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以后才明白,父母在的地方才是家,尽管它是那么简陋和贫穷。母亲包的水饺,就是最好的年夜饭。 题记
我有记忆的时候,父亲就生病住院。儿时的年味,因为家里有病号,小时候家庭氛围就非常的压抑和沉闷,过年的气氛也就不那么浓厚,显得清静清冷。
过年时的那些仪式,仿佛也省略了许多。忙忙碌碌的母亲,面对生活的重负,似乎没有过多的精力,关注那些琐屑的程序和仪式。
母亲心里只有一个目的,只要让嗷嗷待哺的我们小哥俩能吃饱饭穿暖衣,能养活长大,就算是烧高香了。
小时候,特别羡慕别人家过年过节,客来客往,杀鸡剥鱼,猜拳行令,把喝酒的小酒盅在圆桌上放得啪啪响,酒过三巡,红润爬上了每个人的腮帮子,一家子欢天喜地,好不热闹。
我最早过年的记忆,至今我也不能确定是几岁,但可以肯定是四岁之前。那时的我沉默寡言,懵懵懂懂,似乎还不会说话,只是用黑溜溜的小眼睛好奇而又茫然地记录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世界。
我努力地搜寻记忆的深处,依稀记得在七十年代初,一个大年三十,那漆黑的夜晚,崎岖不平的小路,似乎还清晰地闪亮在我幼小的心灵。
大年三十,母亲把院子内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这是母亲多年的习惯。
母亲最重要任务就是包水饺,让一家人吃上过年的水饺。她忙着切菜剁肉,做了猪肉白菜的水饺馅,拌上葱姜沫、花椒茴香粉,浇上新鲜的花生油, 用筷子细细地搅拌,馅儿扑鼻的香。
母亲左手端起盛包子馅的大碗,放在鼻子下深深的闻了闻。右手用筷子挑一丁点馅儿,放入嘴里尝了尝,似乎觉得咸淡适中,才满意放下筷子。
母亲端出粗瓷的面盆,在面缸里搲了两瓢子白面,用刷帚清扫泥面缸的麦子面,扫得见了底。
母亲在面盆慢慢加水,先用筷子拌出丝丝缕缕的面嘟絮。然后,左手按住瓷盆,右手把湿糊糊的面嘟絮揉和在一起,和成软软的富有弹性的白面团,放在面盆里。盖上高粱秸锅胚,让面在盆里省省。
母亲在窗台取了擀面轴子,用面瓢子舀了些许玉米面,用手抓一把撒在面案上。从盆里取了面团,用刀切出一个长条,双手前后滚动,滚成粗细均匀,真径约两厘米的粗面条,用刀切成一指宽的面轮,用手掌按成面饼,便于用轴子擀成面皮。
母亲一会儿擀皮,一会儿取馅包水饺。面片在轴子下飞舞, 象母亲在地里晾晒地瓜干, 一片片摆好。母亲变戏法似的,拿皮、取馅、捏包, 一个个水饺通过母亲灵巧的手象精致的银元宝。高梁秸锅胚排得里三层外三层,一会儿功夫就码得满满的,很是好看。
父亲在离家三公里外的乡镇卫生院住院,因为病情严重,不能回家过年。
傍晚,母亲一手抱着年幼的我, 一手端着一锅胚生水饺。 那时,没有冰箱无法速冻,只能用手托着锅胚。没有自行车、电动车更没有汽车,只能步行。
母亲关了外门,走出村庄,用半放的小脚,一步步丈量,那段不知道走了多少次的路,沿着弯弯曲曲的蚰蜒路, 穿过黑咕隆咚的铁路桥洞子。
母亲深一脚浅一脚,在漆黑的路上艰难地走着,怀里揣着手电筒,但是也无法打开照亮前行的路。
母亲右手紧紧地抱着我,怕一不小心年幼的我离开她的怀抱;左手努力地端稳锅胚, 担心辛苦了一天做的年夜饭,不小心磕到地上,父亲就吃不上那热腾腾的水饺。
寂静冷清的医院病房里,母亲小心地把我放在病床上。坐在病床上的父亲,一把把我揽在怀里。 母亲点燃了煤油炉子,烧开水把一锅胚水饺缓缓倒入沸腾的锅里。一锅热腾腾的飘着香气的水饺氤氲了整个病房。
母亲说:"快吃吧!快吃吧!”。父亲说:"你也趁热吃吧!”母亲说:“家里还有,剩下的明天再热热吃。”母亲揽住我坐在床边,看着父亲一个个吃完一碗的水饺,然后将没有吃完的水饺盖在锅里。
我实在不记的,母亲和我是否吃了母亲包的香香的水饺。
吃完了过年的包子。多少年以后,母亲告诉我,那时不会说话的我,用头抵抵父亲的额头,算做再见。
母亲还要赶回家里,家里还有长我两岁的哥哥, 在煤油灯光下盼着我们回家过年。还有猪圈里猪,嗷嗷叫着拱响了圈门,等着喂食, 那可是一家人的银行啊! 母亲还有好多活要干,好多事要做。
许多年后,我还不明白, 我走上几里路,身体都会累得大汗淋漓。 母亲那孱弱的身体,为什么蕴藏那么大的力量。在田间劳作,在路上担水奔走,在家里不知疲倦的忙碌 ,好象娘的字典里没有累字。
四十多年来,逐着我们长大成人,成家立业,我们家的除夕也越来越热闹。每每此时此刻,父母看着十几口人欢欢乐乐的过年,每个人都吃着香喷喷、热腾腾的水饺,脸上挂满了幸福的笑容。让我想起儿时的那年除夕,我心中也溢出阵阵暖意。
我望着八十多岁的母亲,满头白发,脸上爬满皱纹。本应也需要照顾的耄耋老人, 依然还在当着护理员,颠着小脚,推着身体不便的父亲上大街遛弯儿。日常生活的大事小情,全靠母亲那双瘦的青筋突兀的双手,打理着生活的方方面面。
在外工作的我们,还不能随时在父母身边尽孝,只能隔三差五的回家看看。陪父母说说话,聊聊天,啦啦过去的事儿。
每逢说起我们小时候的生活,母亲总是高兴地说:“想想过去的日子,比比现在生活,我也很知足,现在家里有我, 一定不亏待你们的爹,你们放心各干好各的工作。有空的时候打打电话,回家看看。我和你爹,再给你们包肉馅的包子吃。”
我们却异口同声地说∵"好啊!娘,俺就是愿意吃你包的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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