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屿否（8）
第八章
沈易终于从一众莺莺燕燕中抽身出来，笑眯眯地向我们走来。
林盛屿递给他一杯酒，示意他坐下来，“聊得怎么样？有你未来的女友吗？”
沈易却叹了口气：“做朋友倒可以。”
林盛屿笑了，“我看着挺不错，当老师的，性格简单，很适合你。”
沈易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我可不想每天被当成小朋友一样说教。”
我看着来来往往的俊男美女，心里好奇，问他：“林医生想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呢？”
沈易不假思索，“像你这样的就行。”十足十的戏谑语气。
我摆摆手，哈哈笑了两声：“林医生别拿我打趣了。”
他也笑，想了想，又说：“我是说真的，我要是盛屿，早就把你追到手了。他这个胆小鬼……”
话未说完，就被林盛屿“不小心”泼了半杯果汁。
“胆小鬼，小气鬼，说两句都不让说!”沈易气呼呼地抗议，起身去洗手间处理污渍。
林盛屿把空杯子随手放到桌边，随后靠回椅背上，说：“别听他瞎说。他大学时候喜欢上一个女生，到现在都没敢表白。不是他要求高，而是心里有个人。”
林盛屿喝了酒不能开车，和我一起搭沈易的车回去。沈易机灵，别人敬他酒，他佯装要喝，却只是在别人仰头的间隙抿了抿杯口。
一路上听他东拉西扯，都是些医院里的琐事，却被他讲得绘声绘色，时不时瞄一眼反光镜。林盛屿坐在副驾上，垂着头似乎是睡着了。
车子开到一个路口，绿灯，沈易不假思索得开过去，结果一辆车闯红灯，唰一下从我们车前开过去。
沈易反应快，猛踩一脚刹车。
我坐在后排中间的位置，惯力将我狠狠地往前甩，我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就在我以为要被掼到挡风玻璃上时，林盛屿突然抬手，“啪”的一声，不偏不倚地盖在我的天灵盖上。
虽然他的仗义出手使我免于被撞得头昏眼花，但我还是痛得呲牙脸嘴，额头上也红了一大片。
对此，他的解释是，事发突然，他没有施展拳脚的空间，只好出此下策。
我自然含着泪说谢谢。
沈易这边也被吓了一跳，连问了好几句“你没事吧？”
我捂着额头摇摇头，笑得比哭还难看。
车子开进市区，沈易忽然接到通知，他有个病人闹着要出院，谁劝也不听。这个病人平常只听他的话，住院医师没法子，只好来求助他。
因为不顺路，我提前下了车，林盛屿也跟着下来。
A大就在附近，我不打算打车，跟林盛屿一前一后地在路上走着。
再过几天就是圣诞节，路上节日的气氛很浓烈。商家们向来是这个节日的忠实拥护者，大大小小的橱窗，已经贴上式样相似的雪花雪人贴纸。街角一家手工烘培店传出阵阵姜饼人的香气。连发传单的小哥都装扮成圣诞老人的模样。
路过中心广场时，看到广场中央已经竖起了一颗新圣诞树，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圣诞树上的彩灯亮起来，周遭的地灯便显得黯淡非常。
林盛屿看出我的心思，拿出手机要帮我拍照。他的摄影技术真不错，至少比我的要好太多。
拍完他把手机收起来，跑到圣诞树前面，用行动示意我帮他也拍一张。拍完又拉我到一旁的洗照片机器前，把两张照片洗了出来。
把其中一张递给我，居然是他的。
“保管好，别丢了，下回我要检查的。”他边说边掏出钱包，把照片夹在里面。
他说这话时十分自然，仿佛是理所应当的。
回到宿舍，我百思不得其解，终于向苓娅求助。
她恋爱经验丰富，稍稍一听，就得出一个结论：“他要追你。”
我吓了一跳，立马跳下床，从柜子里拿出一包猪肉脯递给她，示意她说下去。
她利落地撕开包装，开始有头有尾分析给我听。我越听，越觉得有道理，心里越是发虚。
他那样优秀一个人，怎么可能就偏偏对我青眼有加？
熄灯前在卫生间刷完牙，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鹅蛋脸，肤白大眼，衬得上“明眸皓齿”一词。
往后撤一步，天生手长腿长，该翘的翘，该瘦的瘦，练过几年芭蕾的缘故，体态比大部分人要优美许多。
大概是三年的高中生活让我陷在自卑里太久，我竟然从没发觉，我长得，其实也不赖，何止不赖，简直是中上水平了。我臭不要脸得在心里把自己一顿夸。
那晚，我睡得十分香。梦里梦见林盛屿向我表白，我很高兴，但他的脸却像拢在重重的雾里，我想伸手去拨，他却忽然拍开我的手，恶狠狠地掐着我。我被掐得翻白眼，一抬手重重甩在坚硬的墙上，痛得我抱着手臂嗷嗷大叫。倩文从上铺丢了个抱枕来，骂道：“胡欢喜你发什么疯！”
梦总是在清醒后逐渐被遗忘，像将下的雨，要哭的娃娃，拦是拦不住的。
按着苓娅的预测，林盛屿该在第二天约我出来吃法式大餐，趁热打铁。
但他并没有。
苓娅醍醐灌顶似的，左手捏成拳头敲在右手掌心，“他这招叫欲擒故纵，高手，真是高手。”
我把身上的新裙子换下甩在床上，闷闷得说：“不如说是我痴人说梦。”
结果隔了几天，沈易打来了电话，说林盛屿出事了。
他前几天给一个病人处理伤口，一个恍惚，手术刀割了手。起先他并没有多留意，只是洗了手消了毒，换双手套继续处理伤口。
结果没多久病人的验血报告下来，HIV一览显示阳性。
那晚整个科室鸡飞狗跳的，老院长亲自坐镇，传染科有资历的医生都被叫回来，所有人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谁也给不出一个确定的答复，只说：“两小时内服了阻断药，理论上是能够大概率防止感染。但还是要过了潜伏期以验血报告为准。”
老院长气得拍了桌子，但也无可奈何。
林盛屿当晚写了辞职报告递上去，被老院长驳回，只是批给他两个月的带薪休假。
沈易的声音沙沙的，很轻，说：“他不让我们告诉他家里，今天电话关机，敲他门也不开，我怕他出事……”
这通电话的最后，他报给我一串地址，“欢喜，你去看看他吧，如果是你，或许他会好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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