一棵树,先要看好地形,立脚的地方一定要稳妥,选择在树的上方。选好砍伐的部位和方向,如果有籐蔓缠在树上,先要清除掉籐蔓,才会安全。

    有一次,园岭林场砍伐队有一个上海青年叫吴章徳,是一个年轻有为,文字上很有功底的青年,还不到三十岁,刚和一个共大毕业的女青年结婚不久。一次在山上砍伐一棵大树时,由于挂在树上的籐蔓没有清理干净,在大树倒下时缠住了树枝,使大树突然改变了方向。因为山上坡陡,地形复杂,人一时躲不开,就被倒下来的大树压住了双脚,大家立即用撬棍把树挪开后才把他拖了出来,才好不容易从山上背下来,立即用手扶拖拉机送到总场医院抢救。医生先清除去烂肉里的泥沙、烂树叶,再消毒接上压断的骨头,本想保住他的两条腿,结果引起炎症续发了败血症,那时候无药可医,一个很有才学的年轻生命就这样结束了。

    砍伐的木头是场里最主要的经济来源。选中了一片山林,就不管大大小小的树木全部砍掉,树木砍掉枝叶,锯成二米、二米半、三米、四米等不同的规格,全部滚下山沟运出来。从山沟里运木头也是一件非常艰难的工作。先要在山沟里开挖出一条一米多宽的小路,用拖车把木头拖出山。林场的板车都是用大木头特制的,可以经得起折腾。一车木头有一、二千斤,装车的要控制好重心。在上坡时一个人掌控方向,三四个人合力推。而下坡是最危险的,车头要翘得老高,方向特难掌控,一定要几个人齐心协力控制车的速度和方向,还要在拖车下面捆上一根木棍,用来做刹车。车把往上一抬,车下的木棍就碰到了地下,增加了和地面的摩擦力,车子就可以减速。所以,这是又要力气又要经验的活。山间的小道走的车子多了,木棍就在小车道的中间摩擦出一道很深的凹槽,板车很不容易控制,因此常有人受伤。

    木头运到公路边,有的用汽车运走,还有的是水运。在每个林场山间的小河里都筑起了小水坝,使水的落差达到五米以上,打开闸门,水像脱缰的野马奔腾而出,木头或竹排顺着急流沿江而下,如有木头搁浅或是被河里的石头挡住,就要立即清理。到目的地时还要把木头一根一根拖上来。这在当地有一个很形象的称谓叫“赶羊”。木头到达后要专门的检尺员测量木头的直径和长度,算出木头的体积。再由收货方验收。

    木头运下山后,一把火把这座山上的枯枝、杂草全部烧光,这叫做“清山”。清山后这座山就成了个大光头,远远看去特别的显眼,可谓“万绿丛中一点黑”。到秋冬由营林队在清过的山上开“条垦”准备来年种树。所谓“条垦”,就是在陡峭的山坡上用锄头挖出八十到一百厘米宽的水平带,使整座山像梯田一样,来年春季就可以植树造林。这工作也特别辛苦,因为在陡坡上要站稳脚都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不管是砍伐队还是营林队的,每次上山下班回来时规定都要带柴火回来,所以,食堂里的柴火是永远烧不完的。林场食堂的灶口特别大,二、三十公分的大树枝直接往里捅。

    我长得比较廋小,林场领导可能是照顾我,砍伐队和营林队在离开分场较远的山场作业时,就让我去送饭。这算是比较轻松的活,但是我肩挑着十多个人的饭、菜、汤水,要保持平衡不让汤水沷掉,还要走六七里山路,虽然只有四五十斤重,时间一长却也腰酸肩疼并不轻松。

    下一章:去江西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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